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没想到薛容与这么快就能赶来,一把把她拉到身后, 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好好养病?” 薛容与:“你当我是娘儿们么?哪有那么娇娇弱弱的。你且等着,裴日轮,这场戏哪,由我来主导, 你就等着收韭菜吧!” 裴照被她“当我是娘儿们”一句话噎了回去,宛如吞了一口苍蝇,看向她的眼神微妙至极。而薛容与浑然未觉,已然从眼角挤出两颗晶莹的泪滴,扑到了徐录成那一身柔软的肥肉上,大声干嚎起来:“表舅啊!我从小没有父亲,您是对我最亲厚的长辈,如今我位登燕王, 极尽荣华, 您却受此折辱!这让外甥我良心如何能安!” 裴照在一旁心想:你倒是还有良心这个东西? 徐录成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表外甥竟然能来这么一出, 但他已经醉的不行, 身子软成一坨烂泥,被薛容与拽着胳膊摆弄。她倒是戏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不是被打了,而是已经归西了。 就算是他亲儿子估计也哭不了这么凶。 薛容与嚎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抱臂看向阿史那吒罗,脸上的泪珠都还没擦干净,但是声音已经四平八稳,丝毫不带哭腔:“是谁如此虐待我的表舅?” 阿史那吒罗冷哼一声,倒是一旁徐录成的狐朋狗友曾卫,哆嗦着说:“是突厥使者要同国公爷比赛摔跤。” 阿史那吒罗高傲地说:“不是说这位徐大人早年游历突厥过么?没想到摔跤技术如此不堪,你们天|朝男儿都是这样的么?” 薛容与翻了一个白眼,我朝男子能长得像徐录成那么胖的也属少见了,他怎能让徐录成以偏概全? 她怒不可遏地说道:“之前你几次三番挑衅我朝国威,我容忍下来,可是如今你竟然对我表舅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不如现在你就去同我面见圣上,然后领着你那千匹什么破马,滚出我天|朝国土去!” 阿史那吒罗求之不得:“当我稀罕!你们等着,不日我可汗便会出兵南下!” 扎哈尔度吓得脸色惨白,突厥人并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一旦打起来双方只会两败俱伤。现在突厥人想要休养生息所以才遣使过来求和,就这么把人家使者气回去,他鸿胪寺卿的脑袋就不要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了薛容与的腰身,祖宗!可别添乱了!他可是看出来了,这薛容与整个宴会期间就在不停兴风作浪,恨不得那阿史那吒罗气急败坏,拂袖离去的才好! 被扎哈尔度一个飞扑,薛容与腹部的伤口直接落入了他的手中,一阵抽痛,谁知下一秒,裴照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将扎哈尔度拽了回去,又把薛容与揽入怀中,手臂虚护住她腹部伤口,用身体隔开两人,冷静地说:“扎大人,突厥使者在我国境内口出狂言,还同国公大人打架斗殴,已经极度触犯我天|朝威严。我朝岂是任由他们搓圆拍扁之辈?难道您就不怕我天|朝上国威仪,被蛮夷所犯?” 阿史那吒罗闻言,气得目眦欲裂:“黄口小儿!中原朝廷之中竟然都是尔等狂妄之辈!我看你什么天|朝上国,行将就木了!” 薛容与被裴照圈在怀里,一双眼死死盯住阿史那吒罗,随后,伸出一只手去,在裴照的腰上暗暗掐了一把。 裴照接收到薛容与的信号,低头看向她,面色阴沉。 阿史那吒罗是要破罐破摔了。 不,或许突厥早已经想好了另一个对策。很可能使团刚进洛阳,朔方那里就已经有大量突厥兵枕戈待旦。 如果黑火真的与突厥有关,他们根本不是进京来朝贡的,而是来刺杀公主,扶持徐录成的。黑火之事成了,同时除去镇国公主和徐皇嗣,徐录成成为储君,女帝失去最后两个亲生子女,必然大受打击。届时朝野混乱,朔方薄弱,突厥铁骑突入中原便如入无人之境。而如果黑火一事败露,则屯在边境的突厥大军也会立刻挥军南下——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恶战的准备。不管大腊有没有炸死公主,嫁祸东宫的事情成不成,突厥本就根本没有留下后路。 这就是阿史那吒罗如此张狂的原因。 黑火事情败露了,那批突厥马他们根本没想过要交给女帝。现在在徐录成这里弄出一场闹剧,把两者的关系撇清,这样做为“受害者”的徐录成就可免除嫌疑,还能留在朝中,继续为突厥担当眼线,而且还提供了一个挥师南下的绝佳理由。 这群突厥饿狼,还真是恶毒得很呢。 薛容与冷哼一声,推开裴照,从身边虎贲身上拔|出一把雁翎刀,大喊一声:“老子不砍你落花流水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然后朝着阿史那吒罗挥舞过去! 阿史那吒罗求之不得,掏出短匕举手格挡。薛容与深受重伤,寒气侵体,动作有所迟滞,被阿史那吒罗狠狠压制,一把推到在地,那柄短匕竟然朝着她咽喉直直刺下来。 薛容与用雁翎刀死死抵住,嘴角却勾出一个得逞笑意,骤然间虎贲纷纷对阿史那吒罗拔刀相向,数十把雁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阿史那吒罗这才反应过来,薛容与拔刀砍他,就是要逼他还手,这样虎贲才有理由拿人。 否则,突厥与天|朝还未正式宣战,他到底还是使者身份,就算和徐录成赤手空拳肉搏,也可以说成是“为了突厥习俗切磋”。 但一旦对薛容与拿出武器,这帮虎贲便可以不必再忍了。 就算阿史那吒罗一身功夫,双拳也难敌四手,被数十虎贲用兵刃指着团团围住,手中短匕骤然松开。 他身下的薛容与奸笑着收缴了他的匕|首,麻溜地滚出了虎贲军的包围圈,裴照上前一步,抄着她两条胳膊把她拎了起来。