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夏姨娘不会毫无征兆地喊他过去说这些事,然而江晚宁自己做了心虚事,心里面不由得变得惴惴不安。 江愁予涩然道:“你若觉得她说的对……” 江晚宁有些恼了:“四哥哥总说这些话!” 病痛缠身的四哥哥竟这般磨人! 江晚宁不喜欢他说这种丧气的话,更不喜欢他频频地说要和她断绝了往来。 “四哥哥越是这般说,我越是要往四哥哥那边跑!”江晚宁扭过脸不看他,恼道,“即便姨娘不喜你我来往,然而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以后的每一日午休我都来找四哥哥玩儿。” “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这样机灵,怎么会被人发现?” 江愁予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前不久他的隐卫来上报此事,说是她院里一个叫冬温的丫鬟发现了她的踪迹,才去夏筝那儿报的信。 “你一个人怎敌得过院里这么多的眼目?”江愁予低声道,“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丫鬟帮衬着,免得受累。” 江晚宁歪头想想,觉得他说得在理。 “那我找凉夏给我把风。” 窗外,安白和黑衣隐卫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二人起初还以为郎君意志消沉,特地来找妹妹寻求安慰;哪里想到他借着一副病弱模样,怂恿妹妹往自己那边跑。 江晚宁见风起,便要四哥哥回去。临前她还不忘叮嘱安白:“将姜汤熬得浓稠些,要让他趁热喝下去!记得劝他吃药,他若是不吃,明天中午我过去教训他!” 安白看了眼郎君。见他眉目纵容含笑,哎哎两声应下了。 回去路上,安白时不时地看郎君一眼。 江愁予似乎是好心情,“想问便问罢。” “郎君说不管今后发生什么,要姑娘对待之后的您和现在的您一样。”安白喏喏地问,“莫不是今后要出什么变故?” “夏筝对她宠爱,即便她违了夏筝的意愿偷偷出来找我,断不会对她翻脸。”江愁予散漫地道,“夏筝既想维护母女情分,又想离间我和妹妹的感情,只好从我身上下手。” “我做过的错事——” 能让夏筝拎到明面上说的唯一的错事,便是他五岁时杀人而未得罢了。那时候夏筝对他诸多冷眼,非打即骂,他觉得是襁褓中的她夺了他的宠爱,将遭遇的种种归结到她的身上。 那时候她又乖又脆弱。更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以为他是逗自己玩儿,笑着对着他吐了个奶泡。 女孩子即便是长大了也是没心没肺的。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这般好骗。 江愁予搓了搓指尖,上头依稀残存着她泪珠子的冰凉触感。 —— 江愁予回了瑕玉轩,目光瞥过墙角。墙角的两道身影在烛光中摇曳,一道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另一道身影直挺挺地站着。 江愁予懒洋洋地解着衣带,撩目看过去。 站着的身影道:“快说!” 冬温哭道:“夏姨娘别的没说什么,只让我盯紧了姑娘,姑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每隔三日都要传达给她。旁的真没什么了……我今儿个过去说了一次,说是姑娘来四公子这里,夏姨娘瞧着就不高兴了……” 江愁予柔声:“那,日后知道怎么说了?” 苏朔将手里的银项圈掷在地上。 冬温的双亲在两年前已经先后病逝,她在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冬温将项圈捧到怀里,呜咽着应了两声。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的……” “姑娘这两日很乖,一直在房里练绣活,哪里也没有去过……”
第11章 又是午后。瑕玉轩的门扉叩叩响了几声。 江愁予憩于矮榻前,右衽微微松散。直到外边儿嗒嗒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将袒露的雪色薄肌遮去。 “四哥哥!”江晚宁隔着书房的门喊了声。 江晚宁这半月里一直往四哥哥这边跑,偷偷溜出门时还格外顺畅。也不知冬温这两日是怎么了,常常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还会偷偷地掉眼泪。 江晚宁担心冬温,私下里还问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处,然而她一直都不说。江晚宁索性让凉夏陪着她,自己过来找四哥哥。 她进屋:“四哥哥今儿个身子怎么样了?” 小半月过去,他的风寒终于有了减退的迹象。这还是江晚宁日日督促他服药的结果,若不是她逼着,他这病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江晚宁觉得他憔悴,在一边唉声叹气。 “好了许多了。”江愁予俯眼,看着她在光下莹莹润润的后颈,“劳烦妹妹挂念。” 她仰脸:“即便是好了许多了也要仔细修养着。我听三哥哥说,今夜四哥哥要同他一道出门去,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江羡之看着虽不着调,确也将江愁予举荐给了熟识的几位官大夫。谋得的官职虽不过是个枢密院守阙的书令史,里面却暗藏了不少的人情世故。