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伤心了?”她越是逃避,赵怀英越要反其道而行,好像他生来就是喜欢这样的恶趣味,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心中就畅快。 “没有。”她嘴里倔强,眼里却微微颤泪。这些年,她一直惦念着,寻找机会给陆家平反,背负无数骂名,当了妾室。谁能想到,陆照枝会对自己千防万防,只因为她留在了赵怀英身边,就成为了最不可信任的人。 “既然没有,为何躲着不见?”赵怀英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皇上在看到那些罪证以后会如何对待邹陆两家么?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赵怀英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自己面前,就足以说明,皇上至少是宽恕了。至于陆照枝,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并不关心,她只想邹家人好好的,不要再次被牵连进去。 “你满心满眼的不在乎,可你真的做得到吗?”赵怀英有意激起她心中仅存不多的留恋,“你那么心疼你的弟弟,难道就不想去看一眼么?” 她很想,可她不想被赵怀英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成为拿捏邹家的软肋。 她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惶恐,矢口否认,“那是从前。就如殿下所言,邹家人以我为耻,我又怎会想着去见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他日福祸来临,不要被牵扯才是。” “去了趟端王府,怎地悟通了那么多道理?”赵怀英眼眸犀利,“该不是为了保全他们,故意胡诌,诓我吧?” “我已是笼中雀,自身难保,他们对殿下而言,更是俎上肉,任由殿下宰割,毫无还手之力。”她不明白,已经到了这样地步,赵怀英仍旧不肯罢休,总要在伤口撒盐,一遍遍提醒自己的自作多情和愚蠢,屡试不爽。 “殿下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他唇角微动,“邹衡阳,我还是低估你了。” 她是不傻子,明白赵怀英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也就意味着。他的死对头,端王已经败了。 他仍旧不满意,紧紧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听雪院一路拽到王府门口,而后丢上了马车。 她被重重摔进马车,身子碰上坚硬的木头,磕出了不少淤青。她忍住疼痛,几乎咬碎牙齿,“你要带我去哪?” “我不去。”她已经能想到,自己会看到什么。她不想看到,更不想听到。 “你只要记得,不管我赵怀英做什么,都是因为喜欢你。”他懒得去听她的哀求声,掀开车帘的一角,命令裴影驾马。 他关住她,将近一月有余,如今突然拉她出门,往不知名的方向去。这不得不让她回想起前些天的可怕梦境,她梦见邹家上下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她害怕见到的是血淋淋的尸身,和那一双双未合上的眼眸。 马车疾驰而去,一路颠簸摇晃。她瘦薄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眼眸红肿,四肢冰凉,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赵怀英,我知道错了,我哪里也不想去,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她一遍遍去扯他的袖子,乞求她能回心转意,能调转马车回王府。 声音撕心裂肺,听得外头的裴影也有些于心不忍,几次想试着问问是否要停下,更怕好心办坏事,火上浇油。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赵怀英不明白她的恐惧从何而来,他不过是想带她去见见往日的相好罢了?他什么都没有,怎么听她哭声,好像自己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龌龊事罢了。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赵怀英起先跳下马车,伸出手去接她。好久,马车内,没有半点动静。她双手抱住脑袋,眼里惊恐未消,脸上泪痕重叠。 “我带你去见日思夜想的人,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情愿?”他小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不再似从前那般温柔,而是径直把人从里头拽了出来。 她双腿发软,几乎没站稳,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把一旁的裴影也吓了一跳,这段日子,宫中变故太多,殿下好像也变得许多,最为明显的,就是没有太多的耐心,且易怒。 万万没想过,并没有因人而异。 惶恐不安地走出一段路,衡阳只低头看得见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头似乎有血迹斑驳,深浅不一,令人发指。 直到脚步停下,赵怀英亮腰牌的那刻,她才敢抬头看了看。 天牢。 雨后潮湿,风中填满了血腥味。整个走廊十分昏暗,几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墙之隔,外头明媚,牢内腐霉。铁笼里囚犯们面容狰狞,惨叫声和哭啼声不绝于耳。狱卒押着身着囚衣的犯人走过,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宛若地狱中冤魂在嘶吼。 尽头有五间单独牢房,全部用精铁锻造而成,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刚靠近就有股阴森森的凉意贴骨而来。 狱卒在赵怀英的挥手示意下,乖乖地打开了铁门。她缓缓抬头,正对面的十字木枷上,困缚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白雪的囚衣已经被鲜血染红,陆照枝脑袋沉沉地垂在一侧,听到脚步声以后,轻轻抬了抬眼皮子,最后放下。 他被严刑拷打过,仅剩一丁点的气息。面对赵怀英时,甚至连破口大骂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也知道赵怀英是故意的,故意带她来,让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把她对自己的爱意通通抹去。 “赵怀英,你……”她固然心中对陆照枝有怨恨,但还不至于如此。眼下看来,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废了。 “怎么,不开心?”赵怀英问。 她没有回话,眼里的憎恨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还不够。 