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乐明宫,蔚姝脚步顿住,茫然的看着幽长的红墙甬道。 云芝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我不知道去巡监司的路怎么走。” “奴婢知道。”云芝引着她往前走:“奴婢这些时日在宫中小心翼翼的四处熟悉路况,差不多把一些路都记住了,小姐跟着奴婢走便是。” 蔚姝:…… 她知道云芝的性子一向喜动,她小时候被卖进尚书府,跟着她时,便时常偷偷往绯月阁外跑,杨家没出事前,云芝也一直跟着她,随着舅舅在长安城各处跑,那时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发生的奇闻怪事,她可谓是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回来把这些事情当成乐子讲给她听。 舅舅还给她取过一个名字,叫鹿耳朵,哪里有动静都能听得到。 李酉喂完狗从后院出来,洗漱干净后走进寝殿,却不见蔚姝的影子,顿时惊得头皮一麻,跑出去问在院中给花草浇水的勺红:“你可看见娘娘去哪里了?” 勺红一怔:“娘娘不是一直在寝殿用早膳吗?” 李酉急的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寝殿早就没有娘娘的影子了!你怎么不多盯着点娘娘,万一娘娘有个闪失,主子岂会轻饶了我们!” 勺红脸色一变,丢掉水壶:“快快快,咱们一块去找娘娘。” 说罢,两人急匆匆的跑出乐明宫外。 两刻钟后。 李酉找到蔚姝时,发现她已经走进了巡监司的殿门,主子今日一早便回了巡监司处理宫中要事,若是被蔚小姐撞上,那主子岂不是就露馅了! 他想跑进去知会主子,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第31章 天色雾蒙蒙的, 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雨雾。 巡监司外有把守的锦衣卫,手握刀柄,面孔森严, 她们主仆二人站在外面, 两人互相依偎,心底都透着颤颤的惧意。 云芝壮着胆子道:“我家小姐…不是,我家娘娘有重要的事要见掌印,还请让我们过去。” 两名锦衣卫都识得蔚姝, 他们曾跟着潘督史去过尚书府, 也知蔚小姐在掌□□中的位置,犹豫了一下, 两人同时颔首, 其中一人道:“进去罢。” 主仆二人松了一口气。 蔚姝没敢四处乱看, 与云芝走向前方的大殿,紧紧的盯着那扇打开的殿门, 眼底藏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恨意。 那日牢中一别后, 她与谢秉安再无交集。 殿内走出来一人,身着群青色的太监服,正是东冶东公公,他正要去办主子交代的事, 结果刚迈出殿门,便瞧见已经快走到殿门前的蔚姝,登时间头皮一麻, 高声道:“姝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这一嗓子极为响亮, 暗暗提醒里面的人。 殿内, 谢秉安执笔的手蓦地顿住,黑墨在文书上落下一团漆黑的墨迹, 他抬眼看向殿外,斜侧的视线里,一抹青烟色的纤细身影步入殿前。 谢秉安:…… 他放下狼毫,起身躲在屏风后面。 东冶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谁也没想到,蔚小姐会突然出现在巡监司。 想到她这一路上畅通无阻的进来,定是锦衣卫知道她在主子心里的份量,便放她进来,东冶眯眸看了眼远处,李酉躲在一名锦衣卫后面,朝他无辜的摆了摆手。 似是在说:我也来不及阻拦了。 东冶:…… 这是蔚姝第二次见巡监司的东公公,她停下脚步,问道:“东公公,掌印在吗?我有事想找掌印。” “不在!” 东冶心虚的眨了眨眼,续道:“姝妃娘娘有事可以告诉奴才,奴才定会如实转达给主子。” 蔚姝垂下眸,有些纠结。 云芝站在边上,一鼓作气道:“东公公,我家小姐想去诏狱见长公主,是以,特来求掌印大人应允的。” 蔚姝颔首:“还请东公公转告掌印。” 东冶怔了一下,没料到蔚小姐来找主子是因为此事,他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倏地膝盖窝一阵刺痛,疼的他一条腿又麻又僵。 见东冶脸色有些不对,蔚姝疑惑蹙眉,低声问:“东公公怎么了?” “没事!” 东冶赶紧摇头,又道:“奴才会转告主子的,娘娘先回乐明宫罢,今日不论何时,奴才定都会去乐明宫给娘娘一个答复。” 蔚姝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东公公了。” 直到主仆二人离开巡监司后,东冶才呲着牙弯腰,使劲揉膝盖窝。 嘶,主子下手也太重了。 他转身走进殿内,看向坐在案几前看文书的主子,问道:“主子,奴才该怎么回娘娘?” 谢秉安道:“酉时,你带她去诏狱。”他合上文书,续道:“吩咐下去,日后娘娘再来巡监司,拦着她,让人进来通报。” 东冶道:“奴才记住了。” 就算主子不交代,他也得吩咐下去,若是蔚小姐时不时的来一下,他的腿恐怕不保啊。 主仆二人离开巡监司,回到乐明宫后,云芝才敢出声:“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东公公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看着比他主子温和多了,也比东厂的潘督史强多了!” 想到那日在牢中,潘督史劈她那一掌,脖子足足疼了三天呢。 蔚姝道:“他就算再温和,那也是谢狗的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看向云芝:“狠戾无情的奸宦身边能有好人吗?” 云芝重重点头:“小姐说得对,巡监司里的都是坏人!” 回到乐明宫,仍不见温九回来,反倒看见李酉与勺红满头大汗的站在院里,蔚姝咦了一声:“你们怎么了?” 