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可真够不小心的。”桐花扯了扯老头子的袖子,“正好,早上老神棍传信来说,有事让我去城里一趟,我准备带着我的心肝宝贝离家出走去别庄泡个温泉,老头子,你是要厚着脸皮跟我一起去呢,还是自觉羞惭要留守在家?” 老爷子拨开桐花那碍事烦人的手,有些悻悻的道,“不去,我留下来给你看家。” “大恩不言谢!”桐花抬手抱拳,笑得眉眼弯弯,“您老在家保重啊!” “去去去,你要走就赶紧走,我还眼不见心不烦呢!”老人家的傲娇脾气又犯了,挥着袖子赶人走。 桐花扯过一旁因为心肝宝贝这个称呼神情窘迫又无奈的薛慎,拉着人出了药房。 “姑娘是说真的,要放我下山?”薛慎问道。 “我看起来像在说假话吗?”桐花挑眉反问,“还有,不是放你下山,是带你下山泡温泉治病,当然,还要顺便忙正事。” “你若是肯放我离开,也不必专门为我费心。”这句话薛慎说得十分真情实感,“我并不想麻烦姑娘处处照拂于我。” “声明一下,我照拂是因为你人是我抢来的,”桐花笑道,“慎公子,你是我从刺客手里抢来的战利品啊,是我一见钟情非要囚禁在山上的心肝宝贝,我若是再对你不好,在话本子里你这样的人物和处境那是必定要日日挣扎哭喊寻死的,我可受不住你这么闹腾。” “所以,你不能因为我对你好,就忘了我是个囚禁强迫你的坏人吧。” 闻言,薛慎无言的沉默了许久。 莫名的,他有种自己被内涵并嘲讽了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作为人质日日太过听话与配合的缘故。 毕竟,他做别人手中的傀儡时,都没有现在这么安分乖巧和老实。 因此,在心里他又称赞了一次小寨主的聪慧通透与高明手段,虽然,被对方谋划算计的是他本人。 桐花姑娘如果态度强硬的想要霸王硬上弓,他还会有几分厌恶与反感,会盘算着脱离眼下这个环境,但对方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太过好用,他被煮得差点忘记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当然,可能也和情报有误,他一直没见到目标人物有关。 因为桐花那些过于犀利的言辞,两人同行的一路上薛慎再不肯和她多说半句话。 如此明显的冷待与闹脾气,桐花也没有贸贸然去哄人,而是选择了放任自流。 被蒙着眼睛一路送下山,等再度窥见天光之时,薛慎视线模糊的眼前是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 有些姑娘她虽然心机深沉手段高明言语轻浮又犀利蜇人,但笑起来的时候也足够明艳好看。 经过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后,马车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别院地方大,风景也不错,你每日里可以读读书泡泡温泉,反正只要不想着逃跑,怎么样都行。”行路到中途,桐花对马车中另一个同行许久却依旧不打算说话的人道,“我有事先走一步,今晚可能回去也可能不回,你好好吃药,不用太想我。” “我不会想你。”终于,薛慎开口了,平铺直叙的话语配合平静神色,不见半点其他情绪。 桐花面上笑意依旧,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对方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划出一个笑容的弧度,“好,你不用想我,我想你就行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下了马车。 马车旁边是一匹极为神骏的黑马,桐花一跃上马,朝马车中的人挥了下手后,就头也不回的骑马离开了。 马车里,薛慎面无表情的静静坐了许久,最后重重的擦了一下脸颊上被人碰过的地方,耳根渐渐泛起红意。 南城的雷鸣寺里,桐花刚迈进寺院大门,就有人笑着道了一句—— “沈颂小友,我再三邀请,你终于舍得赴约了。”
第8章 雷鸣寺是城里颇有盛名的寺庙,日常求签拜佛的人也不少,桐花循着山间石阶一路登顶,不见半分气喘。 和她说话的人神情散漫的揣着一双手站在海棠树下,道袍凌乱仪容不整,须发皆白满脸的胡子拉碴,看起来和山下那些打着幌子忽悠人骗钱的假道士一般无二。 至少,在桐花心里,这就是个麻烦的老神棍。 “明远大师怎么还没把你这个砸人场子的老神棍赶出门?”桐花笑着上前道,“一年年的香油钱没添几两,寺里的饭菜倒是吃了不少。” 老道士笑眯眯道,“或许是因为我能为寺里招揽贵客,帮着老和尚赚香油钱吧,你看,今天你这位贵客不就给我添了几年饭钱。”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布施。”旁边的小沙弥捧着桐花扔过去的一锭金子,高高兴兴的施了个礼,拿着贵客添的香油钱快步跑走了。 桐花对老道士道,“你赖在寺里不走,虽然根源在你,我无辜受累,但比起更无辜的明远大师,我多少要出点力气帮你善后,谁让我比你有钱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道士笑道,“沈颂小友和我情谊颇深,也不忍老道士我无处容身。” 桐花挑眉,“情谊?我和你能有什么情谊,胡说八道让我改名的情谊吗?” 闻言,老道士笑了,“桐花这个名字很好。” “我自己费心起的名字当然好。”桐花慢悠悠走在去往后山的山道上,看向一旁茂盛的杜仲树,懒洋洋道,“说吧,这段时间几次三番的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近日我观沈颂小友红鸾星动,便想着要见一见你。” “人你见过了,然后呢?”