他看着木架上的血人,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很是满意的拍拍手,笑意渐浓。 狱卒捧了托盘进来,上头装了几个发霉的馒头,旁边是发酸发臭的酸水。 原本昏昏沉沉睡着的陆照枝,忽然间清醒起来,虚浮的目光看着那叫人作呕的饭食,咽了咽口水。 狱卒抬腿把他从木枷上踹下,陆照枝吃痛,睁大了眼眸,低吼一声,呵出一大口白茫茫的雾气。 他好像已经不认得邹衡阳了,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馊水上,狱卒刚刚解开,他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啃咬起来。那发霉的馒头,在他看来仿佛是世上最美味的吃食,他吃得津津有味。 “陆照枝,你别吃!”她实在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冲上前想把对方手里的吃食打落,却被赵怀英拽住。他看得兴致勃勃,甚至忍不住上前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如同驯服一只烈犬那般。 而陆照枝的一举一动也像极了烈犬,很是自然地用舌头舔舐赵怀英的掌心,双目无神,傀儡一般。 邹衡阳这才发现,有两根手臂粗细的铁链从陆照枝的琵琶骨穿过,以至于不能让他走太远。那狱卒有意将吃食丢远了些,每挪出一步,身上的疼痛便会加剧。 “赵怀英,你给他吃了什么?”她发疯一般,双手扼住对方的脖子,“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照枝也有清醒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身体里的血脉突然觉醒了,呆滞的双眸中缓缓流出两行热泪。 最后,一股腥臭味传来。 他竟然连排泄物都没办法控制。 震惊,恶心。邹衡阳神情复杂,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仿佛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赵怀英却云淡风轻地笑笑,“不认得了?很震惊是不是?” 他就是要让她看到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让她一辈子都记得,这样才能抵消当年的夺妻之恨。 要这样,他才觉得解气。 她低声哀嚎,嘴里发不出一句话,双手死死抱住嘴,退到一旁的墙角。 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陆照枝,如今屎尿满身,和一只狗已经没什么分别。他的尊严,已经被赵怀英踩在了脚底下,狠狠□□。更可怕的是,他是清醒的。 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的丑样子,被心爱之人看到,却什么都挽回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是下场,”赵怀英道,“我可没逼他,是他自己选的。” 看着她情绪崩溃的模样,赵怀英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很快消纵即逝。他知道,她对陆照枝的情并无三五日就会忘却,即便对方做了那样的事,她依旧放不下。 他要的就是杀人诛心,但他不会傻到真的杀了陆照枝,那样可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就要脱下陆照枝身上那一件件羞辱的衣裳,最后什么都不剩。什么美好,就破坏什么。 “我知道,有些事若非亲眼所见,你一定不会相信,”赵怀英冷冷看着地上那一坨肮脏的人影,缓缓蹲下身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陆照枝消失的这三年里都去了哪?为什么不来见你?” 赵怀英说罢,抬手扒开陆照枝后背的衣裳,古铜色的皮肤上,有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刺青,那是大燕的图腾,更意味着他的忠诚。 “答案已经在你眼前了,”赵怀英道,“他已效忠大燕,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回到大周,你说他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叛徒,细作?” “陆照枝,你告诉我,你没有背叛大周,这不是真的。”如同晴天霹雳般,她尽管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是这种。这个刺青意味着什么,陆照枝不会不清楚,他狠及了大燕,又怎么会容忍这个象征耻辱的烙印留在自己的身体发肤上? 听到哭声的陆照枝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停下扒拉食物的手,笨拙地转头。原本清澈的眼珠,早已经浑浊不堪,举手投足间如同提线木偶,嘴脸是残羹剩饭,散发着一股恶臭,喉咙发出呜呜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话……”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爬上衡阳的心头,这模样,像是被拔了舌头。 赵怀英终于得意了,曾经在她心中不可一世的大英雄,她的骄傲,也有跌落尘埃,沦为淤泥的一天。再没有什么光亮,能让她惦念很久了,现在的陆照枝脏透了,也让她心里仅存的一点念想幻灭。 至此,他心满意足了。 待久了,还真怕她会心疼,还没等到陆照枝张嘴,赵怀英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天牢里带离,扔到晴空万里之下,“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他。”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赵怀英轻松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就说,你不会信的,”他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一句,不得不无奈地开口,摊手,“不过,我是得好好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能顺利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就是看着他坠入深渊,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么……”她怔怔出声,从失望中震惊,她的情绪起起伏伏,整个人几近崩溃边缘。 他笑而不语,摇摇头。这确实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可他还不至于肤浅到如此地步。陆照枝不过是这局棋的点缀罢了,除了供他玩乐,好像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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