李酉:…… 还怎么了? 主子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李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娘娘,您日后要去哪里,能否知会奴才一声,奴才方才找不到您都快急疯了。” 蔚姝:…… 她点点头:“好。”见院中没有温九,便问:“温九还没回来吗?” 李酉摇头:“回娘娘,温九还在廉公公那,怕是还要晚一会才能回来。” 蔚姝心中有些不安,温九到现在还未回来,莫不是廉公公发现什么端倪,将温九关起来了?可是,若他真的发现端倪,乐明宫此刻不该这么平静。 她想去承乾宫看看温九,可想到皇帝,又没了胆子,便对李酉道:“你能否悄悄去一趟承乾宫,看看温九是否安好。” 李酉道:“奴才这就去。” 李酉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告诉蔚姝找见温九了,他说廉公公跟前的人今日犯了事被派到别处去了,暂时让他顶替一阵,他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听见他没事,蔚姝这才安下心来,她坐在殿中,一直等着巡监司那边的消息,一直到申时末刻,东公公终于来了,蔚姝急切问道:“东公公,掌印可答应了?” 东冶道:“主子允了,让奴才带娘娘去诏狱。” 诏狱内幽暗阴森,如同上次一样,一入进去便能闻到腐朽的血腥气味。 蔚姝忍住泛在胸口的恶心,跟着东冶朝牢房里走去,长长的窄道燃着火焰,映的诏狱里面更加的阴森诡异。 在经过上次关押蔚昌禾的牢房时,她转头看了一眼,铁架上已经没人了,牢房里的地上留下了一大滩血,血色暗红,像是凝固了许久。 她记得上次离开时,地上还没有血迹。 莫非是蔚昌禾已经死了? 蔚姝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蔚昌禾的死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触动,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蔚昌禾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父亲,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假象。 他利用杨家,欺骗娘亲,宠妾灭妻,又联合长公主将她送入皇宫这个火坑。 这种人死不足惜。 蔚姝走过那间牢门,垂下的眼睫上覆盖的一滴泪滑过脸颊。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蔚家了。 走入牢房里侧,蔚姝以为长公主待的牢房与她之前一样,毕竟她也是皇帝的亲妹妹,谢狗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在牢中多关照长公主,可当她看到肮脏凌乱的牢房,且还有手脚都被锁着沉重的铁链的长公主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曾经身着华服,发髻高挽,自持皇家血统而盛气凌人的长公主沦落到今日穿着破旧的囚服,披头散发,手脚上捆缚着沉重铁链的狼狈模样。 长公主背靠牢门,面朝高高的铁窗坐着,蔚姝攥紧袖中的柔夷,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长公主。” 长公主的背影僵了一瞬,她猛地回头,看到牢房外身着锦衣华服,脸色红润无恙的蔚姝时,冷冷嘲讽:“怎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蔚姝看着她,袖中的柔夷用力蜷紧:“我来是想问长公主一件事。”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酸痛:“长公主为何冒死将蔚芙萝的名字换成我的?我从未做过伤害季宴书,伤害国公府的事,长公主为何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她今日来,就想问清楚此事。 长公主即便再利欲熏心,可这十几年的情义在这放着,她怎会这般绝情狠心? 长公主站起身走到牢门前,即使身处落魄,仍旧用那盛气凌人的目光看着蔚姝:“因为你挡了我儿的路,只有除掉你,他才能无所顾虑的往上爬,才能做一个真正有权有势的世子爷,而不是一个虚名无实的宴世子。” 蔚姝攥紧手指,心口酸涩发麻,眼眶不受控制的泛起红意,她努力压下眸底的泪意:“长公主觉得我挡了季宴书的路,与尚书府退婚便罢,为何要行这下下之策?” “你别再这给我装糊涂!” 长公主愤怒上前抓住牢门,身上的铁链发出哐当的声响,她恨恨的瞪着蔚姝,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我儿待你的心意你最是清楚,三年前我逼着他与你退婚,他对我以死相挟,此生非你不娶。杨岳武若还活着,杨家风头还如以往的话,我自是心悦这门婚事,毕竟你是杨岳武最疼爱的外孙女,有杨家在背后扶持,我儿定能在朝中有一番大作为,可杨家全族被诛,你背后没有了杨家,我儿还凭何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当累赘?我若是不设计你入宫,我儿便不会对你死心,甚至为了你与我这个将他养大的母亲决裂,所以,你该死,三年前就该随着杨家人一起死!” 她仰天大笑,眼角流出泪,不知是因为蔚姝没死而愤恨的泪,还是因为自己计划被东厂识破,落得如此下场而悔恨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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