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对方别有用心呢? 她总觉得这人没句实心的话,所说的,所做的,全都只是为了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的御座。 夜色静沉,风才大了些,丧服的料子不挡寒,凉气激撩在身上一透而过,又裹进袖筒里,肆意地往里钻。 萧曼打了个颤,捋着袖子拢了拢衣袍,收摄心神不再多想那些无谓的事。 可不知是不是思虑过重,萧曼望着那些纸钱,眼前也变得花白一片。 “曼娘,我瞧你脸色不太好,真的不去歇一歇么?” 似乎是秦恪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又小得听不清楚。 反倒是“呼啦啦”的风 * 声飕飕卷过耳畔,头晕眼花的感觉更重了,忽然腹中一阵翻滚,她脸色一变,踉跄起了身,跑出去两步,扶着廊柱,便垂首弯腰呕了起来。 冷不丁地瞧见这景象,萧用霖和秦恪都愣了一会儿。 就在她撑不住,身子挨着廊柱簌簌地向下滑,渐渐歪倒在地上,耷着脑袋不知是昏是醒的时候,秦恪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扶住她连声唤着,手也早探过去搭在她腕上,就觉脉象弦而细弱,脾胃虚沉的症状已极是严峻。 臂弯中的人并没真的昏去,迷蒙中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慢慢抬起头来。 秦恪只看得一愣,白日里见时,她还只是精神不济而已,现下这张脸却是苍白如纸,手揽着的腰肢却比先前消瘦了不少。 这些天,她也不让自己靠近,宽大的衣衫遮掩着,他也没瞧出来。 “曼儿,她……”萧用霖也十分忧心女儿。 “萧寺卿莫慌,想是受了寒,胃气上逆,不碍的。” 秦恪温声宽慰着,垂眼看了看地上那滩寡淡的吐物,从身上摸出帕子帮她抹去唇角的残涎,托腰将她扶起来。 “萧寺卿,我想带她去隔间瞧一瞧。” 萧用霖叹了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萧曼还在迷迷糊糊间,人就被他打横抱在了身前了,跟着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 明明是冲鼻难闻的药味,现在却觉得有点好闻,连喉间涌动的烦恶都不那么难忍了。 可能人在病中就是这般奇怪吧…… 虽然心中不愿再与他这般亲近,但耐不住手脚虚软发僵,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回了隔间。 那边值守的衙差见状也吓了一跳,忙过去整治好椅凳。 秦恪将她安置好便对左右吩咐道:“萧验官受了些风寒,快去打些热水,再弄点姜汤来。” 衙差应声正要去,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将他们又喊住:“将殓尸房外收拾干净。” 两名衙差当即会意,暗中互望了一眼,瞧萧验官这模样应该是在殓尸房前吐了,确实得收拾干净,若不然惊扰了亡魂就不好了。 当下赶紧应了,便各自去了。 萧曼甚少见他发号施令,这时支应起人来却是干脆利索,不怒自威,活脱脱是另一副模样。 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脾气和样儿? 蓦然回过神,才发觉他已站在面前,屋子里煌煌的灯火映着淡影,铺陈在自己身上,那双重来就让人看不透的眼正凝望过来。 “验官,能否让我瞧一瞧舌相。” 从古到今,女子都是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这看舌相岂不是要当面张了口给他瞧? 萧曼闻言一窒,腮边的手不自禁地翘指虚掩,半遮在唇上,一副戒备的样子。 “我……嗯,没什么大不了,坐着歇歇就好,不必这么麻烦了。” 那神 * 情模样一瞧便知是面上的挂碍放不下,再加上刚刚才呕吐过,暗地里许是更存着顾忌,全不知道自己病得厉害。 秦恪索性直截了当道:“方才在萧寺卿面前不便明言,验官这患的是郁症,估摸着怕是也延搁有些日子了,要是再迟几天只怕身子便真要大损了,得赶紧调治才行,不过……你身子太虚,有些药反而不能用,待我仔细瞧一瞧,也好有个底数。” 按理说,这原本就是医家望闻问切之道,又非逾礼之行,凭空哪里来的这许多顾忌? 但是他却是不同的,此刻与他对面相望就已经够尴尬了,更别说真的张开嘴让他瞧了。 “验官,还记得白日里那兄弟两么,现下已经住在小院里了,往后小院也算有了人气儿。” 他忽然又提起了这个,萧曼不知是何意,正疑惑地看向她。 “改明儿你帮着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啊?” 她一愣,不由微微张了嘴,借着案上的灯盏,秦恪一搭眼就望见那贝齿环绕间的舌苔润泽浅淡,色浮白腻,外缘边侧却已泛红,竟比先前脉象所见还要沉滞入理些。 不由眉间一蹙,有怕这丫头发觉太过尴尬,只略略瞧了一眼,便垂着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说道:“问了本名,一个叫大柱一个叫二柱。” 确实不太好听,尤其长大了之后,又是跟着他的,可这会子萧曼偏不想如了他的意。 她别开头,咬了咬牙,垂着眼迟迟地说口说道:“这不挺好么,别人父母起的名,做什么要改。” “嗯,验官说得是,那就以后再说。”他倒也不以为意。 萧曼抿着唇,双颊一片熨烫,幸而苍白的脸上血色寡淡,没当真盈起什么晕红来。 这一会儿工夫,就有两名衙差送了热水和姜汤来。 秦恪低声吩咐了两句,没叫留人在边上,打发去了别处。 他自己拿手巾在热汤里浸透了,拧出七分水,抖开铺平了,让她温脸开面,又亲自服侍着她将那碗姜汤喝了下去。 这法子果然十分有效,刚一喝下去,萧曼便觉腹中翻涌的那股搅劲儿被压了下去,喉咙里不舒服的感觉也大为减轻。 “验官,我帮你先用针理一理吧。” 秦恪嘴上这么说,却没等她应声,自个儿就扯着她的袖子往上卷。 冷不丁地叫人没个防备。 萧曼一惊,身子微微向后一闪,可手却是被他捉住,愣是没能够缩回来,僵在那里任由对方把里外的袖口一层层撸卷起来,露出腻白的皓臂。 要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让他瞧自己的手臂了,可这心里头还是微微发紧,百般不适。 也不知他从哪拿的针囊,取了针就 * 捏着她的手扎了下去。 她陡然攥紧了手,初时还有些许细微的锥刺感,之后便全无所觉,没多久就觉胸间的烦闷完全疏解开来,头脑也不再混沌闷痛了。 想起那天,他也是这般用针就轻而易举地将皇帝的病症解了,现下自己亲身试了,才知道他的厉害。 “记得从前我就说过,验官思虑过重。”秦恪忽然抬眸望着她,“都这般久了,验官,你在担忧什么?”
