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马蹄声渐渐迫近,薛容与听见虎贲闷在甲胄里,振聋发聩的吼声:“逆臣徐录成,还不束手就擒!” 徐录成腿肚子一软:“妈呀他们还真是来抓我的!” 薛容与转头望去,却看见为首的黑甲虎贲骑在马上,拉紧了手中的弓弦,一枚闪着寒光的羽箭,直直对准了两人。 “本王协助大理寺查案,你们又是何人!”她朝着那弓手大吼。 而弓手仿佛未曾听见她的吼叫,手中的弓弦微微一颤。 徐录成脚下一绊,朝前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待他爬起来,转身便看见那枚羽箭破空而出,箭翎在晨风中飒飒抖动,带着尖锐的呼啸只取薛容与的面门!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朝着薛容与飞扑了过去,像是一头小象,将她撞开,又扯着她在路边滚了两圈。 薛容与还未回过神来——不对,刚才那枚羽箭怎么是朝着她来的?但没等她思考清楚,就被徐录成一下子撞开,立刻眼冒金星,天翻地覆。 待她坐起,却看见徐录成仰面倒地,脸上的血迹新的血迹混着旧的伤口,根本看不清楚五官。她还想去拽徐录成的手,徐录成喉咙里却发出痛苦的咕噜声,吐出一口残血,将脸转了过来:“你快……掐着我的脖子……”
第46章 .假象 薛容与立刻反应过来,但她还是不愿, 徐录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去:“小兔……崽子!刚才不还说……会泼老子脏水的么?”说着, 又喷出一口鲜血。 薛容与按住他:“别啊,表舅,咱说不准还……”话音未落,她却瞧见了徐录成胸口冒出的大团血花。 他那件脏兮兮的袍子很快就被这红色的液体浸透了。 薛容与睁大了眼睛, 半枚箭镞从徐录成的胸口探了出来,明晃晃刺得她眼睛生疼。 薛容与想用手去按住那里, 徐录成却笑着抓住她:“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 “别急着死啊表舅!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谁要害你!谁弄了那个韦氏女来害你啊!” 徐录成张了张嘴:“我他妈……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会……死了……” 他伸手抓住薛容与的衣领,在她领口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手印,薛容与的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若非是她一开始怀疑徐录成,现在徐录成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你捉着我,拿我去邀功……”徐录成艰难地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小机灵鬼,没想到吧……老子还是有点脑子的。” “你有脑子!你最聪明了!你比裴日轮都聪明!表舅!表舅!”薛容与看着他歪着脑袋就要昏死过去的样子,拼了命地晃他。她又如何不知,刚才那枚羽箭是来取她性命的,是徐录成扑开了她, 替她受了! 不多时射箭的虎贲追赶了上来, 他跃下马, 摘掉兜鏊, 露出一张薛容与并不熟悉的脸来:“薛大人?” 薛容与警惕地看向他,徐录成还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薛容与把心一横,冷笑一声:“多谢将军这一箭,本王才能把这个逆臣制服。” 那虎贲就坡下驴:“是王爷神勇。此乱臣贼子便交给我卫尉寺处理。” 薛容与晃了晃手中的大理寺银鱼袋:“此案是大理寺负责追查,这贼人还有一口气,需要带回大理寺提审。” 那虎贲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薛容与心想,你给我演什么把戏。但她素来演技不错,压下眼中一分狠戾,人五人六地说:“如今贼人已经就擒,接下来也没你们虎贲什么事了。” “人犯所犯叛国之罪,罪大恶极,凶神恶煞,属下还是留下来保护薛大人,帮助一起押送人犯回大理寺吧。” 感情刚才放冷箭射我的不是你? 薛容与心里偷偷把这虎贲剐了一遍,随后抄起徐录成半边身子,把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冷冷地说:“也行,我一个人没法把这胖子运回去,你过来搭把手。” 徐录成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小心。” 薛容与警惕地看着那个虎贲,但他似乎没再有什么危险的动作了。她又看了一眼身后别的虎贲军,后头的几个倒是七手八脚地过来要帮她忙。 原来射箭这位是想趁着混乱杀了她,一箭不成,第二箭也失了先机,再不能放了。她心中冷笑一声,帮助几个虎贲把徐录成架起来。 徐录成本就身受重伤,虎贲们动作粗暴,他才刚站起来,就又喷出一口老血,溅了薛容与半身。 血液腥臭难闻,薛容与一把抱住他,怒道:“大胆贼子,你要作甚!”实际上却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腰身。 徐录成嘿嘿笑了笑,又把嘴凑到了薛容与的耳边:“我刚才……突然、突然想起来了。你阿娘她,最像姑母了……” 话音未落,他便被那个为首的虎贲领着领子往后拖去,薛容与来不及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像是一头捅开了脖子放了血的死猪,被扔上马背。 那虎贲朝她抱了抱拳,薛容与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后退一步,跟着虎贲回了城。 守城的将士是眼见着她追出建春门的,自然以为薛容与也是去捉拿徐录成的,加上刚才徐录成拼劲全力帮她演的那处戏,她可以完全把自己从这里摘出去。