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知他正在气头上,不欲与他争辩,索性闭目不言。 这般姿态,却愈发激起了裴琮之的怒火。 他当真是恨极了她。 他知道年节那一日,自己喝醉了酒,倒在衔雪院的榻上,只能借由含有她香气的枕抒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甘的时候。她正在南江的城楼上,听着江齐言挽留表心意的话。 “江某心悦陆姑娘……” 他将这话咬牙磨在后槽牙里,脸上是阴沉沉的怒意,“真是情深意重。你们生死相依的时候,你的心里,可有想过我半分?” 沈清棠终于睁开眼,是清冷冷的眸,“从未。” 她淡淡吐出伤人的话。 蓬勃怒意已经全然烧毁了裴琮之的理智。 他再顾不得她痛与不痛,愈发用力磋磨。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她便也不再乖顺依他,受了疼便撕咬挣扎,也伸着足来胡乱踹他。 却叫裴琮之截下,牢牢攥在手里。 他用了蛮力,她即刻疼出泪来,咬牙忍着不肯求饶,满眼倔强。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他逼近看她,“恨我么?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他步步紧逼,沈清棠叫他逼到没法子,索性摊开来,怒目直视着他。 “对!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也好过现下困在这里,受你凌辱。”
第117章 服软 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入狱,什么威严恐吓,都不过是他暗地里算计折磨她的法子。 他要她跌进泥潭里,不得脱身,最后不得不过来求他。 “我为什么要求你?” 她眼里满是屈辱的泪,仰着脖子,不甘心诘问他,“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你步步紧逼,强取豪夺。害我入地狱的是你!你现在还要我委曲求全地来求你,凭什么?” 沈清棠当真是不甘心。 若是没有他,凭她自己的筹谋算计,她在承平侯府里会过得顺畅如意。 她会哄得裴老夫人给她许一门好亲事,顺顺当当地过完她这一辈子。 而不是像现下这样,躲躲藏藏,颠沛流离,沦落进牢狱这样的污糟地方。 “凭什么?” 裴琮之居高临下俯视她,咬牙冷笑,“凭我当年带妹妹进的侯府。若不是我,妹妹现在怕是早已死了。我救的你,你自然该当属于我。” 沈清棠未料他这样蛮横不讲理,一时气急,脱口而出,“那我还不如当年就死在那个雨天!” 她最后悔的是当年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同他相识,从而惹出后头这么多的冤孽官司。 “如果可以,如果有的选,我一定不会再同你进侯府,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要如今被你这样折磨。” 她眼神有多决绝,说出的话就有多刺人,恨不能拿着一根锋利的针,直往他心头上戳,戳得血淋淋,再肆无忌惮拔出来。 他的孜孜以求,他的费尽心机,全然是个笑话。 她从未有一刻想要待在他的身边,甚至因此后悔与他的相识。 裴琮之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和痛,他是天之骄子,向来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只在她这里处处碰壁。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只得她这一句后悔。 他往日清润的眼发红,眼里都是冰冷冷的风霜雪意,恨不能侵蚀了她。 “你以为你死的了吗?当初若不是我带你进侯府,你以为你会是什么下场?” 死其实是解脱,若是被坊市里的人牙子惦记上,那便是生不如死。 甜水巷里多的是被这样劫掠而来的孤女,还未及笄的年纪,初夜便被悬挂出去当众售卖。 她会活得有多凄惨…… “甜水巷里什么模样,你不是进去见过吗?” 他要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给她看,“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客尝。甚至于在这里——” 他一把甩开罗帐,指着那日她狼狈不堪的地方,语气又冷又硬,“那两个衙役擒了你,将你关在这里,也能想如何便如何。你想死,死得成吗?” 那根被打落的簪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世上多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沈清棠如何不知,那一日的屈辱难堪也重新席卷了她。 她在他的身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孤苦伶仃,纤弱无依,面色也苍白。 他尤不肯放过她,“是我,带你进了府里,免于你沦落进甜水巷里,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早已和那日一样,被人肆意欺凌践踏,生不如死……” 其实当年在承平侯府门前,她和采薇已经叫人牙子惦记上了。 远处隐藏着幽幽两双眼,只等着她们被侯府赶出来,再到僻静无人处将她们劫掠而去。 至于是卖去花街柳巷,还是勾栏瓦舍,就不得而知了。 沈清棠自然也窥视到了那两双眼,这才毫不犹豫地攥紧面前少年的衣摆。 她察觉到了,裴琮之又焉能察觉不到。 他目光先是瞥了眼不远处窥视的身影,而后才落在小姑娘紧攥着衣摆的手上。 