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剑继续。宫人端来精致可口的月饼给众人,和嫔尝了一口笑道:“御膳房的手艺越发好了。” 顺嫔连连颔首,用银筷点了点白莲蓉的月饼道:“特别是这白莲蓉,你尝尝,特别香甜又不腻。” 和嫔吃了一口也赞了一番,随后侧脸对十七道:“这比剑大会不知何时结束,你先去吃些糕点吧。” 十七的确是饿了,于是应道:“那我吃完了就回来,换香儿去填填肚子。”说罢便趁着比剑大热时退了下去。 天色渐暗,走在宫道里才真正觉得现下太和殿是宫里最热闹的去处了,相比起那儿的张灯结彩,宫道里那两旁的小灯笼的火光隐隐透出几分凄凉,正如十七此刻的心情,亦是心凉的,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才发现最重要的人没出现,终是失算。 她不自觉地懊恼,低着头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忽然一丝淡淡的牡丹香飘散开来,十七似是察觉出什么,猛地抬头—— “是我。”奉华一步一步逼近她,目光一如往日的温柔缱绻。 十七怔怔地愣在原地,他出现得太突然,让她毫无准备。她退后两步伸手让他停住,缓缓道:“卫九呢?” “你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在哪?”奉华微微作色,又道,“他先往太和殿去了。” 虽然天色渐黑,但宫道上仍然不时有宫人经过。十七低低道:“这儿说话不方便。” “在宫中,在哪说话都不方便。”他蹙眉,伸手欲抚上她的脸,“你瘦了,是在宫中受苦了么?” 十七侧过头避开,摁下杂乱的心绪,淡淡道:“没有,若是有苦,那就是我甘愿承受的。” 奉华垂下手,退了两步道:“那今晚是随我出宫么?” 十七昂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倔强道:“信已找回,但是迟了将近两月,小的会跟卫九出宫,再向少爷领罚。” “好。”奉华冷漠道,毅然转身离去。 他还是喜欢着一身紫色长袍,红白交缠的牡丹从下摆一直延生至腰间。十七知道,他离去的时候一直是决断的,他甚至从来都不会回头看一看。就如他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他决定要走的路,从来都不会回头。当日他下令杀春秋,也是这副绝情凉薄的模样,一切都没有改变。 那晚到暴室,玉甑让自己明白有错必罚是规矩,但春秋帮了他那样多,说杀便杀,一条活路也没有,十五年的情分,就这样轻易便烟消云散。凉薄之人给予的情意,会不会最终走上烟消云散的路……可能十五年的时光,还比不过顼元替自己挡住武器架的一瞬间。 她不敢再想,无心再往御膳房去,转身往回走。太和殿仍然红灯高照,十七忙回到和嫔身边,香儿见状默默退下。 “你方才没瞧见,现在只剩下沙哈拉君主的俩剑客与星月国的一剑客了,我朝剑客均已落败,实在难堪。”和嫔悄声与十七说道。 虽然只剩下三剑客,其中星月国的剑客也是有伤在身的,但沙哈拉国的俩剑客实在厉害,仍然精神焕发。 “看来朱朝也不过如此……听闻太子剑术了得,怎么不上来较量一二呢?”桑儿赤好大的口气,矛头直指顼元。 十七心里一紧,顼元的手伤未康复,拿重物亦会生疼,怎么能挥剑较量呢?只见顼元淡然一笑道:“多谢沙哈拉国君赞赏,我亦是平常练剑居多,何况朱朝剑术了得的人大有人在,还不是要我上去比试的时候。” “你说的人莫不是卫九?”桑儿赤轻佻道,把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卫九的身上。 于是卫九轻笑道:“既然太子与沙哈拉君主都这样说了,那卫九就献丑了。” 卫九一身白衣潇潇,从容地从奉华身边走出场上。三个剑客面面相觑,不知谁先上前与卫九较量。 “三位剑客都是剑中好手,便一同上吧。”卫九与三剑客拉开距离,一触腰间的青云剑严正以待。 乞一与乞二首先抬剑朝卫九冲去,卫九专注看招,右脚往后退一小步侧身避开了两人的夹击。两人动作一致,转身把剑横在卫九胸口,十分凶险。卫九双腿往两边一迈,往下躲过了两人的攻击,即刻退到了两人身后,又膝盖微弯,右脚往后一蹬,猛地往两人跃去,一剑抵住两人的剑刃,手腕一转,硬生生把两人逼退两步。 两人从两侧旋走,前后对峙卫九,出剑太快直逼卫九的心脏,卫九凝空翻了一周落在远处,冷眼看着两人,分毫不乱。其实几人并无真正发招,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卫九灵活,防御一流,而乞一与乞二都是以攻为主。 皇上痛快地击掌三声,大赞道:“好身手!” 十七知道卫九精通奇门十三剑,并不担心他会落败,反而希望他能连战三人,不必使顼元上场。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刺剑、穿剑和云剑等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使出,三人同台放佛置身于光影之中,卫九的白影显得尤为特出明亮,剑如飞风。正当三人纠缠得难分难解时星月国的剑客突然一掌偷袭卫九——说时迟那时快被顼元一脚踢翻在地!而卫九则趁着乞一和乞二走神时同时压制住他们! 一切已成定局,顼元走到星月国使者前平静道:“比剑大会只能弄剑不能出掌,我多有得罪了。” 星月国使者连忙连头称是,尴尬地让那剑客回来。 “既如此,便是卫九胜出了。”皇上喜形于色,畅快道:“你不负朕所望,朕之前许你青云剑,今日便许你黄马褂,还把‘同心月’赐予你,可高兴吗?” “谢皇上的赏!”卫九跪下接过太监捧来的黄马褂恭谨道。 “赏你黄马褂,也是给奉华公子脸面呀。”皇上让卫九起来,看向奉华道,“今日你来迟,可得自饮三杯谢罪么?” 奉华含笑站起,连饮三杯道:“奉华当罚。”随后放下酒杯道,“奉华来迟是有缘由的,为着崔惠妃娘娘八月二十生辰,奉华特地送来贺礼,还请皇上与娘娘一观。”说罢便让一队人马推着盖着红布的重物前来中央。 “难为你有心。”皇上更添一重喜悦,下来牵过崔惠妃的手,一同掀开红布,一尊金身打造的三尺高的送子观音,观音的神情很是惟妙惟肖,让人不觉惊叹。 “奉华公子的贺礼很是贵重,本宫在这谢过了。”崔惠妃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复又勉强一笑道。 可是皇上未有察觉,大喜过望道:“爱妃若有所出,朕必定加倍疼惜。” 此话一出,后宫诸妃的神色显然都不好看。十七感觉和嫔的双肩微颤,便两手安放在她肩上让她安心。 “奉华公子果然是出手阔绰,不过不知崔惠妃娘娘担不担当得起?”桑儿赤毫不顾忌嘲笑道,“崔惠妃娘娘得尽隆武皇帝宠爱,不止一无所出,而且琴棋书画歌舞样样不会,恐怕连奉华公子的侧室兰夫人也不如吧?传说兰夫人的白纻舞可是中都一绝呢。” 桑儿赤这样说,皇上的脸面再怎样强硬也挂不住。他看皇上转喜为气更是高兴,便道:“不止是崔惠妃娘娘,隆武皇帝的后宫有所擅长的嫔妃亦是不多,倒不如昭高皇帝了。” “后宫嫔妃德行最为重要,沙哈拉国君的后妃难道是精于琴棋书画歌舞胜于德行么?”皇后含笑反问道。 “德行方面倒是不敢跟皇后娘娘一比,但不会的便是不会。”桑儿赤不理皇后,只继续道,“正巧孤带了孤的爱妃桃姬前来,泱泱朱朝不知可有宫嫔能与沙哈拉国一妃子比舞?” 皇上隐者怒气,环视后宫诸妃,竟无一人上场一试。他沉着气道:“若要比舞,皇宫的舞班便能胜过桃姬。” “是么?刚才所见并非如此啊。”桑儿赤嘲讽道,“但皇上这样开口了,便再来比一场舞吧。今日是中秋节,便舞一曲霓裳羽衣舞吧!” 霓裳羽衣舞来源于玄宗漫游月宫时听得的美妙仙曲,加之以自己的编舞,集成了霓裳羽衣舞,这是中秋宴饮里肯定会舞的曲子。皇上不可置否,让众人归座后命舞班准备,在舞前的时分便开始了舞火龙节目。 节目还未开始,顺嫔先是抱不平道:“那国君是怎么回事?讥讽我们后宫的人都不如他的一个妃子么?” “话都已经这样说出口了,你还听不出来么?”在顺嫔旁边的宁妃撘话,甚是急不可耐,“待会儿本宫总要让他开开眼界!” “妹妹只听说宁妃姐姐的歌喉很好,并未听过姐姐会跳舞呀?”顺嫔掩嘴笑道。 “舞班的底子在哪,你看了这么多年该不会不清楚吧?”宁妃瞥了顺嫔一眼,又道,“本宫即使不会舞,但随之唱一段为舞班增点颜色,亦不至于被他耻笑整个后宫。” “姐姐说得是,妹妹等着洗耳恭听呢。”顺嫔忍住笑意道。 霓裳羽衣舞……十七细细回想当年也曾舞过此曲,只不过此曲太过于拘泥宫廷的雍容华丽,不及白纻舞能自由舞动,于是舞过几次便不再舞了。她转念一想,俯下身来悄声问和嫔道:“娘娘除了诗词,果真不会一舞么?” “小时候曾舞过,不过舞得不好,便不再学了。”和嫔颇为后悔,轻叹道,“如果那时努力习舞,或许今日就能令皇上另眼相看了。” “娘娘,我有一法子,或许今日也能让皇上对娘娘另眼相看。”十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在和嫔耳边低语几句。 和嫔一听暗笑道:“你鬼点子最多,去吧。” 得了和嫔的允许,十七便离开太和殿,匆匆往舞班的方向去。若说舞,自己总是胜券在握的,从小在八岐楼便随天下第一的舞娘姑姑习舞,早已把舞步学得炉火纯青,连她亦赞自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隆武皇帝火烧八岐楼后姑姑便葬身火海,但自幼的底子在,且周游各处时慢慢摸索着练就一身舞技,所以桃姬的舞步不足以让自己畏惧。 不知不觉中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舞班,发现一白衣人影站在一边似是等人,他一抬头看见自己便走来过来。 “我也只是猜测着你会来。”他的眼神在萤火簇簇中更显明亮,看着十七冷冷道,“不是说今后不舞了么?桑儿赤挑衅的是隆武皇帝,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恭喜我们卫公子得了黄马褂!”十七做戏般屈膝行礼,取笑他道,“我一听比剑大会便知你会来接我回去,那就让我今晚任性一回吧!” “今晚任性一回?你每日都是任性的何止今晚?”卫九哼道,“不过你倒是给我说个理由,不然若在舞后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你是知道后果的。” “哎呀又提后果,总是提后果。”十七无奈地用手一戳卫九的心口道,“我在宫中也是多得和嫔庇护,何况之前我曾害过她父亲,虽然后来补救了又让她得宠了,但说起来总是心里有愧,再说今晚我便功成身退了,若用我一舞能让皇上爱护她,换她今后平安,我又何必吝啬一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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