可是明明是为了救徐录成,他却…… 看着徐录成趴在马背上,扎了一根箭翎的宽厚后背,薛容与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刚一进建春门,迎面又是另一队宿卫,领头的确实裴照。 裴照看见虎贲军马背上半死不活的徐录成,眼神中透出一道锐光,他抬眸扫了那虎贲一眼,复又将目光落在了一身血污的薛容与身上,语气里显然带着惊异:“这是怎么回事。” 虎贲说:“此贼里通敌国,虎贲奉命捉拿。大理寺少卿难道不是来捉贼的么?我看薛大人正是奉了大理寺的命令追击此贼。” 裴照扫了薛容与一眼,见她瞧瞧打了个手势,心下顿时了然,冷冷道:“确实如此。只不过虎贲军消息正是灵通,竟然赶在大理寺之前将人抓到了。” 虎贲的语气里带着丝不容错认的骄傲:“少卿过誉。此贼涉嫌里通外虏,为害神都,缉拿此人自然也是京畿宿卫的职责范围。” 裴照拦下虎贲:“此贼尚涉嫌大理寺此前的黑火一案,我必须将人带回大理寺细细审问,至于叛国一罪,也需要大理寺给人定罪。将军请吧。”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无论是谁犯事谁捉拿,最后审讯定罪都得在大理寺走流程。裴照身为大理寺少卿,从虎贲手中调人名正言顺。虎贲笑了笑,拍了一把徐录成的后背,道:“那么人犯便交给裴少卿了。” 薛容与在后头看得心惊肉跳:她会功夫,自然看得出来虎贲那一掌的奥妙。徐录成本就身受重伤,一箭贯|穿胸口,还残存的一线生机,被虎贲那一掌拍下,只怕活不到到大理寺的时候。 他是在杀人灭口。 她立刻纵马上前几步,横在那员虎贲面前,问道:“今日多亏将军协助,敢问将军姓名军衔?” 那虎贲目光在薛容与身上逡巡了一遍,并未察觉有何异样,终于道:“左路执戟,贺罗托。” 待人走后,薛容与平静的目光终于崩裂,那双桃花目此刻布满血丝望向裴照,几乎在马背上坐不稳:“那虎贲有异!” 裴照连忙上前扶住她:“看出来了。果然有人想要鄞国公身死,背下所有罪责。” 薛容与望着虎贲远离的方向:“我才出建春门不久,连你都没来得及赶来,他就追上来了——他也很熟悉表舅的行事方式,甚至一早就知道表舅是韦氏女的恩客!” 两人看向早已经不省人事的徐录成,裴照说:“虽然事情变成了这样,但还是先把鄞国公带回大理寺去。此刻只有大理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薛容与点了点头。 路上,她和裴照详细说了在城外是如何被虎贲追赶,那虎贲又是如何对着她的后背放箭,而被徐录成挡住的。裴照的神色幽深难测,半晌,他声音嘶哑地说:“也就是说,那虎贲不仅想要鄞国公的性命,还想要你的?” 薛容与咬牙:“有可能他就是跟着我出来的。假装射杀表舅,实际上把我射死,而表舅现在定了罪名,最后还是会死——我不明白,他们杀我干嘛?” 裴照陷入沉思,蓦然,他抬起头来,问道:“容与,现在经过鄞国公一事,我也不敢独断妄测,可是此事确实蹊跷——你觉得,杨兄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白云山马场的突厥人,搜出那批硝石的?我总以为,至少要等到圣人下旨彻查,那帮突厥人才肯松口让卫尉寺搜……” 薛容与定定地望向了他。 一开始怀疑徐录成,正是因为薛容与不愿相信徐皇嗣会谋害镇国公主,认为是有人刻意嫁祸于他。然而兜兜转转,很显然是有人摸清楚了他们俩的思考方式,刻意把嫌疑往徐录成的身上引。 “被嫁祸”者成了“嫁祸”者。薛容与只觉得浑身发冷。思及徐录成昏迷前最后一句…… “裴日轮,”她突然道,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哽咽,“表舅说,我阿娘和外祖母是最像的了。你说她俩像在哪呢?” 女儿像母亲,无外乎轮廓、容貌、性格。 女帝是什么性格,镇国公主又是什么性格,作为女帝外“孙”,镇国公主独“子”的薛容与又怎会不知。在徐录成说出那句话的第一瞬间她便知道了他的潜台词。 女帝为了皇位,不惜杀死她的亲子,而镇国公主难道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么? “别多想。”裴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因为这恐怖的可能冷的像是一截冰,浑身僵硬如木驴,裴照望进她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眸里,曾经潋滟的水光消弭,只剩下不安、疑虑、猜忌。若非骑在马上,裴照很想揉一揉她的乱发,但片刻后,他还是理智地说,“当初天后才刚临朝,你阿娘没道理为了东宫牺牲自己的子女,风险太大,回报却很小。” 这样理智的分析显然比“不可能”“不会的”这样感性的言辞要有说服力的多。薛容与眼中的疑虑散去,终于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意:“也是,我阿娘才不是这种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但裴照明显感觉到了薛容与的僵硬。 镇国公主在儿子死后,让女儿假扮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难道当年真正薛容与的死,只是镇国公主为了拉下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处好戏? 或许当年的目标并非薛容与这个男孩,而是薛家娘子这个女孩,但阴差阳错,中毒的却是真正的薛容与,所以就将错就错,让薛娘子假扮薛容与…… 他的脊椎骨也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看向马背上的薛容与的目光,杂糅着心疼、惋惜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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