桐花问。 老道士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气,“见过之后,深觉你我分别之日就在眼前。” 桐花有些惊讶的停下了脚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是你呆在密州的第十年了,十年前我外祖父没能把你这个喜欢胡说八道的神棍赶走,后来我赶你也没成功,你跟个牛皮糖似的在这里赖了十年,今日居然打算良心发现了?可真是让我惊讶。” “时机未到,有些事自然急不得。”老道士笑笑,“现在时机到了,我自然不会再搅扰沈颂小友。” 桐花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这个一如多年前神神叨叨的老神棍。 在眼前这个老神棍出现之前,桐花并不叫桐花,她有着父母亲亲自取的名字,沈颂。 颂,祝也,愿也,赞也,是个寓意十分美好的字,寄托了父亲与母亲的期望,她随母姓,以沈颂为名,度过了她短暂的幼年时光。 关于双亲,她的记忆不多不少,那两个人神仙眷侣鹣鲽情深,喜好四处出游,然后在某年的天灾之中双双殒命,留下一个幼女给老父抚养。 沈颂开始在外祖父身边长大,并在凤凰山上安了家。 老道士和沈颂的第一面,相遇在筠州樊城,那时她刚从拐子窝脱身,正气势汹汹的联络人手准备端掉这个魔窟。 出发前夕,她在客栈的后院被老道士拦路,对方见她第一眼,张嘴就道,“小姑娘命格贵重,未来不可限量。” 沈颂年纪虽小,人却不傻,对这些江湖骗子的手段看得分明。 “无稽之谈。”她轻嗤一声,将人甩掉,兴致勃勃的做她的大事去了。 等解决了拐子窝后,她同外祖父等人回往密州的船上,再度与这满嘴胡言乱语的骗子重逢,这次对方将目标放在了她外祖父身上。 不知对方背着她和外祖父说了些什么,老于世故的外祖父竟然信了对方的胡说八道。 之后,她奉外祖父之命去并州萧家探望姨母和表弟,沈晴身死,萧庭伤重,萧家咄咄逼人,小时候脾气并不算好的沈颂直接破了萧家大门,搞得对方焦头烂额后徒留萧家声名颜面受损,而她,则不远千里的将两人抢回了密州。 当她带着姨母的棺木和伤重多病的表弟回来凤凰山时,外祖父看她的眼神满是复杂伤痛。 一生只有两个女儿,却个个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自那之后,外祖父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就算有程老爷子这样出色的名医在侧,也是治得了身治不了心。 那时孤苦无依的萧庭只认她,日日哭闹离不得她,身体更是差到屡屡危急,作为一个小姑娘,沈颂也是恐惧与焦头烂额的。 当她在后山练武散心时,老道士就这么寻了过来,当头一句话就是,“我有办法帮你。” “什么意思?”沈颂问,“你既不是大夫能治愈表弟的伤痛,也没有令人起死回生使外祖父宽心的能力,帮我,你靠什么帮我?” “靠你自己。”老大夫道。 沈颂觉得这骗子在说废话,再没有应付他的心思,拎了兵器就回山寨。 这人拦下了她,然后说出了一番故弄玄虚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天生贵命已经是老词,她命格尊贵,可以尊佑卑,护持虚弱多病的表弟,贱名压贵命,可止至亲断绝之命…… 沈颂很清楚这老道士是在胡言乱语,但就算对方别有所图,前面这个陷阱她也要踩。 后来,她有了新名字,叫做桐花。 老神棍下山那天,是桐花亲自去送的。 对方问她,“若是今日因我之故,让沈颂小友失去了手掌泼天权势与富贵的机会,可会心生怨怼?” 桐花莫名其妙看他,“虽然你喜欢胡说八道,但凡事论迹不论心,你既没有害我,为何我要心生怨怼?至于什么权势富贵,这等东西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若想要,就去争去抢,尚且轮不到你一个江湖骗子一句话定我前程的地步。” 闻言,老道士大笑出声,晃悠着脚步下山去了。 至此,对方在雷鸣寺住下,一连十年都不曾离开,只是偶尔还会像从前一样,和桐花说些不着调的虚话。 今日,这人邀请她来见面,照旧是故态复萌。 桐花对他那些虚话向来是过耳不过心,这次,看在对方要告辞的份儿上,她多问了两句,“离开密州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帝京。”老道士说,“天下风云汇聚之地,当是有许多热闹可看。” 桐花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想去就去,也没谁拦着你,要是没盘缠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些金银傍身,省得路上颠沛流离。” 老道士笑笑,又开始说桐花不想听的虚话,“沈颂小友,这天底下有许多东西许多人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人是这样,姻缘也是这样,如今你红鸾星动,心里有了意中人,眼前这份姻缘,无论好坏,当好好经营。” “看来你对我这个意中人寄望颇深。”桐花别有深意道。 “没办法,”老道士笑叹道,“谁让你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呢,天命在身不由人。” 桐花不喜欢天命这个词,闻言也只是道,“又不是天下之主,何必想那么多,有一日算一日,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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