手很脏,摔在地上时手蹭到了石砾,磨出的血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可她抓得很紧,如紧攥着自己唯一的生机,眼里也满是哀求渴望。 他被那眼眸触动,这才带她进府里。 后来在甜水巷里看见落月,他又再一次看见了那样的眼神,对生的渴望,对命运的不甘。 他是刻意将落月留在她身边,就是为着时时敲打她。 ——若不是他当年护她,带她进府,她便是另一个落月。 “我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地来报答我。” 他恶狠狠逼近她,看她骤然紧蹙的眉和不甘心的朦胧泪眼,“我对你还不好吗?若不是我,你在承平侯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西院觊觎你,祖母算计你,你还想顺顺利利嫁去平南王府?早在一开始你就被他们拆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里是风起云涌的恨意。 他恨她决绝出逃。 她可知,翌日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她有多恨他,竟要这样来报复于他。 沈清棠在他的暴戾恣睢下,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是泪。 他看着她的狼狈,毫不留情,誓要将她这一身骨头都碾碎了,方才罢休。 采薇一直在外头候着。 先是看见裴琮之阴沉着脸,冰冷冷地拂袖出来。再进去,里面又是满榻狼藉,地上还碎着茶盏,可想而知是怎样一番激烈的争吵和反抗。 经受摧残的姑娘倒在榻上,双眸低垂,看不出情绪,神色却是木然僵硬。 “姑娘……” 采薇欲言又止。 待走近,她才看见她裸露在锦被外的玉肌上,又是深浅不一的淤痕,衬在洁白无瑕的臂上,令人遐想。 上药时,沈清棠忍不住蹙眉痛呼出声。 采薇看着也心疼,不免劝她,“姑娘,要不你就向大公子服个软吧?这样折腾下去怎么行?” 又温吞道:“若是大公子一生气,再将我们扔回牢狱,我们会死的。” 她这几日在狱牢里见过太多受不住折辱屈死的冤魂。 这样卑贱的人命,不过一卷草席裹了扔乱葬岗去。 沈清棠自然也是见过的。 她垂着眼,没说话。 她何曾没有服软,只是心底里到底不甘心。面上装得再怎么乖顺,看过去的眼里却是显露无疑。 而他曾被她欺骗过,在她身上跌了那样大一个跟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相信她的虚以委蛇。 两人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第118章 服药 上完药,采薇再拿来青楼里用来避子的小药丸,“是花枝姑娘给的,姑娘吃一粒罢。” 花枝姑娘是万春院里的花娘。 那几日在青楼里,她瞧见她们容貌惹眼。 也是好心,给了她们一些。 采薇当时随手收在身上,不妨现下竟当真用上了。 上次沈清棠回来,采薇也给她偷偷喂了一粒。 沈清棠没有犹豫,接过药丸便仰头服了下去。 翌日砚书又过来唤她。 照旧还是那个厢房,砚书亲自送她过去。昨日屋子里的狼藉砚书看在眼里,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口。 沈清棠推门进去,仍旧木然着一张脸。 裴琮之看了,冷哼出声,“这不是你处心积虑求来的日子吗?如今这副模样,是给谁看?要知你们如今是囚犯,伺候不好我,便自回狱牢里待着去。是生是死,自看天命。” 他话里强势,沈清棠不想再回狱牢,只能服软,敛下眸去,微微扯了扯嘴角。 不像笑的模样,但到底没先前僵硬了。 他又让她斟酒。 她也撩袖提壶来斟,顺从听话。 他只喝了一盏便搁下。 再来抱她,她却浑身轻轻发抖,昨夜的疼痛仿佛还未消退,她心有戚戚。 忍不住以手抵着他胸膛,眉头微微蹙着,好声好气同他商议,“我身上实在疼,你让我歇会儿好不好?” “身上疼?” 裴琮之眼里晦暗不明,垂眸问她,“哪里疼?” 沈清棠实在不堪开口,敛着眸,许久才出声,“你知道的。” 裴琮之唇角轻弯,愈发逼近,“我不知道。不如妹妹说与我听听。” 她低着头,再不肯说。 裴琮之挑起她的下颌,慢条斯理屈指摩挲,意有所指,“妹妹如今身在衙门牢狱,那被妹妹敲晕的知县公子可还处心积虑的在等着妹妹呢!” 又叹,“妹妹当真了得,好好的侯府夫人不愿当,偏要去给旁人做妾,听说还是妹妹费尽心思求来的。” 她费尽心机做的所有,他都了如指掌。 他话里尽是鄙夷与不屑。 沈清棠也不辩解,随他如何说,神情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不耐,也看不出情绪。 就连推她上榻,她也顺从。 平静的看着罗帐落下,而后是自己的裙被缓缓掀起。春日里的夜,算不得冷,更何况这屋子里还熏着暖香,她却仍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没有姑娘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沈清棠闭上眼,任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迎接她的却不是意料当中暴戾的狂风肆虐,而是一点清凉的药膏,轻轻抹在她疼痛不能言的地方。 是菱草膏,对消肿化淤有奇效。 她轻颤着眼睫,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待药膏上好,裴琮之将她的裙放下来,自顾自下榻去。 沈清棠能听见一点淅沥水声,是他下去用铜盆里的水净手。而后烛火熄了,有人重新撩帘上榻来,将她团团搂抱进怀里。 是熟悉的苏合香气。 她没再抵抗,卸下浑身防备,乖顺依偎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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