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点头,目不转睛,直到洛玉瑯身影转过照壁,再也不见。 别院的日子,似乎让她和青荷有了回到苏城的感觉,平静而详和。 洛玉瑯走之后,再也没来,穆十四娘理解为他应该是为母亲下葬之事忙碌。 她写给十五郎的信,洛玉瑯那边的回应是,望仕收到了,虽然有心去南唐找她,但是有心无力,只得又托洛玉瑯多加照应。 穆十四娘不用多想,就知道洛玉瑯会如何回应他。 实在无聊的时候,她倒是与青荷一起去花园的竹楼里泡了几回温泉,确实舒服。 可是半个月过去,还是不见洛玉瑯来,她就有些待不住了。据青荷所说,洛府的祖坟就在京城附近,并不远。 思来想去,她只得以洛玉瑯孝心,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也不为过。 在她看来,只要能脱离穆府女儿这个沉重而让人难堪的身份,暂时在哪里待着,都没关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劝解 洛玉瑯确实在处置母亲安葬之事,他决意让母亲以平妻身份安葬,洛老爷也打算出面说服族中长老,哪知洛府主母景妍凝却坚决不肯。 理由十分充分,洛玉瑯非她所生,只在洛府三人知晓,就连景家,也只有嫡支的长辈知晓,就连与洛玉瑯同辈的子嗣都不知晓。 洛府家主何其重要,若是出身不正,何以服众? 洛玉瑯立刻指出,“景家恐怕知道的人不少吧?景玉霜不就知道吗?” 景妍凝却依旧死咬着不肯松口,“她是猜测而已,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洛玉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当年之事,洛府上下,知道的不知凡几。” 景妍凝神情泰然,“是吗?你将人找出来,我亲自来问。” 洛玉瑯看她的眼神依旧轻蔑,却有些无语。 洛老爷开口打了圆场,“洛府上下,皆是衷心之人,我们自己做下的缺德事,何必让无辜之人受累。” 景妍凝眼神在他们父子之间穿梭,最后漫不经心地说:“看在与她一场姐妹的份上,我同意她葬入洛府祖坟,可不能刻碑。要知道,她的户牒,直至最后一刻,都是景家女儿的身份。” 见洛玉瑯双手紧握,指尖发白,似已怒极,又接着说:“你还年轻,不明白世间的险恶,更不明白众口烁金的厉害。你若公然认她为母,那你洛府的血脉就会存疑,后果——你想好了?” 洛老爷接道:“无名无份必然不妥,事后若是传出去,于瑯儿更是不利。洛府家主竟然不认生母,何其不孝。” 景妍凝咬牙想了一阵,不甘愿地说:“那就以通房的名义下葬。” “休想!”洛玉瑯随即反对。 “你们但凡能拿出任何她与洛府的关系,我就同意。”景妍凝信心满满,当年的事要不是洛老爷动了真心,岂能发现端倪。她活着都没争到任何名份,现在想凭着一副尸骨重来一回,想得美。 当初要是一切顺利,她也不会在洛府隐忍半世,夫不夫,子不子,这个主母更是当得像个笑话。 她也有恨,为何要平白无故成全了别人? “我不是父亲,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少拿这些破事要挟我。你们懂得以势压人,我也会。谁挡我的路,小心自己的脑袋。”洛玉瑯扔下这句话,看都不看景妍凝,让纯笙推着自己离开。 景妍凝却一脸淡然,直到他走后,才对洛老爷说:“你看看,还是这样盛气凌人,到底年少,老爷还是劝劝他,改改脾气吧。” 洛老爷问:“你想要什么?” 景妍凝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你早就知道的。” “你用另一件他不愿的事来换,他能答应吗?”洛老爷摇头。 景妍凝起身,施施然整理着衣衫,“那就是老爷您的事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这样,何必再拉一人呢?”洛老爷言词清冷,一语中的。 景妍凝失笑,“我并不觉得这样不好,放眼整个景家,过得最好的就属我了。” “他不是我,况且他心中有恨,怎么可能容得下?”洛老爷也起了身,“你忘了死了的那几个人了吗?” “景家有的是女儿,只要他一直下得去手就行。”景妍凝说完,一步三摇,气派十足走至书房门前,扶住门前婢女的手,下了台阶之后,直接上了软轿。 洛老爷默默看着她,摇头不止,随后黯然,重重叹了口气。尸骨就摆在洛玉瑯所居的院子里,他却一直不敢去看,当年的景家正值盛景,因为父亲身体欠佳,他年纪轻轻接了家主之位,虽不愿娶景家女,却在父亲一番劝告之后答应了。 谁知竟会有那样的变故,自己也曾像瑯儿一样,可惜事未如愿,却将她逼上了绝路。 枯坐在书房多年,他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初自己一直装傻,她会不会能逃出升天?直到瑯儿那句,“豺狼一般的家宅,一个这样大的把柄,母亲恐怕死在何处都不晓得。现在起码知道,她曾经反抗过,也知道她的所在。” 是啊,要不是自己当初的那番坚持,她会死得更凄凉。 “洛诚,陪我去看看她。”洛老爷起身走至门前,却突然转身朝里走去,“帮我换件体面些的衣衫。” 当年亲历的洛诚,默默跟在洛老爷身后,再出来时,洛老爷似乎工整了许多,发髻重新梳理过,绑了久未戴过的玉襆头,胡须修整过,身上的衣衫是簇新的。 主仆两人沉默地朝着洛玉瑯的院子走去,洛老爷在看到院门前飘扬的丧幡时,停住了。 洛诚静静侍立身后,直到洛老爷开口,“走吧。” 院子正中搭了灵棚,灵棚外侧,挂了三根丧幡,洛老爷在下马幡前停住,静静看着正中的漆黑的棺木。 洛诚在进门时,就从纯笙手中接过孝带绑了,此时拿了三枝香过来,恭敬地递给洛老爷。