薛容与还得意洋洋地和他说:“你看,这种事情你裴少卿是做不来的吧?” 这种拿着砍刀大吼“老子和你拼了”的事情,裴照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但他颇为担忧地盯着薛容与的腹部,直看得她头皮发麻,错开脸去,闷闷地问道:“你干嘛?” 裴照垂了垂眸,轻声说道:“你还好吧?” 薛容与说:“我能怎样?你看,又给你立功了。唉,我这功勋要是搁在北朝,这回儿都能换个大理寺卿了。到时候就能压你头上了。” 北朝以策勋换爵禄,不过这个制度在我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已经废除。 裴照不言,低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扎哈尔度和徐录成。 徐录成没想到自己这个表外甥比他还疯癫,沉浸在方才那场闹剧之中还未清醒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虎贲一人一边才勉强把他拽起来架住。薛容与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子,语气颇为柔和:“表舅呀,咱俩今夜都受惊吓了,要不要入宫禀告外祖母,让她为我们做主?” 徐录成腿肚子还在打架,不过是喝多了酒和使者起了争执,现在可好,边关都要告急了。他可没这个胆子去见女皇。 可是薛容与根本就不是来询问他意见的,对着两个虎贲施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一左一右拖着徐录成,把他塞进了门外早就候着的马车。 扎哈尔度以手掩面,觉得过来今夜,自己不仅是顶上乌纱,包括项上人头都要不保了。但裴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扎哈尔度抬眼望向那个罪魁祸首,他一双眼睛沉如幽潭,似乎藏了一对可以蛊惑人心的魅,被他那说不上寒凉也说不上热切的眼神一望,扎哈尔度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了下来,声音也不再颤抖:“今日之事……” “女帝不会怪罪于你。”他淡淡地说。 扎哈尔度还是存了三分狐疑:“怎么可能?” 使节闹事,直接责任人就是他这个鸿胪寺卿。 “此事是突厥人蓄意为之。”他说。 扎哈尔度瞪大了眼睛:“这——” 此刻,方才那位被派出去的大理寺宿卫已经返回,单膝跪在裴照面前,气息不稳,可见他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自己也极为吃惊:“禀告少卿,问过朔方留后,近日朔方确实有突厥人活动痕迹。但因为使臣入京,朔方节度使大人并未多加理会。” 扎哈尔度浑身一凛,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看向裴照:这突厥人竟然跟他们玩两面三刀的把戏! 裴照说:“突厥人阴险狡诈,此次入京朝贺,不过只是障眼法。如今计划失败,只怕突厥大军即刻就要挥师南下,而我朝中,却潜伏着突厥人的眼线!” 扎哈尔度冷汗淋漓:“突厥人的眼线……这……这……” 裴照幽幽地望向了他:“袄寺,突厥人,这些组织多少都和鸿胪寺有些关系。扎大人,还望要多多避嫌啊。” 扎哈尔度哪能听不出来这是要给大理寺行方便的意思,但是突厥入侵兹事体大,他当然不会因为芝麻小事丢了西瓜,连忙点头如捣蒜:“我鸿胪寺定将权力协助大理寺查案!若有内应混在鸿胪寺中,也一律严惩不贷!” 裴照要到了他的保证,点了点头:“现在要向女帝禀告事情来龙去脉,扎大人随我同去吧。” 扎哈尔度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到了女帝面前要怎么说话,连连点头。
第41章 .女帝 深夜宵禁还未解除,太初宫就被新燕王殿下砸开了门。 这门本来是不该开的, 但是朔方留后大人也跟着来了, 涉及边关军情, 这门就不得不开。朔方留后知节度事,边关有突厥人活动的情报也是今日刚刚抵达洛阳,但思及突厥使臣还带着大批贡品前来朝贡,看上去并无敌意的样子, 所以这封军报并未引起朔方留后的注意,加之大腊休沐, 他也没来得及及时禀告女帝。 若非裴照漏夜遣人前来询问,并告知他的怀疑,只怕那封军报,就要蒙尘, 直到突厥铁骑入侵,他们才会回过神。 朔方留后官姓崔,郡望博陵,和此前大腊中毒病重的尚书令崔嵬同宗同支,还得叫崔嵬一声堂叔祖。他人机警,只听得虎贲说了一遍来龙去脉,立刻明白过来,之前崔相中毒一案与突厥人深深牵连。他在城门口看见裴照薛容与二人, 拱了拱手:“若非裴少卿和燕王殿下, 只怕下官就要酿成大祸!” 裴照:“幸好亡羊补牢, 为时未晚。” 一旁薛容与的脸色却算不上好, 仿佛之前在徐录成府邸的那一场闹剧耗光了她全身的精力,只是抬眼瞥了一眼崔留后:“崔大人确实有失远虑。” 崔留后神色泰然:“此事确实是下官失察。突厥人狼子野心,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意图诓骗圣人。下官已经派人送八百里加急往朔方节度。” 此时被装在马车里运来的徐录成也被两个虎贲架下了车,推推搡搡至城门口,崔留后一看他,神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竟然也没有打招呼。 徐录成一头的雾水,虽然这个崔家子看不上他是常事,但他们同为节度使留后,往常见面也总会留一份薄面,互相“崔大人”、“徐大人”叫得热络。今日这崔留后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是有失博陵崔氏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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