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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还记得顼元在耳边汪汪叫的样子，记得跳着霓裳羽衣舞时笨拙的模样，也记得他在梅花雨下温柔抚琴的神情，他的许多，她都记得牢牢的。以前千回百转的相守念头终于在现下成真，她除了感谢上苍对她的眷顾外，真的别无所求。 想到这里，十七的心突然咚咚一跳，似乎从前有个僧人曾说的死劫一词从脑中蹦出，她惊得全身一抖，额头忽然渗出细密的冷汗。 “姑娘是紧张了吧？”丫鬟笑了，拿手帕轻轻擦掉十七额发汗珠，“姑娘实在不必要太紧张，成亲是每个女儿家都会经历的事情，放松就好了。” 十七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惜红却是带些责备对丫鬟道：“妙儿！别老是口无遮拦的，在连府呆了那么久还未学会管好嘴巴。” 丫鬟妙儿扁了扁嘴，委屈的走到一边去了，十七见状拉了拉惜红的衣袖，“别斥责她，这样有话直说挺好的。” “奴婢是怕这些丫鬟再不管好自己的嘴巴，早晚有一天害了老爷。”惜红忽然静下来，听得外头管家婆婆的声音，便道，“由管家婆婆充当喜娘是老爷的意思，毕竟——” “我知道。”十七截了惜红的话，“我出嫁和嫁入的地方都在连府，两阁之间奔走，军师能做到礼数周全，谁当喜娘又有什么要紧的？” 惜红答了声是，取过一旁叠好的大红盖头披在十七凤冠上。立时，门外响起喜娘的催妆声，三声过后，礼数到位，屋内丫鬟便打开了门。刺眼的阳光透过红盖头照在十七双眼上，倒也不觉得有灼痛感，只是她默默笑自己傻，方才作的想象倒是玩笑罢了。 喜娘笑道：“照习俗礼制，新娘子当由她的兄长把她抱上花轿才是。” 哥哥？十七的心怦怦直跳，相隔十数年未见，哥哥该是什么模样？他有多高，有多壮？十七心里直打鼓，突然间不知道该对这“活过来”的哥哥说些什么好了。 随着喜娘说完这句话，有一男子慢慢走近，他的步伐很稳，似乎带着些气势而来。十七低着头，垂着眼，看到他停在自己身前时所穿的鞋尖，猜是一双靴子。朱朝向来等级分明，能穿靴子的人地位自然不算低的，这样说来哥哥过得还好，她也就安心了大半。 大概哥哥的心情和十七是一样的，只见他杵了一会儿，在喜娘轻声催促下他才半蹲下来，张了张嘴，又合上，半晌才柔声道：“绾儿……” 十七耳边拂过他的声音，虽然温和轻柔，但熟悉得很，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一激动就把手摁在他的肩上，急迫求证道：“玉甑，可是你么？” 他一笑，拍拍十七的手背，轻叹道：“绾儿，今日该喊我瓛哥哥。” “之瓛……玉甑……”十七啊了一声，“玉甑为瓛，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 “因为你以为哥哥已经去了，而且无人能代替哥哥的位置，所以没往这层上想。如今相认就好了，绾儿都要出嫁了。”玉甑笑得舒畅，取出一双白玉镶金嵌红宝石手镯套上十七的手腕，“你可要做个开心幸福的新娘子才好。” 十七抚摸着镯子，那红宝石艳红瑰丽，一看便知是上等稀有的鸽血红，白玉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是珍贵的羊脂白玉，而那金凤凰更是逼真得如要振翅欲飞一般，金灿灿的十分贵重。她知道这么好的宝石玉镯是千金难求的，玉甑并非富甲一方之人，这镯子哪里来的呢？ 玉甑看出十七的心思，只悄声在十七耳边道：“这是祖母给娘亲的镯子，现在留给你。虽然家中败落，可不能没有嫁妆给绾儿。” “可这镯子是连城之价……” 玉甑笑了笑，把十七抱起往喜轿走去，“镯子有价，可你在我心里无价。” 喜娘见十七坐稳了，连忙让人放下帘幔，端了个瓷盒子让玉甑抓了一把米洒在轿子上头，寓意除晦招福，万事顺利。随后，八人抬轿附和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鼓乐声而行，玉甑相伴左右，一同前往梧桐台去。 十七两手交握，感慨万千，原来哥哥一直在她身边。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甚至很多时候都有错觉，还记得第一次与玉甑在武英殿相见总觉得熟悉，玉甑也是这样，所以才会追问自己腿上蜈蚣的事，甚至向自己打探八岐楼的事情，或许他早知他们是兄妹，只是她自己懵然不知。 上了喜轿后，一开始走平稳的路十七倒是不觉得摇晃，渐渐的轿子不知道往哪儿高处走去，便有些颠晃了，她两手扶稳了轿子壁，隔着帘子问玉甑，“梧桐台不在连府里么？我瞧着像走了许久的路。” 玉甑迈步踏上一处高高的台阶，“梧桐台不在连府里，不过也与连府相连，从连府的后院一直走上山顶就是了。这段路不免晃悠，你要当心。” “好，哥哥也要小心脚下。”十七嘱咐道。 梧桐，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寓意爱情忠贞不渝。之前听丫鬟们说，在梧桐台成婚是顼元的意思，十七不由得低头一笑，心里自是甜丝丝的。 上坡之路虽然走得费力，不过经过连禅修改成环山而行的路，倒也不算难走。似乎已经到了梧桐台前，鼓乐声和众人祝贺声越来越响亮，十七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紧张，连手心也发了一层汗珠，她赶紧在裙摆上抹了抹手汗，刚巧这时轿子便停了下来。