今夜江羡之做席,便是要替兄弟向那位官爷感谢一番。 江晚宁很不放心。 她觉得四哥哥似天上神仙,不应当奔波于世俗之物。且四哥哥屋中多藏古旧典籍,闲来无事时亦会提笔作著,她虽看不懂里面的大道理,然而四哥哥笔力险劲,一看就是大家! 然而授给他的官职不过是区区的中书史! 才九品! “三哥哥初次为官便是国子司业,都是一帮子捧高踩低的。”江晚宁悒悒不乐地道,“他们这帮人看四哥哥为人仁善又病弱,才这般……四哥哥把晚宁也带过去罢,晚宁断不会让这群人欺负了你。” “妹妹多想了。”江愁予见她不高兴,碾起纸包里的糖果递过去,“四哥哥能应付的。若是这些小事情都处理不好,日后怎么护住妹妹。妹妹说是不是?” 江晚宁别过脑袋,和他拗气。 江愁予失笑,干脆将手里的梅子糖塞入她的唇里。她最终是抵不过唇畔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张开贝齿将其含住。 柔软唇瓣触到修长的指尖。一触即离。 “不恼了?” 江晚宁摇摇脑袋,心里面打着鬼主意。 难不成四哥哥不带她一道去她就不能去了么。腿长在她自个儿身上,谁都管不着。 —— 燕春楼里的雅间,苏惜惜抱着琵琶弹唱。 她是江羡之一手捧红的花魁,生得貌美且不说,声儿更是咿呀啁哳,如落玉滚滚在盘。然而今夜却频频唱串了词儿,一双美目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似的。 一曲唱罢,苏女不安地跪了下去。 江羡之饮了一口茶,挑眉问道:“苏女,你为何而跪?” “奴家身子不适,所以唱错了曲子。”苏惜惜惶恐地跪在地上,眼眶里的泪珠子惹人怜惜,“枉费了三郎君为奴家填词的心意,奴家今夜实在不应该……”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啊。” 江羡之在声色场所游走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苏惜惜的心意。她每每抚错了一下琵琶弦,四郎便会深皱一下眉头,她大抵是借着此番机会惹得四郎注意罢了。 江羡之心中微微懊恼。 他将四郎带到这种风月场所,必然会引得四郎不喜。然而为四郎谋得差事的承直郎偏生喜欢往这一处钻,为迎合他的喜好,江羡之不得不将地方择在了燕春楼。 那苏惜惜原本也是为承直郎准备的。 谁想到她却…… 江羡之瞥了眼承直郎,见他满脸的口脂印子。承直郎家里养了只母大虫,素来管他管得紧,今儿个好不容易出来松快松快了,自然是搂着怀里的两个小美人软香温玉温存一番,也不顾得苏惜惜了。 江羡之叹了气,想遣人下去。 耳边蓦然传来清正之声:“你来。” 安白、崔密、江羡之无一不是瞪大了眼。唯独苏惜惜双靥通红地站了起来,抱着琵琶挨在了他的脚边,一双眼睛羞怯地望着面前的郎君。 苏惜惜轻轻地:“郎君……” 她虽是燕春楼里的清倌儿,却见惯了声色犬马的男人。她在楼里的这些年已攒够了赎身的钱财,心里面只盼着得个属意人带自己脱离苦海。面前的郎君这般的……她怎么能不动心呢。 江愁予问道:“可否让我瞧瞧你的琵琶?” 苏惜惜乖顺地将琵琶递上去。 江愁予接过了她的琵琶,垂目调试着琵琶四弦。他缓声道:“若四弦各得其分,弹奏出来的音色才会透、亮,余音长。然而你的琵琶缠弦过粗……” 苏惜惜的双目渴盼地看着他,几分媚俗。 他顿时觉得无趣起来:“回去换一换罢。” 他说的是琵琶,也仅仅是琵琶罢了。苏惜惜的脸上顿时闪现过几分灰败、几分不甘。她试探着想要捉住他的衣袂,然而他适当地偏了偏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江愁予垂目,长睫覆压下眼中厌恶。 大抵是江羡之只把她作个玩意儿,压根没将苏惜惜同自家妹妹比过。然而他是个敏感锐利的郎君,一眼便瞧出苏惜惜的唇形饱满,生得有三分像她。雅间里光线晦暗,他使唤她走到近前,不过是想着仔细瞧她几眼罢了。 不像她,且远远不如她。 苏惜惜浸淫于欢乐场多年,一颦一笑都被楼里的妈妈教导过,多是阿世媚俗。然而她灵动娇憨,哪里是这等卑贱之人可比。 也幸好苏惜惜生得不像她,才得以保全了一命。江愁予断不会允许一个长相肖似她的女人在诸多男人面前卖弄风情的。 “下去罢。”他轻轻一叹。 雅间的门开了又合上。 安白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时的步履肉眼可见地变得慌张。玫瑰紫釉长方花盆里的斑驳摇曳,依稀见着安白靠近郎君的身边说了些什么。 苏惜惜离他近,分明听到了一声笑。一种愉悦又夹杂了深深无奈的轻轻哼笑。 雅间对面,崔密也将消息告诉了江羡之。江羡之无奈地扶额,嘴里抱怨道:“年纪不大却做起管家婆了。这不准那不行的,还非说我带坏了四郎。这么呆在下面不是个办法……四郎啊,你下去看看罢。” 江愁予扫了眼狼藉酒宴,面露难色。 他若就这么撒手走了,江羡之或许会对他生出几分恼意。然而他能在江羡之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着想,江羡之心中便生了几分熨帖。他笑道:“承直郎这边有我在,你快去罢。” 江愁予这才作揖,款步去了。 —— 江愁予随着安白走到了一辆马车前。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来,车厢咕咕哝哝的絮叨声渐渐下去。车厢里凉夏摸了摸姑娘微微鼓起的脸颊,钻出马车给四郎君腾位置。 凉夏还是第一次见四郎君,一时间竟看痴了去。她半晌回过神,转头对安白道:“神仙一样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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