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说:“那就以马场闯进贼人,卫尉寺为保护来使安全,必须严厉调查为由吧。” 这理由十分的伟光正,虽然把他和薛容与一竿子打成了贼人。但是目前除了杨开元,还没人知道闯进马场的就是他们二人,到时候卫尉寺就算把突厥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杨开元觉得此法可行,复又垂首看向依然躺在裴照怀里人事不省的薛容与:“容与他怎么办?” 裴照觉得杨开元不太可能知道薛容与真实身份,若贸然交给他,只怕会被他捅破真相。于是把薛容与往怀里紧了紧,说:“我带容与回去。这里劳烦杨兄了。” 杨开元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裴照又言:“我俩毕竟是偷偷来此,不如杨兄身份磊落,此刻应该躲起来最好。马场中事,还请杨兄仔细探查,切莫不可让贼人奸计得逞。我会回大理寺准备好一切,一旦杨兄发现有蛛丝马迹,请立刻派人来大理寺通传。” 杨开元听他已经称呼他为“杨兄”而非“杨少卿”,可见态度绵软,且他说的字字在理,无可辩驳,于是点头应下,复又问道:“那你和容与怎么回去?” “我俩的马在山崖上。” 杨开元说:“此处距离山崖有段距离,你就打算这样抱着容与去?” 裴照到底是书生气重些,不比薛容与武艺高强,翻墙攀岩无所不通,何况他也曾掉入寒潭,此刻抱着薛容与行走,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杨开元将自己的马匹牵了过来,缰绳塞在裴照手里:“骑我的马回去吧。” 裴照皱眉:“可是这样一来,你换了马匹,自然会被人发现。” 杨开元展颜一笑:“发现不了,我同容与的坐骑是一卵双生的同胞兄弟,两匹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卫尉寺的执戟都不一定能认得出区别来,黑灯瞎火,他们发现不了。你们且先骑着我的马回城。我替你们到山上把你们的马牵回来。你的那匹我自然会派人送回大理寺。先带着容与走吧,给她疗伤要紧。” 他都这么说了,裴照自然是从善如流牵过缰绳,两人合力将薛容与抱了上去,裴照坐在薛容与的后面,将她圈入怀中,朝着杨开元道谢。 杨开元摆了摆手道:“容与同我亲弟弟一般,何必言谢。”说罢,摘下马鞍上卫尉寺的牙牌,一拍马臀,那匹马便风驰电掣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裴照还是第一次骑马带人,薛容与又人事不省,靠在他怀里软得像只抱枕,除了温度烫的吓人,几乎辨不出还是个活人。幸好杨开元的马极有灵性,东奔西跑之间依然能保持身子稳健。不一会儿便行至洛阳城门。 守城的士兵见裴照折返,连忙将城门打开,却发现去的时候两匹马,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匹,忙问道:“少卿,出了何事,怎么只回来了燕王的马,不见您的?” 裴照说:“燕王受伤,不能骑马,所以先将她送回神都,本官的马匹一会儿自然会回来。此外,你速速派人至上林坊镇国公主府邸,延请医工——须得说明,是常替燕王殿下诊治的那位医女。” 守城士兵喏了一声,转身放行。裴照便朝着大理寺飞驰而去,奔跑间,垂眸看向那匹杨开元的宝驹。果真和薛容与的坐骑长得一模一样,守城的士兵每日见过多少行人马匹,眼睛尖得像是鹰隼,也没认出这匹马被调换过。 杨开元和薛容与倒真是“兄弟”情深,连坐骑都是同胞双生兄弟。 思及此,裴照的眸色暗了下来,身下马镫却没有停顿,一溜烟至大理寺中。
第37章 .医工 本来今日休沐,百官都在家闲赋, 无所事事。但是姚之敬是个孤家寡人, 神都并无家人亲眷, 回家未免空荡荡的,便回到大理寺整理卷宗。毕竟大腊祭台一案,虽然已经有凶犯出来伏法,该写的记录还是要写的。 后半夜, 他在值班的房内酣睡,忽而听见大理寺门前一阵马蹄急促, 连忙前去开门。一开门,便见到裴少卿脸色惨白,横抱着一卷不知道何物的东西,闯入门来, 吩咐他即刻铺床。 姚之敬连忙把自己的铺盖卷让了出来,裴照放下手里那一大卷东西,松开厚实的大氅,露出了里头昏死过去的薛容与。 此刻薛容与烧得脸色鲜红一片,嘴角已经起了好几个燎泡,面色就像罗刹一样恐怖,一头湿乎乎的乱发随意贴在脸上,哪里还看得出是名满神都的美男子。裴照一边拉起被褥将她塞进去, 一边火急火燎地吩咐姚之敬:“火盆呢?” 姚之敬连忙端了火盆前来, 看着薛容与这幅可怖的样子, 又看了看心急如焚的裴照, 战战兢兢问道:“少卿,燕王殿下为何会成这幅模样?” 裴照咬着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姚之敬在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拢着薛容与额边的碎发,用布巾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水,和发间的湿气。 姚之敬还未见过裴照这个样子。大理寺少卿裴照就算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总是面不改色,就算是此前两夜,赶在大腊之前捉拿坡外祭典的狂徒,他也是运筹帷幄,步履泰然。然而现在这幅热锅中蚂蚁的模样,实在是和他平时的样子相差太远,让姚之敬突然担心,莫非这位燕王殿下命不久矣,所以裴少卿才会如此着急? 思及此,就连他也着急起来。 这燕王虽然初见实在是让人讨厌,可毕竟为大理寺立下汗马功劳,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总不能因为她平时行事浮浪,老天爷就这么早早地将她的命都给收了去吧?思及此,姚之敬匆匆跑出屋子,跪在庭院里头念念有词:“苍天在上,求您定要保佑燕王殿下平安苏醒,万不可叫她英年早逝……” 祷告词还未说完,门复又被推开,一个医女打扮的妇人探进半个身来:“薛郎可在此?” 