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从前过府玩过几次,对那个未来夫君的表兄倒也印象不差。 假如不是梦里见识了他深藏在温柔体贴下的“真面目”,萧曼还真就打算这么顺理成章的嫁过去了。 然而,现在知晓了结局,她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往那个火坑里跳。 收拾了一下表情之后,她迟疑又神秘似的揽着父亲的手臂:“爹,这话我也就只跟你说,前几天娘夜里托梦来着,说我近来运道不好,出行不宜,千叮万嘱要我千万别离家。” 她思量着算不上说谎,心里却突突的打鼓。 以父亲明察秋毫的本事,再怎么小心藏掖,谎话恐怕也早被瞧出端倪来了。 就像那晚半夜外出的事,恰好被几名衙门公人撞个正着,要说他没有一点耳闻,那纯粹是在自欺欺人。 如此不寻常的举动,换做别家爹娘,应该早就严加责问了,可直到现在也没见父亲当面提过一个字。 这其实是在等着她自己开口,可梦里那些事情究竟叫她怎么说? 半晌没听到接话,让萧曼更加心虚。 她有意无意避开父亲温然关切的注视,挨过去撒娇:“姑母那里我又不是没去过,一样都在京中,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新鲜玩头,规矩倒一大箩,还不如跟在爹身边,多破几宗大案子呢。” 萧用霖鼻中悠长地“嗯”了一声:“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有些话却是不好都跟别人说。” 那声音分不清是笑还是叹,却意味深长。 “家里再好,到底不能留你一辈子,早晚都是要走的。但你记着,不管有什么难处,也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尽可以说给爹听。” 萧曼感到那只宽厚的手在自己背上温柔地轻抚,憋在心里的话忽然间也像涌到了喉咙口。 这件事虽然荒诞,但对父亲而言却是生死攸关,她不是没想过和盘托出。 要不,干脆就这么趁机说出来? 她抬头迎上父亲慈和如山的目光,刚动了下唇就听到敲门声。 萧用霖当然瞧出女儿有话想说,但没急于一时,舒开眉含笑在她手上拍了拍,正起身叫人进来。 一名公服打扮的衙差推门而入,低头耳语了几句。 萧用霖微蹙了下眉:“什么时候出的事?” “回大人,听说今日是第三天了,吴府的人这会子正在堂上耗着呢。” “爹,是不是真出了案子,我和你一起去。” 萧曼没听出详细,但听那衙差的口气,大略也猜出来了。 “不是,衙门里公文往来而已。” 萧 * 用霖依旧面色如常,对她愧然叹口气:“原先还想陪你玩个尽兴的,现在是不成了,我叫车留在下面,你瞧完了放灯也早些回去歇着。” 那些话终究没来得及说出来。 站在窗边目送父亲略显倦色匆匆地上马离去,萧曼也不知该失望还是庆幸,心里比之前更乱了。 楼下的喧哗声忽然高涨起来,一盏盏莲灯同时被放入河中,数百个聚在一处,看似纷乱,又错落相随,引路一般在硕大的龙船前顺着河水潺潺漂流。 夜空下,数不清的烛影越飘越远,慢慢与沿途辉煌璀璨的灯火融浸在一起。 龙船披着如云似霞的彩绸,仿佛正驶向九天凌霄上的街市。 两岸游人都看得如痴如醉,连喧闹和赞叹都渐渐小了。 萧曼没精打采的出了会神,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襕衫的人影正信步走上廊桥。 这打扮不知怎么就让她多瞄了两眼,目光盯着那人的身形动态,越瞧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萧曼飞一样地冲下楼,到廊桥边,见那背影依稀在人群里还望得见。 她没多想,快步上了桥,但这会子大家正追着龙船看,人从对岸赶潮似的涌过来,挤得她几乎原地挪不动步。 她一蹦一蹦踮脚跳着,勉强瞧见那人已经快要下桥,再往前几步没进人堆里就肯定没处找了。 情急之下,萧曼的脑筋反而格外活络,当即亮开喉咙喊了一嗓子:“哎,这里是哪个掉的钱袋,快来瞧瞧,莫被人捡了去——” 这一声果然比官府诰命还管用,附近来往的人立刻都停了步子,有的往身上摸,有的径直四下里寻摸去了,连走远的也都围过来凑热闹。 萧曼早就借机从旁边挤出去,追到桥下叫道:“前面的郎君请留步!” 清亮的嗓音让前面好些男人都转过头来,见是个锦衣绣裙的娇美少女,眼珠子都不由自主地发起直来。 萧曼没料到会这么引人注目,不禁一阵尴尬,未免误会,只好硬着头皮朝那个穿襕衫的人又走近了几步,可之前想好的那些试探的话却像烂在肚子里想不起来了。 回头之际,秦恪有一霎的诧愣。 等眼前明艳端丽的面庞,和树林里那张探头探脑还脏兮兮的小脸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生平头一次有了“无巧不成书”的感觉。 至于是不是真的巧,还真不好说。 他目光掠过那只完全不像女子用的素布钱袋,抬眼望向对方。 烟花促起,将那双精致的眸映得一片迷乱,恍惚遮住了所有的情绪,竟然看不透虚实。 “娘子有何事?” 萧曼正顾着打量对方,愣了一下,赶紧摸出自己的钱袋:“郎君瞧一瞧,可是丢了钱袋么?” 正硬着头皮把东西递过去,冷不防背后一声熟悉的“表妹”灌进耳朵里。 她手一抖,回眼看到站在桥头上的表兄骆忆川。 他怎么会来,还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见自己 * 那条红缎披风搭在他的手臂上,萧曼不由更觉得事出蹊跷。 骆忆川也有些怔,叫的是她,目光却盯在旁边那个书生身上,惊疑错愕地轻蹙着眉头走过来。 “表妹,这位是?”
