和削桃子一样,她削出来的苹果兔子鲜活好看,薛慎多看了两眼,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脆甜的果肉。 薛慎静静的吃着,听包厢外面传来楼下女子柔柔细细的唱腔。 “今日唱的是《金锁记》,”桐花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些苦情话本子,但有一点还是喜欢的。” “什么?”薛慎难得生出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情哥哥,”桐花慢条斯理的道,“慎哥哥,怎么样,这个称呼好听吗?” 对此,薛慎的反应是直接摔落了手中的茶盏。 他满脸抗拒,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与防备,若是可以,大约恨不得站起来立刻走人。 桐花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 薛慎低头,视线落在被自己打翻的茶盏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潺潺流淌,到了桐花脚下。 其实,年轻姑娘的声音悦耳如三月春风,并不难听,但他就是在听到的一瞬间心中生出了惧怕,仿佛那声音扎耳朵似的,让他抗拒极了。 等对上对方那双坦荡明亮的漂亮眼睛,他更是不由自主的错开视线,只想早些离开。 但此时酒足饭饱心情好的桐花却是无意离开的,不止如此,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和薛慎说。 “我过两日要去婺城,你在别庄之内好好休养。”桐花道。 “婺城?”薛慎眼神微动。 桐花点头,“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待上几日。” “你不用向我交代行踪,”薛慎道,“我并不在意。” “你想不想知道是一回事,我要不要告诉你是另一回事,”桐花正色道,“这是我对心上人的真心。” “至于要不要笑纳,随你自己,我并不强迫。” 薛慎意味不明的看了桐花一眼,心说,这人最会说漂亮话,但实情到底如何,只看他每次都会妥协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也是这人手段高明,每每踩在薛慎将将接受的那条界限上,才没惹来太多抗拒与反感。 “是我狭隘了。”薛慎道,“桐花姑娘心意珍贵,虽我不能接受,但十分受教,日后若是我同人定情,当向姑娘学习一二。” 被明确拒绝的桐花只微微一笑点头,“活到老学到老,不管是学识还是人情世故,我与君共勉。” 就事论事,若是桐花自己,对待不受青睐的追求者厌烦了怕是要直接动手,将心比心,薛慎待她的态度,比之预想中好了许多。 说实话,她虽然现在十分喜欢薛慎,但到底也是初初心动,长这么大情窦初开头一遭,并不清楚自己这份喜欢有多深能持续多久,和对方相处的过程,说不定也是自己打消念头的过程。 所以,如今的桐花还真是不怎么在意薛慎的拒绝,不管是委婉还是直接。 尤其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梁州民乱四起只是开端,其他州亦是异动频频,大乱将至,密州并不能独善其身,她也该好好考虑一下凤凰山的前路了。 今夜是灿烂的满月。 无垠夜空之上,明月高悬,格外清冷皎洁。 马车在两人身后缓缓而行,桐花边走边抬头看月亮,偶尔视线再往薛慎身上放一放,一场散步被她走得俨然有几分忙碌。 见状,薛慎不免提醒道,“桐花姑娘,当心脚下。” 桐花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视线落在薛慎手臂的伤处,问他,“你的伤处还疼吗?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帮你换药。” “伤处好了许多,”薛慎如实道,“比起我身上的毒和病,这点伤不算什么。” 闻言,桐花忍不住笑,“慎公子,起初我见你时,以为你是富贵人家娇养的漂亮小少爷,等你在山上呆了两日,我觉得,你是世家豪族之中被打压的野心勃勃的庶子,现在再看,你的身份或许比我想象之中要复杂得多。” 对方一番话里,薛慎只在意那两个字,他停下脚步问她,“为何你会觉得我是庶子?” 桐花说那么多,他只在意这一点。 “感觉吧,”桐花不在意的笑笑,“一种被长久打压总想挣脱什么的感觉,我在很多人身上见过。” 薛慎沉默。 其实很多时候,薛慎都更希望自己是先太子的庶子,只要不从母妃的肚子里出来,其他任何身份的女人都可以,哪怕是宫女舞姬都好。 可偏偏,他确实是先太子的嫡幼子,被太子妃怀胎十月费力生下。 他的亲生母亲,有时候视他为心爱之人的遗腹子,但更多时候,她视他为累赘与仇敌。 她越为自己那份爱着魔,就越无法释怀同心爱之人在皇陵殉情而死的先太子,那样的她,强烈的憎恨着自己的爱慕之人,也憎恨着流着这身血脉的薛慎。 有些人是越疯越狡猾的,他的母妃就是这样的女人,她有着在所有人面前堪称完美的伪装与面具,这份完美,让薛慎在尚且孱弱的幼年时代吃足了苦头。 同样的,薛慎也深深的厌恶着和他母妃相似的女人。 这份厌恶甚至无关于对方做了什么,只要对方爱慕他的模样和母妃有一星半点儿的相似,他就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反感之情。 想到这,他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同样是爱慕他,身边这个人居然一次都没让他想起母妃癫狂恶心的模样,也是稀奇。 所以,稀奇小姐果然不一般。 