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撇嘴一叹:“既然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罢了,这饭瞧来你也是不愿意吃的。那就这样吧,这里有一处地方,拾掇得干净了,该也能住得舒坦,你索性便安生在这儿呆着吧。” 说完这话,将椅子一推,转身便走。 这就是让人“将牢底坐穿”的意思了。 骆忆川浑身悚然一震, * 手脚一霎间似乎都僵了。 秦恪口中的“一处地方”,他自然知道是哪儿,饶是他这种见惯了酷刑的人想起来都觉脊背生寒。 进了那阎罗地府般的鬼地方,就别想全须全尾地活下去。 这下若是惹恼了对方,就算不动刑,单就仍是锁在那儿,也是比死还难受。 再一抬眼,就看他已走出几步远了,果真是要走了,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立时叫道:“等等,主上请留步!这……其实属下也只是自幼便随师父习武,那会子师父还有一个徒弟,后来才知道是赵王世子高慎,算是同门,其它的什么倒真没什么交情了……至于世子为何那样……属下也是一头雾水。” 曾经的罗天门虽然凭着诡异的功夫独霸一方,说起来也只有那掌门是个人物,其他的不过都是些附尾盲从的软骨头,真动起手来,便顶不住劲儿了。 秦恪并没转身,眉梢微扬:“据本座所知,你家里头有个通房丫头,便是高慎送给你的,这般瞧来,他和你可是非同寻常,那通房与你躺一个被窝里,当真不是来替前主子吹枕头风的?” 他几乎毫不隐晦地揭人私隐,骆忆川一听之下,眼中立时现出窘怒,却又强自压沉下去。 “我家也算是重规矩的,那通房,只是……只是……招来服侍而已,其它的事根本不敢多言,而且主上也是知道的,那赵王世子,他的心思怕是连赵王都摸不清。” 只信己,不信人,瞧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了。 秦恪颔首轻点,这时才转过身来:“那好,本座再来问你,你师父现下可是在京中?” 骆忆川愕然看着他,又垂眼沉吟。 “家师……行踪飘忽不定,谁也捉摸不透……属下也不知道……” “是么?”秦恪这时已缓步走回到他面前。 骆忆川带了些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眸色闪烁道:“可能他这几日在京中,过两日又去别处了,属下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罗天门根基浅,更是没有鲜家那般神乎其神,掀不起大风浪,若不然,早在数十年前就跟鲜家一样被朝廷一锅端了。 不过么,这罗天门的掌门本来就是从鲜家叛逃出来的,这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存在就是膈应人。 秦恪又点了下头,拉过刚才那把椅子,撩开袍子坐下来,身子却依旧笔直地挺着,没有半点懒散的样子。 “啧,瞧来你倒是挺了解你师父,不过,他罗天门的镇派之宝的蛊王都不见了,他不着急么?” 骆忆川又是一怔,像是跟不上他这般看似随性却又层层迫近,完全不给人缓下来想的余地。 他几乎是本能地摇头:“家师曾说过,这是镇派之宝,一般人拿到也只有一个死字,等机缘到了,蛊王自然就会回来了。” 这所谓的机缘应是当初王晋云说的,等蛊王吸走了鲜家人的心头血,再将其收回,只是可惜中途出了岔子,可能当年萧夫人早就防着这一手,所以才在女儿身上先做下手脚,回头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也没有等量同齐的。 这鲜家正经的后人就是与叛徒不一样。 “找这么说,瞧来你师父现如今还在京中,好,那便好。” 秦恪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便朝外面走去。 骆忆川似还一头雾水,不知他的用意,但见人要走,不禁急叫:“主上,属下知道的都说了,是不是……” 秦恪瞥回眼,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是不是什么?你这回可是有大功劳的,那便是叫本座清楚了那位真的秦先生究竟是何人。” 他话里话外没有一丝不满的意味,可骆忆川却是遍体生寒。 “不过么,杀人终究是要偿命的,但现下本座并不是衙门的人,就这般结果了你……怕是你舅舅和表妹都不会解恨、也不会高兴,嗯,可怎么好呢?” 秦恪微蹙着眉,像是对此十分苦恼。 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竟是展颜一笑,抬手拊掌一拍,便有二人应声而入。 “主上有何吩咐?” “方才骆千户表了忠心,所以我想先让入宫,先跟着曹掌印学一阵子,回头好在宫里头办事。”他唇角撩撩地向上翘,本来淡沉的眸光已冷寒似铁,没有丝毫笑意,眼角瞥了下骆忆川,“你们带他过去,跟曹掌印打声招呼,就说是我送来的,黄化门那边下刀子的时候也会痛快点,少受点苦。” 那两人闻言,不由乐了,当即就附和道:“主上宅心仁厚,这般替骆千户着想,嘿嘿。”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属下再也不敢有二心了,以后主上说往东,属下就绝不会多走一步!请主上饶了属下一命吧!” 宫里头的太监折腾人的能耐并不是他能承受的,况且他好好一个男儿,怎能就断了根…… 骆忆川面色惨白,不住地“咚咚”磕起头来,额头都见血了,秦恪这才淡呵了一声。 “啧,这是做什么呢,不过是下面挨一刀,哪儿就能要命了?” “主上,属下……属下不想进宫当太监,属下家中三代单传,万万不能断了根啊!请主上饶命!” 堂堂男儿竟红了眼眶,这倒是让秦恪真真瞧不下去了,厌弃地撇撇嘴。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骆千户,你可真是给本座出难题了。 * ” 那两名侍卫察言观色,自然瞧出了主子的意思,当下相互看了下,然后其中一人大胆进言道:“主上不必为此等小事费神,不如就交给属下们,包保以后骆千户绝不敢做出让主上生气的事儿来!” “成啊,那本座就不管了,这事儿便由你们二人做主。”秦恪目光转远,“本座走了,你们可莫让人失望。” 那两名侍卫眯眼笑着,脸上透着格外的兴奋,呵腰打躬将他送了出去。 离开醉仙楼之前,秦恪又让厨子备了饭食用食盒装着,提着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外一片肃穆,他调了调情绪,轻慢着步子,一路转过通廊来到了殓尸房。 殓尸房前旌幡接连成片,搭衬着漫天纸钱,纷扬如雪,夜色里看比白天显得瘆人。 檐头下的风灯早换成了应景的白色,杳杳的光悬在半空里,像无常手里勾缠成串的魂魄,不知还要摄了多少去。 萧曼依旧还在那儿,瞧起来是打算在这儿守灵了。 “这般时候了,敬忱你怎么来了?” 萧用霖远远的就瞧见了他,只他到了跟前,这才开了口。 “刚去查了些东西,倒是有些眉目了,想着寺卿应该还在此处,便就过来了。”他这话里虽然没有提及萧曼,可这眼神还是一刻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萧曼有一霎地愣神,呆呆地望向秦恪,她此刻眼眶还是红的,腮间泪痕尤新:“你查到什么了?” 秦恪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萧用霖。 “曼儿,这儿一入夜便阳气浅,阴气重,你一个女儿家一直守在这里不是事儿,先去吃些东西,好好歇一歇,等明日天明再过来。”萧用霖又开了口。 这是打算将她支开,留他们两人才好说话么? 究竟是什么事儿,竟然连她这亲女儿都听不得了? 萧曼回了神,扭过身子,依旧望着那蒙着白布的木榻:“不用,我想在这儿呆着。”
第55章 仙女要时刻保持理智 萧用霖显然没料到向来有眼色, 还懂事的女儿这次竟然会如此直接了当,干脆利索地回绝了自己。 这话听在耳中,与其说是痛悼义兄亡故, 倒不如说是对他和秦恪之间的“私交”开始不满了。 他目光微怔, 面上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沉肃的样子, 但回想女儿这阵子的状态,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怕是她已经知晓了秦恪的身份,心下不由一叹,转脸对秦恪,刚想开口, 就见秦恪淡然一笑,说道:“是和赵王府的那位真正的秦先生有关,已经可以肯定那位秦先生便是鲜家的叛徒,罗天门的掌门。” 提起这位,萧用霖不知想起了什么, 面色更是愈发肃然起来, 声音也沉了:“不 * 知……殿下是如何查到的?” 忽然听父亲唤秦恪“殿下”, 萧曼又怔愣了, 对此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原先,他还是普通书生的时候, 两下里相处也自然舒适, 如今猛然变成了当今皇帝的嫡长孙, 怎么都觉得像个陌生人,尤其他还是自己梦中的那一位,更是觉得别扭。 现下就连父亲都这般开口称呼他时,更是让她生出一种不安的错觉。 或许也只有她一个人有这般感受, 而素来对先太子赞誉有加的父亲,现下也已站队了,纵使她多不情愿,往后萧家的命运也已经同秦恪相连在了一起。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正神思物外,就听秦恪的声音又响起:“是从萧寺卿的侄儿口中得知的。” 这“侄儿”二字又让她额角一跳,表兄本就是与他一条船上的,先前还装不认识,这会子怎么就当着父亲的面直接就说了呢? 萧曼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秦恪了。 萧用霖反倒是不如何惊讶,闻言沉吟片刻道:“小川这些年倒是将老夫都骗过了。” “锦衣卫的暗差,自然是不能四处宣扬,事事都得小心谨慎。”秦恪依然是那副春风和暖的样子,“说起来也是缘分,没想到宫里头安排过来的人,竟然是骆家表兄。” 骆家表兄? 萧曼睁圆了杏眸望着他,也不知他如何能喊出口的。 萧用霖双眉蹙得更紧了:“那位秦先生究竟是何人?” 秦恪淡抿着唇:“说起来这人萧寺卿也是认得的,应是十分熟识,萧寺卿略略想一想便知道了。” 昏昏的烛火,映着萧用霖渐渐便苍白的脸,他的眼神从茫然到恍然,再到仿佛浸透了寒风。 这是萧曼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难道……是他……” “正是萧寺卿想的那位。”秦恪将他黯然又带着悔恨的眼神看在眼里,点了点头, 只是父亲和秦恪之间的话让她有些懵懂,纵是她就在旁边,一字不差地听得明明白白,可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那位秦先生究竟是何人。 说起来,她也不懂为何父亲就这般信任秦恪。 他说什么,他便信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