洛老爷去接时,手是抖的,洛诚直到他接稳才松了手。 洛老爷将三枝香插好,望着跪在那里,孝服着身的洛玉瑯,“你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后堂,洛玉瑯听完洛老爷的转述,嗤笑一声,“还能有更龌龊的想法吗?” 洛老爷却比他冷静,“要想让你母亲以平妻的身份下葬,就要景家配合将她的户牒在官府留底,补上官媒契书,然后我再说服族中长老,将她的名字计入族谱。年深日久之后,等你我都不在了,她名份仍在。” 见洛玉瑯仍旧一脸排斥,洛老爷安抚道:“否则,你我在,她还能在。等你我不在了,何人认得她是谁?” “父亲,除非我绝后,否则我的子嗣岂能不认自己的祖母,祖辈?”洛玉瑯并不认同洛老爷的看法。 “胡说什么?”洛老爷听到绝后二字,连眉头都皱紧了,“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你满腹愁怨,自然对景家恨之入骨。可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子嗣也是如此?” “父亲,我原本以为你会助我的。”洛玉瑯一身孝服,神情萧然,浑身散发着清冷之气。 洛老爷无力地坐下,轻咳了一阵,“我是助你最快解决问题。”抬头看他,“就像景妍凝,占了主母之位又如何?我就算不动她,她也难有做为。景家又能奈我何?” “可我不想像父亲一样,孤苦半生。”洛玉瑯反驳。 洛老爷坦然,“我并不孤苦,只为这样心里踏实。你母亲为我,我当如此才对得起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讨价 “可我不愿意。”洛玉瑯还是坚持着,洛老爷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洛诚跟我说了。” 洛玉瑯并不在意,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父亲。“父亲既然知道,为何要阻拦?” 洛老爷摇头,“我并不是阻拦,你还可娶她,她若懂你,自然不会在意。” “可我在意。”洛玉瑯回头望向父亲,“从八岁时起,我一听到、看见景家就觉得恶心,更别提景家的人了。” “那就像以前那样对他们就好。”洛老爷回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棺木如故,并没有夕日的佳人立于一旁。“就像我对景妍凝,视她如无物。甚至可以更过。” “我的眼中容不下沙子。我倒要看看景家能拿我如何?”洛老爷听他还是不肯服输,“鱼死网破倒也可以,只是老太妃仍在,对王上有养育之恩,景妃仍旧得宠,还育有子嗣。” 见洛玉瑯终于沉默了,洛老爷适时说道:“我并未无情之人,可身为洛府子嗣,岂能只图一人快活。你既任了家主,就要穷尽一生之力将洛府延续下去。” 走过去拍着洛玉瑯的肩,“你母亲能回来,我心甚慰。让她尽快体面地安葬吧。” 洛老爷何时走的,洛玉瑯都不知道,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八岁的孩童,不顾生死,奔去红崖寻找母亲。 父亲话虽说得有些冷情,却是至理。有些人,有些事,岂能全凭心意。 生为人子,他不能不孝,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让母亲再受其辱,魂魄不安。 走到母亲灵前,洛玉瑯头一次跪伏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纯笙打算上前去扶他起来,走近之后,发现家主似乎在哭,虽然隐忍,但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他。 跟随数年,感同身受的纯笙,默默跪在他身后,却很快被悲伤感染,泪水流淌成河。 因为洛玉瑯迟迟不肯答应,洛老爷劝过一次之后,除了每日去灵前上香,再不相劝。景妍凝有些按捺不住,主动去找了洛老爷。 “停灵已经七日,莫非他还打算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不成?”景妍凝话刚出口,洛老爷就开了口,“莫说七日,就算真的四十九日,你又能耐他何?” “你,你们!”景妍凝起身,“我还是洛府主母,堂堂洛府,延续数百年,莫非连体面都不要了?” “那就请夫人拿个说法出来,也好服众啊。”洛老爷说完,景妍凝气极地看着他,却无言以对。 他这是踩到了自己的死穴,闹开了,以洛玉瑯的性子,恐怕会将当年的事全部翻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于他最坏的莫过于出身不正,但只要洛老爷一口咬定他是自己的子嗣,父子齐心,虽然于名声有损,但是未必会落败。 可这丑事宣扬出来,景家会如何对她,不用多想都知道,她那个如今的景家家主,恐怕只比当初的父亲更加无情。 苦思之后,还是决定去跟母亲——景家老太君讨个主意。 谁知她还未开口,老太君就说话了,“我还当你长了本事,万事都不用再来求我和你兄长呢。” 景妍凝立刻明白是景玉霜已经回府说了,“也没想到,瑯儿会这样固执。” “他固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太君端起茶盏,“你让他亲自上门来提。” 景妍凝不解,“母亲,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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