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差摸不清这话的意思,脸上愈发惶恐起来。 “不过也不用怕,咱们大理寺干的是什么?管那些乱臣贼子都显了形。” 秦恪撇回头,眸中那两点映红的火蓦然不再明亮,像被眼底的坚定压沉了下去,碾熄在深处。 那衙差咂咂嘴,心想大理寺现下有两位皇帝钦点的状元郎呢,虽然他们说话起来总是叫人琢磨不透,但从那眼中的沉定便能知道绝不会有疏失,当下也像吃了定心丸,连连点头。 此时大火已将西院都罩住了,熔炉一般炙烤着四周。前厅这里离得远,尚不至灼人,只是烧焦的烟气熏得厉害。 秦恪有些忍不得这味道,拿手掩着口鼻,可这时也不能避而不出,正想寻个下风处,远远地就看那浓烟混沌中有个纤柔的身影也抬袖半掩着脸疾奔而来。 明明先前叫她在东厢那边,却不听话,非要跑出去生事,真遇上大乱子才知道急急地往回赶。 他不用多想,大略也猜得到她本来想去干什么,索性便不动了,就站在那里瞧着。 那衙差眼头 * 明亮,自然也瞧见了,略一躬身,便领着几人过去了。 秦恪眼瞧着她一路奔到廊下,似乎已耗尽了力气,满头大汗,扶着廊柱张口喘息,眉梢微挑,抬步朝她迎了过去。 萧曼是从西院那边过来的,到这里可着实不近。 念着库房里头那么多的卷宗和皇史,回头要是全被烧了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尤其是皇史,真被烧毁了可不是小事,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身上必定担着重责。 到廊下几乎才刚稳住身子,那流云般攒动的袍摆就逼入眼中。 下头昂然翘立的靴尖,更带着股迫人之势。 这个情形不用看神色,也能觉出他心绪不好。 不过也难怪,烧毁了皇史这么大的事,定然没那么容易揭过去,回头指不定还要牵连出多少乱子来。 两两相迎,没几步就到了跟前,对面瞧着,他高大的身子覆影如山,愈发显得威势凛然。 她暗自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东西,莫名有了些底气,这会子瞧他,也不觉得像梦中那般害怕了。 只是不想告诉他,因为她不确定这火……是不是他暗地里放。 心里头琢磨着应该如何将自己跑去西院这事给遮掩过去。 “验官身子好些了么?” 秦恪先开口说了话,只是这话问得有些叫人尴尬。 萧曼淡声应道:“好多了,多亏了状元公神医妙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禁地暗觑那双眼眸中是否盈起异色,堪堪说完时也没瞧出一丝变化来。 可那温柔似水的平静下,似乎本来就潜藏着几不可察的笑,仿佛打从一开始便料到了这番假意敷衍的话。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开始疑心了? 她心下暗叹,脸上却还得绷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毕竟当时西院的人全都跑了,没人瞧见自己,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取出了那卷和先太子有关的皇史。 说起这事儿,也是亏了父亲一直将那卷单独拿出来放了,若不然同那些皇史搁在一块的话,她去的时候早就烧成灰烬了。 秦恪看到她目光中默默盈动的惶色,蓦然一闪,又随着那丝自以为是的狡黠隐没在眼底,只道别人什么也瞧不出来似的。 要是换了别人,该怎么整治便不必多说了。 可对着这丫头,他竟有点动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她还能对自己存着这样的戒备倒颇有几分玩味,瞧着更是合眼了。 他挑唇一笑,当下也不说破,挪步一转,面向廊外。 西院依旧烈焰熊熊,大火映着四下亮如白昼,漫天浓烟遮蔽,却有一片月光穿云破雾,清冷冷地洒进檐下,正照在他同样薄凉的侧脸上。 “验官自觉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得少劳神,万事都分个轻重缓急不是,什么都没自个儿的性命重要不是么?往后还是别冒险了。” 萧曼知道被他猜出端倪,正觑着他脸色暗自揣测,猛地一听这话 * ,额角更是不由抽跳了下。 “自个儿的性命确实重要”,原本是不用多想的,可这时听着却有些别样的意味。 她也微侧过身:“方才不过是在隔间里待得有些闷气,我便想去走走,哪知就瞧见了西院起火,想着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不管,所以就也想去帮忙,不过去了才知道火势竟那般大了,所以就转回来了。” 秦恪瞧着她,照着她的性子,真没事儿瞒着的话,根本不会说这么多,瞧来一定是去过火场,还干了什么的。 可究竟是什么呢? 他将她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她捏着袖子的手竟有些不自然地捏着劲儿,当下就瞧明白了。 她袖子里藏了东西。 去过西院的火场,能藏着什么东西,不是卷宗就是皇史。 两下里再一比较,答案便一目了然了。 秦恪眼底的笑意更浓,索性望着她又说道:“人活在这世间上,谁身边都有个亲的热的,无论在哪儿,也都有人想着念着,那才是真活着。我忽然想,如果有一天,我这样的人死了,这世间上是不是也有人想着念着我,甚至会为我难过?从前应该是没有的,后来遇上验官,我觉得又有了,可是现下还有往后……我还有么?”