两日后,桐花带着几个随从启程去往婺城。 城外凤凰山的山道上,程老爷子前来送行顺便给人送药。 “药材我都准备好了,到了地方你看着安排,婺城那边你悠着点,别出什么岔子。”老爷子道,“你那个心肝宝贝的车夫护卫我已经让人送下山,至于他人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别庄里,我就不能保证了。” “不用管他,您替我守好家就行了。”桐花道,“我这趟出门干票大的,顺便给大家松松筋骨,赚钱练兵两不误。” “真是山寨寨主当久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一身匪气,”老爷子摇头叹息,“我别的也不求,只求你这趟出门别搞得太过火,省得那群小子们野了心,以后不好管。” 桐花心说,土匪不野还有什么搞头,他们又不是州军那群酒囊饭袋,练兵这么久,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的胃口,这些私军也是时候拉出来见见血了。 虽然不是真正上战场,但真刀真枪的打上几场,想必会有脱胎换骨之效。 从熙城出发,走水路南下,等到达婺城之时,已经是隔天夜里。 桐花带着人进入城中的莲花巷子,不出意外在酒肆后头独门独户的小院前看到了熟悉的记号。 院中摆着几个练武的木桩,正厅中坐着几个正在吵吵嚷嚷的人,桐花甩了个匕首进去,被最先蹦起来的萧庭拦下。 “阿姐,你总算来了,可等死我们了!” “给你们带了些酒菜,”桐花身后的随从将手中拎着的食盒和油纸包摆满了圆桌,她抬手指了指萧庭,目光不善,“这次偷跑的账我先记着,等料理完眼前这桩买卖,咱们再算后账。” 闻言,萧庭没忍住打了个颤,立刻眼巴巴的跑到桐花跟前出声讨饶,“好阿姐,是我错了,我这不是想着自己学有所成,想和阿姐一起好好做家里的买卖吗?” 圆桌旁边几人一边瞧萧庭的笑话一边抢着吃肉,动作快得似乎生怕萧庭回过神来沾上一点儿。 桐花看着尚且无知无觉的弟弟,心中忍笑,这臭小子,还是不长记性,顾此失彼,不抓紧时间把眼前的肉吃到嘴,恐怕他那些叔伯兄弟连个肉渣都不会给他留。 萧庭围在自家姐姐身边团团转,又是求饶认错又是说好话,最后终于哄得桐花露了一个笑脸。 至此,萧庭才算是松了口气,然后在看到就差空无一物的圆桌时,神情瞬间垮下来,“你们这些混球儿,居然一点儿都不给我留!实在是太过分了!” 桐花拍拍弟弟的肩膀,将一个油纸包递过去,萧庭顿时乐得牙不见眼,等看到里面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酱牛肉,眼睛更是亮得出奇。 “小寨主,你差人送过来的信咱们都看过了,”名为鲁甲的中年汉子道,“婺城这边,长平郡王车驾前来的消息早就传遍城里城外,不管放出这路消息的人是谁,恐怕都不安好心。” “天高皇帝远,长平郡王既然是奔着抄人家业来的,管他是皇子凤孙还是先太子血脉,挡人财路毁人前途者,都得死。”桐花语调淡淡,“正好梁州民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动手时机了。” “阿姐说得对,现在确实是最好的刺杀时机,就是不知道动手的都有哪些人,毕竟换做是我,也会忍不住动手的。”萧庭道。 “是谁动手不要紧,重要的是,动手的人,都得死。”桐花笑看向周围的兄弟,“毕竟,郡王财大气粗,拿钱买命,我们这些人收了黄金,总得让买家满意。” “黄金可是好东西,”萧庭搓手,好好一个俊秀少年,笑得和身边那些中年大汉一样油腻,“阿姐,我们何时动手?” 桐花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在那些弯弯曲曲的山川河流线条里,点中了一个与悬崖毗邻的半面山谷,“鹧鸪山夹道。” “这里是出入婺城的必经之地,对方若是要对郡王的车驾动手,这里是最合适埋伏的地方,夹道狭长,护卫车马不好摆开阵仗,最适合刺客动手,也不容易有漏网之鱼。” “除此之外,再没有比这处更适合动手的地方,对方只要想斩草除根,必定要在此处设伏。” 众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早些动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让家里的私军出来遛一遛了。” 三日后的晚上,冷凉安静的秋夜,婺城外的鹧鸪山处,一行打着郡王旗号的豪华车马队伍缓缓行进。 城中丝竹歌舞之声在坊间传开时,山下的夹道处骑着马的护卫也正在催促车队前进。 “都打起精神来,殿下的车队马上要进城了,动作快点,抓紧时间,不要误了殿下大事!” 安静的山谷被车马声和嘈杂男声充斥着,尘土飞扬间,催促车队前进的护卫队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神色疲惫的车夫护卫与侍从们,目光在始终平静的周遭扫过,神色略微安心了一些。 只是,这份安心还未持续多久,就被一支突然破空袭向郡王马车的利箭打破。 “敌袭!敌袭!保护殿下!” 浑厚的高声嘶吼伴随着车马嘶鸣声与人群慌乱声,彻底炸醒了这个原本尚算安静的夜晚。 半面山谷里突然就从两侧涌出来无数身穿黑衣的刺客,密密麻麻的将车队围了个严严实实,双方甫一接触,就有无数血光绽出,足见双方对阵凶猛。 被刺客不断压制缩小的包围圈里,属于郡王的车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马车岿然不动,扎满了刺客们射出的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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