姚之敬见她背着药箱,神态步伐自有一股世外高人气度,连忙上前,拉着那妇人就跑:“在这在这,燕王殿下就在此处!” 医女甫一进屋,便看见跪坐在褥子前的裴照,裴照见她进来,脸上神色终于有所和缓,连忙让开空位,让医女为薛容与诊脉。医女拿出放手腕的脉枕,从被子里掏出薛容与纤细手腕,然后幽幽抬头扫了裴照一眼。 裴照立刻垂下头去,说道:“便不打扰您看诊了。”言毕,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姚之敬还想看看薛容与究竟怎么了,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却被裴照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复又关上了大门,将薛容与和医女单独留在了房内。 姚之敬不明就里:“少卿,燕王殿下究竟如何了,您怎么不去看看呀?” “医工都已经在此,现在进去还不是添乱!”裴照呵斥。 屋内,镇国公主府医女听见外头两人的对话,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她解开薛容与胸前衣服,见她胸口绷带虽然湿淋淋的,但依然完好,抿了抿唇。 薛容与这次可没两天前那么幸运了,伤口本就没有愈合,又在冰水中浸泡了一遍,浑身透着萧索的寒气。医女眉头深锁,脱下了她的衣物为她施针,门外传来裴照和姚之敬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她望着昏迷中的薛容与,怜爱地抚上了她的额头。 看来裴少卿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可见大理寺此刻是个安全之处——至少,不会比太初宫上清院危险。 裴照在门外心急如焚,就算他不通医术,也已经看出薛容与此次的凶险。两日来,他先是把薛容与从祭坛底下抱出来,又是把她从野外山涧救回,明明是她自告奋勇插手大理寺查案,为何让他如此不省心!他——他实在是恨不得可以替她受伤吃苦! 薛容与再要强顽劣,毕竟是个女孩子呀! 姚之敬看出裴照比他还急,可裴照偏偏拦在门前,自己不进去也不让别人进去。他两颗眼珠子飞速转动,问道:“要不要再去请太医署的医工过来,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上回薛容与受伤在上清院的时候,姚之敬并不在场,不知道裴照最忌讳太医署的医工给薛容与瞧病,果然听闻此言,裴照一个冰凉的眼刀就射了过来,几乎要把姚之敬钉穿在地,姚之敬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少卿,只好腆着脸小声劝慰:“少卿,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我不管什么天象,我只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正法!” 而在白云山马场,氛围极为诡谲。 突厥人发现有人夜闯马场,并不是第一时间报告马场圉官,而且自作主张私自缉拿凶盗。但是他们的动静太大,把圉官们惊动了,立刻便有人上报卫尉寺,杨开元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留在马场看守禁宫马匹的突厥人有三十余个,为首者名叫阿史那且,亦是突厥贵族。杨开元在大腊上见过阿史那吒罗一面,如今见到阿史那且,直觉他们之间有不远的亲缘关系。 那阿史那且也是和阿史那吒罗一样眼高于顶:“马场中的骏马是献给贵国女皇的宝物,然而你们的圉官竟然毫不作为,让人深夜闯入马场,直接进入了突厥马的马厩。如果这些马匹有什么闪失,责任是给贵国担负,还是要我们突厥担负?” 他一上来,就把责任推给马场,直言不讳马场失盗是因为白云山马场的官员监管不力,而他们擅自出动只是为了帮助巡捕。杨开元觉得这人似乎比洛阳城里那个阿史那吒罗还要难缠。 他说:“贵使可有马匹损伤?” 阿史那且道:“幸好我们发现及时,未让人得逞。” 他说这话时两道横眉高高竖起,形成了一个倒立的八字,眉心遒结,声若洪钟,形似铁塔,当真是底气十足。杨开元的眼睛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说:“方才我已经同贵使的人下山搜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贼人迹象。既然马场内马匹未损,贵使所说的盗贼深夜进入马场又是为了何事?” 阿史那且面不改色:“这难道还要我们替你们查?你们卫尉寺是吃干饭的么?” 杨开元并未被他的话语激怒,心平气和地说:“本官并非这个意思。按贵使所说,贼人看见你们便落荒而逃,因此马场圉官都没有见过贼人是何模样,贵使追击过贼人,希望也能配合卫尉寺的工作,早日将那帮盗贼捉拿归案。” 阿史那且抱臂冷笑了一声,睥睨着杨开元,用突厥话低低说了句什么。杨开元不懂突厥语,却也能从他语气中听出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他依旧四平八稳,眉宇之间看不出半分怒气,声音极为稳重:“那么还请贵使让我们检查一下马厩,或许能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阿史那且比杨开元高了半头,斜着眼盯着他:“小子,我们的马匹已经受惊了,现在你不抓紧搜山,还要再去惊扰我们的马,是想作甚?” “无他,程序而已。”他抬起脸镇定地回望向阿史那且的双眸,“既然贵使觉得我卫尉寺无用,方才你们搜山都没找到的贼人,我们卫尉寺又如何找得到。自然只能从旁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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