第57章 梦里什么都有 光风霁月的痴情男儿神情寂落地说着这样的话, 光就听着,谁心里头能静得下来? 更别说萧曼此刻还与他相对面,呼吸也近在咫尺间, 她心头随之一颤, 可熠熠的火光,却将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怎就把话又转到这上头来了? 又要她如何作答? 心头像是揉了团疙瘩,纠结得难受,蓦然一瞥,只见父亲又从廊道深处疾步走了过来。 几乎几乎与此同时,秦恪眸中的淡然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日怕是不能让人消停, 叫上几个人,送你回去,往后没要紧事也别出门了,等会子我也会同萧寺卿说说,在那边也安排上人。” 这话听着倒像是有人要冲着她来似的。 萧曼不由愣住, 刚想多问一句, 便见父亲这会子也已走近了, 他似乎也早有准备, 当即就让身旁跟着的两名衙差送她回城南。 萧曼又看了父亲一眼,萧用霖眸色严肃, 她便没再多言, 应了声, 便同那两名离开了。 此时夜色宁谧,当空一道勾浅的亮弯,无数星光缀点。 明明白日里还是雨势将至的样子,哪曾想到了夜里, 却是一派清清朗朗。 回到家,见隔壁小院还亮着灯,晕白中透出淡淡的黄,一时间还有些愣神,但转念就想起 * 秦恪的话,现下那对兄弟两就住在那里。 她轻叹一声,循着斜廊一路轻慢地走向里走,就看仆厮和侍婢们不仅都换上了丧服,一个个也正红着眼眶将整个萧府的风灯都换成了白灯笼。 脚下步子顿住,她木着脸望着这一切,暗想自己也该打起精神来了,杀害义兄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大理寺又遭了火,父亲这阵子怕是都脱不开身来,家里的事也只有她来操办了。 “娘子……秋官人那边的屋子……”见她回来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婢,这会子像是回了魂。 萧曼望着静斋旁边的那间房,那是秋子钦的房间。 “里头的东西都别动,全都留着吧,往后也跟从前一样,该打扫就打扫。”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做,就仿佛只要这间房还有里面的陈设物件全都原样留着,他就像还在世那般,只是出躺远门办差去了而已,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就正如父亲房中,母亲的一切都还如生前她还在一样。 “娘子,这秋官人去的……按习俗,回头得由最亲近的人帮他收拾一两件心爱的随身之物陪着一起……” 萧家老管事见小主子已悲伤得木讷讷的了,这要是再让她去收拾东西,会不会更触景伤情?他本是不愿提这事的,可想想,若是随便找别人收拾了,会不会让她心里更难受? 于是一咬牙,便直接跟她提了这事。 萧曼愣愣地点点头:“那我去瞧瞧……”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秋子钦喜欢的随身之物是什么,从前母亲的东西是父亲收拾的,她也没法子参照,路走了一半,又转身扭头问老管事:“一般都是什么随身之物比较好?” “什么样的都行,玉佩、钱袋还有衣衫,甚至是兵刃也是可以的。” 有了老管事的提示,萧曼心下也有了主意,只是在房门口,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跨过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也是硬冷冷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半件多余的陈设都找不出来,所有的东西也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按理说,那方私印就最合适,可她现下却想留着,心中总有个感觉,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在打斗中也不会将私印遗落,那么这方私印会不会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线索? 除了私印,他从来都是剑不离手,公门的佩剑整日带在身上,那就像是公服,不得不穿。 他喜欢么? 她觉得算不上。 目光从架子上掠过,很快就落在了那盖着竹纹锦缎的剑匣上,当即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将那盖着锦缎的剑匣从架子上捧下来。 可是双手捧起那剑匣的时候却愣住了,她提过剑 * ,知道那种物件的重量,现下这匣子重量分明不对,里头似乎像是空的。 可既是空的,却为何要拿锦缎盖着,总不能因为这匣子珍贵吧? 况且秋子钦又不是那样的人。 要不要打开看看? 萧曼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窥探别人私密事不太好,况且人都不在了,真是他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哪怕人已经不再了,应该也不会想别人知道。 手捧着那剑匣,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开这匣子。 但她也没有将剑匣再放回原处,而是琢磨着要不要就用这东西陪着他? 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然是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那么就让这个秘密随他而去…… “嗷呜~” 低沉的犬吠声猛地将这片死气沉沉的寂静打破,萧曼还没回过神,那白绒绒的身影就跳起来跃向她怀中。 她脸色一变,果然,手里的剑匣就在惊呼声中落了地,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有了注定,匣子应声而开…… 想到自己最后想替他办的事,都被搞砸了,她急得眼泪也涌了出来,终是憋不住心里头的怨,抬手打了那还一脸呆萌的傻狗两下。 “就会添乱!跟……”差点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她恨恨地瞪了它两眼,又冲外面喊道,“不是说让送走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