第163章 交杯合卺 喜娘欢天喜地道：“出轿小娘来咯！” 随着话音一落，花轿红帘被掀起，一只白净的小手伸进来微微拉了十七衣袖三下，用稚嫩的声音嬉笑着说：“请新娘子随我下轿吧！” 十七出轿门，跨马鞍，步红毡，由身边喜娘带路到梧桐台的石阶下，听着喜娘说些讨福气的话后，喜娘便退到旁边去了。十七独自一人站着，有凉风往身上一吹，手心就更是发冷。 忽然地有温暖的手掌握紧她发冷的手，这人一笑，温柔道：“别紧张。” “新婚之日，做不到不紧张。”十七被握住的手微微潮湿。 顼元一听，挨近了十七说道，“要是现在就紧张了，那今晚可要如何是好呢？” “你真是！”十七满脸通红，指甲往顼元手指上用力地掐，“不许说荤话！” 顼元开怀大笑，周围将士缇骑纷纷以笑相和。他与她携手同走，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铺上红毯的石阶上。十七深深地吸一口气，沿途洒满各色鲜花花瓣的清香让她心神舒松，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石阶不短，可她总觉得好像一下子便到了顶端梧桐台似的。 喜娘早早已经在上头等着了，见一对璧人站在眼前，欢欢喜喜地让二人拜天地，拜双亲，夫妻对拜。两人依礼三拜，拜苍天和大地，拜周王与玉甑，在相互对拜时十七心中千百种情绪汹涌而过，她忍不住流泪，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 顼元握住她两手，拇指拭去她的泪，心中也是各种滋味回转，十分淡定的他也有激动得双手微微颤动的时候。顼元挑起她的红盖头，看着挂着泪的红妆美人，眉眼盈盈，朱唇轻抿，他想起那个带着黑面纱的男子说的话，于是低低地舒一口气，微垂双眸道：“安身之地，一世欢喜，终于是我给你的。” 十七不解，却也不问。她收住泪光，只深深地望着他。高冠玉服，长身立立，记得当初仔细瞧他时他也是如此脸颊棱角锋利，一双深不可测的俊目仿佛印出一池繁星，英俊潇潇的身姿令人一见难忘。不过差不多一年光景已过，他像更多了些成熟沉稳，还多了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心事，她的心软化开来，想拼上全部力气为他排忧解难，要不是此刻不允许，她一定和他紧紧相拥。 两人从各自思绪中回神，眸光相对间笑意相迎，转过身来面对台下整齐下跪的众人，听他们响彻云霄的欢呼：“臣等愿殿下与太子妃，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十七与顼元相视一笑，是真心欢喜。抬头有蓝天碧云，放眼去是满山满城樱桃飞絮，加之鸾凤和鸣之声不绝于耳，身边站着许诺白首不相离的夫君，于她而言，此生再也没有比这刻更想让她停驻的时光了。 是夜，两人在梧桐台的新房里同坐。红锦高挂，红烛高烧，两人互相对望，似乎看不够一般，最后还是十七笑道：“殿下再痴痴看下去，可要错过喝交杯酒的吉时了。” “吉时怎么会有错过的时候呢，有你在身边的时刻，每个时点都是吉时啊。”顼元贫嘴，一刮十七小巧鼻子偷偷笑道，“莫非夫君不急，娘子倒是急了？” “我又有什么可急的呢？”十七嘴上这样说着，可身子却移步桌边拿起酒樽往龙凤玉杯里倒酒。 顼元看她忙碌背影一笑，“急着行周公之礼啊！” “你就尽管耍嘴皮子吧，起初我会生气，可现在我习惯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气急。”十七一手拿一玉杯走到床边坐下，认真道，“冰簟且眠金镂枕，琼筵不醉玉交杯。交杯合卺酒，可要饮尽了才好。” “这是自然了。”顼元夺过杯子，与十七交手饮下，又把杯子往下抖了抖，果真一滴也没有剩下。 十七也是一口饮到底，她看一眼顼元，再看向空空如也的杯子，叹道：“这个场景，我似乎梦过。” “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好。”顼元从她手中拿过杯子放在一旁，“人生美事，但凡天下人，无一不梦……我也是如此。” “月圆花好……”十七喃喃道，“那时我梦醒只当一笑，我以为此生也只有在发梦的时候有月圆花好一日，毕竟于我们而言，得此一夜太难了。” “我答应许你的必定会许你，只是你一直不信。”顼元叹了口气，替十七取下重重的凤冠，她的一头青丝就这样散开，披在背后，姿态十分温婉。 十七携一缕青丝绕在指尖，“并非我不信，而是我不敢。” 顼元抱住十七，让她的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肩上，安静倾听十七的话。 “你可还记得青菖曾带我见一僧人，他说我身上有死劫。”十七的手一颤，那缕青丝从她手中滑走，她沉默半晌再道，“你去追皇后之后数月都没有你的消息，生死不定。我就这样倚在窗边想呀想，总怕是所谓的死劫应验，你再也回不来了……只稍这样一想，我总是难过至极。” “你总是敏感多思，看来我是要用一辈子才能让你相信我会陪你天长地久了。”顼元用指尖托住十七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温热的嘴唇吻上她的唇，她还想退后一些再说什么，可顼元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直吻着她，她头脑一热，把要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房中红烛成双成对，橘红色火光映照得房中格外温暖。十七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和害羞，她感受着他带点淡淡酒香的温热的气息，全身肌肤都激起了一层粟粒，麻麻的，痒痒的，身子越来越gun烫，她热得忙推他嘟嚷道，“太……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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