第3章 变脸 实话说,萧曼打心眼儿里早就跟这个表兄撇清了所有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和气氛却叫人不由自主地尴尬紧张起来。 她故作镇定地清着嗓子:“他……嗯,方才无意间捡了只钱袋,故而问问可是这位郎君遗落的。” “哦,原来如此,我还道出了什么事呢。” 骆忆川脸上的异样立刻雪融般化开,抖了抖手上的披风笼在她肩头。 温柔亲近的举动让萧曼浑身不自在。 瞥眼间,见那书生的目光似笑非笑,像看戏一样在她和骆忆川之间打着转:“不怕娘子见笑,小生今日出门并未带有银两,又怎会失落钱袋?” 一句话把她堵得尴尬无比,“哧溜”缩回手,攥着钱袋子脸直发烧。 对方却只抱了抱拳,便就此告辞了。 “什么人,阴阳怪气的,一点礼数都没有。” 骆忆川皱眉摇头,又好奇地瞅着她手上:“表妹,这不是你的钱袋吗,难不成……你识得他?” 萧曼正说不出的郁闷,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以为能打探出点什么来,结果全被搅和了。 对这种笑里藏刀的人她也懒得多说,把钱袋掖回怀里:“之前办得案子还有些蹊跷的地方,我先走了。” 在街尾转弯的时候,秦恪朝来路回瞥了一眼,远远望见桥边那两个人还在纠缠。 男的陪着笑脸好言相哄,女的却是半点不愿搭理,一心只想脱身快走的架势。 他蹙眉略停了停,然后悠缓着步子走进对面那家热闹非凡的酒肆,踏上楼梯的那一刻,温文尔雅的微笑已经在唇角扬起。 “哎呀,到了,到了,总算是到了!” “敬忱兄怎么现在才来?可叫我们好等。” “莫不是故意撇开咱们,自个儿寻什么好事去了吧?” 几名早到的同窗候在楼梯口,簇拥着把他迎进雅间。 秦恪见他们一个个瞧了好戏的得意样儿,知道刚才的事八成被瞧见了,作势抱拳致歉:“路上不巧,遇上些阻碍,累各位年兄久候,小弟稍时先自罚三杯为敬。” 有人当即嬉皮笑脸的接口道:“敬忱兄言重了,阻碍是阻碍,不过却是美人相绊才对。” 一句话引得众人起哄似的笑起来。 坐在旁边的那名书生妄秦恪杯子里添满酒:“不瞒敬忱兄,方才我们可都在楼上瞧见了。啧,当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岂得有缘见呀!究竟什么情形,不妨说来听听,免得大伙儿心痒痒。” “对,对,那小娘子都跟你说了什么勾心挠肺的话?哈哈……”其他人也都好奇地凑过来。 “这个,几句浑话而已,不提也罢。” 秦恪有意闪烁其词,等众人催逼得紧了,才喝下那杯罚酒,不禁不慢 * 道:“也没什么,那小娘子叫住我问可是应考士子,然后便说自己有能测过去未来的本事,今科录取的榜单她已经预知了。” 众人本来都等着听艳遇的细节,没曾想却是这个,意外之余,眼珠子纷纷亮了起来,也没人质疑真假,都异口同声的追问:“后来呢?” 秦恪干下第二杯罚酒,脸色泛起淡淡的熏红:“诸位不也瞧见了,突然便有人来寻她,我想问也没法子。嗨,兴许就是个满嘴浑话的疯子罢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撇起嘴,正觉失望,忽然有人接话道:“这事蹊跷啊,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鬼仙?” 席间先是一静,跟着像热油里浇了瓢水,顿时炸了锅。 “鬼仙?这,不会的吧!” “难说,传言鬼仙缥缈无踪,我等士子要是有缘遇见,答上他三道问题,便能金榜高中,莫非……” “怕也未必,这话传得神乎其神,可也没见哪个当真遇上啊。” “嘁,没见过那是无缘,鬼仙之说由来已久,要是空穴来风,早就湮没无闻了。” “可不是么?既然没人见过,谁敢说鬼仙就不会假托成女子现世?我刚才就纳闷,光看那小娘子的容貌,哪一点像是尘世里的人?” “哎呀,以敬忱兄的才学,必然在一甲之内了,哪还用得着什么福缘,偏偏像咱们这样前程难测的,老天爷却偏偏不肯垂青,你说气不气?” 正七嘴八舌之际,忽然有人嗤鼻子冷笑了一声:“遇上鬼仙也未必是福,说不准倒是祸呢。” “祸”这个字被他咬得格外刺耳,众人不由都惊得一愣。 只听他又道:“前些日子,吴阁老家那位仁兄好像也说遇上了鬼仙,这一连好几天都没见人,谁晓得是知道自己金榜题名,不屑再来咱们书院,还是被度化升天,位列仙班去了。” 拐弯抹角分明就是暗示人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士子面面相觑,有的怀疑,有的不信,乱哄哄的又吵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秦恪这时已经喝完了三杯罚酒,借故方便离开雅间。 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挑开窗子闪身跃出,轻飘飘地翻过院墙,落在漆黑僻静的巷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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