第56章 验官,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秦恪看她垂着眼,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暗自斟酌了一下,便续道:“只是若放任下去, 药石再好也是无效, 还请验官静心宽怀……就像从前说的,有些事情想得太深也是无益, 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他嘴上这般劝着,自觉也无味得紧,听在她耳中更不知是什么模样,只是她现下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更别说能够与他谈心了。 再看她脸色, 就见仍是苍白如纸,眉眼间也还是怔迟迟的,光是看着便觉楚楚可怜。 萧曼心中也是千回百转,怔怔落在他捻动银针的手上。 那手依然还是如从前那般好看。 她不着形迹地抬眼向上觑,偷偷看了他一眼, 堂堂皇长孙殿下, 居然学了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岐黄之术, 这些年, 他该也是不容易。 梦里那些完全摸不清理不清的事儿,她也不去想了。 只是, 她实在闹不清楚他为何就瞧上了自己。 要说样子好看, 那这世间上好看的人多得去了, 她根本算不得什么,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好脾气,又喜欢干些别人眼中觉得晦气的事,别说皇亲贵胄了, 就是小门小户的,也不会乐意招惹她这般的人。 难不成是因为他身上蛊虫的关系,所以觉得离不得自己? 真为这个原因的话,其实大可不必。 “验官,你在这儿歇一歇,我去瞧瞧抓些药来。”秦恪说着便起了针。 萧曼松了口气,反正两人在一处也尴尬,这般也挺好的。 等他走后,她愣愣出了会神,猛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火熏气,殓尸房那边也叫喊连天,嘈杂纷乱起来。 “怎么回事?”见一名衙差慌慌张张地从门口奔过,她便将对方叫住问了。 “萧验官,库房那边……走……走水了!”那衙差侧脸熏得微黑,满面的惊慌失措。 四下哄起的喧声搅散了沉寂。 才走到大堂的秦恪,忽然停住步子,转身侧眸斜挑,望向西边的院落,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不必说也能想见,压根儿就不用多问。 那边赤焰冲天,大半都裹在熊熊大火中,熏冉的浓烟如黑云乍起,连月光都遮住了。 就连大理寺外也是一片纷乱,上百名红甲火兵像是刚调来的,正和值守的衙差聚在几口硕大的太平缸旁,往囊袋里注水, * 另有一队人已扛了器具往火场内冲。 “秦状元放心,萧寺卿安然无恙,衙差们也没人伤着,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 一名衙差也斜眼瞧着那一棚焚天似的焰火,抽搐着脸说道:“起火的地方是在西头的收藏卷宗和皇史的库房,一上来就燎了大半间,压都压不住,这事儿还真蹊跷,该不会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可不是么,殓尸房那边香烛灯火点了无数,都没见有事,反倒是没人的库房出了岔子,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么。 秦恪冷声一笑:“敢在大理寺动这把火,这放火的人明摆着是对陛下不敬,想想,若是连皇史都被烧了,这是对当今高氏的不满啊。” 见他也这么说,那衙差像是多了几分底气,眇眼呵声道:“状元公见的是,小人也想呢,里里外外都拿眼盯着,怎么还能出了纰漏,这回那些人敢做,咱们大理寺就一定能将那些乱臣贼子揪住。” “可不是么!” 秦恪轻翘的唇坠下来,白皙的脸映着熊熊的火光,那双眼似也被燎得发红:“事情已经出了,烧成这个样子,再多的人来救也是杯水车薪,白搭功夫。瞧着吧,这事儿一露出去,那些浑身长嘴的文官一准趴在被窝里笑呢,背地里议两句天道那是客气的,这几日奏本就得挤破头的往上递,别的不说,单就一个失职毁了库房,险些牵连陛下的罪名就够受的。” 他这一剖析利害,所有人不由也悬起心来,怯怯地探问:“不会吧,连咱们可怎么办……” 秦恪呵然摇头:“现下是咱们在明,人家在暗,真猫在那里一边磨尖了爪子,一边瞧你的动静,瞅准机会就背地里咬一口,还管叫你捋不着一根须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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