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没得选,如今她只想放轻松。 西兰品咂了一下她的话,“与其说您没执念,不如说您对齐王与官家的喜欢都不深。您想想,若换作先帝,您是不是拼了命了也要挣开一条血路?哪会有闲心在这儿听风吟看落花呀。” 千扬没反驳,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惆怅地说:“那时候年纪小嘛,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叫我顾念的,一头扎下去,只想抓住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何况感情也要时间培养呀,我同官家相熟才多少时候?认识齐王就更晚了。一见钟情的冲动是猛烈,可也不如细水长流来得隽永。” 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勤政殿里从后走到前面,遇上潘居良,千扬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潘丞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潘居良愁眉苦脸地请罪,“臣无能,昨日在勤政殿中当值不当值的内侍都问过话了,就连女使也没落下,可全没异样。那时候人在哪个值上、哪个屋里,个个儿都没错漏,何况您也知道,御前的差使都不派单个的,至少一双儿,是以都有人能作证。至于殿门上,也查问了守备,更是丁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千扬从前就在勤政殿当差,自然也明白,在御前的地界儿,别说有心使坏,哪怕行差踏错一步都立时能叫人揪出来。难道真是她看走眼了么......她犹疑不决,可那人影儿切切实实就是打她眼前过的,怎么可能瞧错? 潘居良知道这事儿没办利索,赶忙找补,“娘娘您用不着忧心,官家已经下了令儿,往后禁军加强勤政殿戍卫,连禁军统领都不守崇德门了,就替您在这儿把门户,”说着朝殿门上一瞟,笑着嘿了声,“巧了这不是?您瞧,侍卫换班,领头的这位正是张统领。” 千扬也往殿门上望,瞧见人倒怔了怔,原来是他呀! 金明池围猎那天官家遇袭,一场大雨后禁军来救驾,领头的就是这位统领,叫张方宜的,挺靠谱一人,千扬不由宽下心。那头张方宜大约察觉有人议论,一抬眸,视线正好撞上了,千扬朝他微笑致意,也没再为难潘居良,转身往殿里去了。 昨儿个西兰没在近前,一番话听下来才察觉不对,惶惶然问:“您昨夜撞见什么了?是不是叫我说中了?” “大概是我看走眼了,不打紧......姑奶奶,求您别再危言耸听了成不成?都怨你,本来没什么,生生叫你吓出了错觉。” 西兰哪会听她的,愈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念念不忘要请高人来宫里作法驱邪之事,当即又回头寻潘居良去了。 早晨起身晚,转眼就是晌午时分,歇了一阵儿,就听殿前的内侍来通传说夫人到宫门上候着了。 千扬愣了瞬,才反应过来内侍口中的“夫人”是她母亲。昨夜她是说要见的,官家也当了真,话传出个把时辰就上了门,究竟有什么事这样急不可耐? 总要有个了结,千扬说传吧。阮夫人今日显得很精神,也没有那日在齐王府中初见时的情绪激荡。千扬看着她走上前,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阮夫人的面容,饱满的脸盘,浓淡得宜的五官,皮白所以更显出分明的斑纹。其实是位很美的妇人,哪怕年纪都清晰写在了皱纹里,却不显得愁苦。她应当是个不愿受委屈的人,小时候她见过许多困在生活妻子与母亲身份中的妇人,市井里讨生活,愁绪压在心里,也挂在唇角眼梢,耷拉下来,愈发显得苦相。这位阮夫人则依旧是飞扬的。 结果她还真没看错。她这位不愿受委屈的母亲,毫不含糊,一上来就直抒胸臆,“我想见娘娘,确实是有件事想请您做主。我那女儿——您的亲妹妹——那日在殿下府上您也见过,今年十七了。这丫头可怜,她爹是个靠不住的,对她全不上心,我又不在她身边,她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我今日就腆着脸恳求娘娘,您在官家跟前儿得脸,势必能说上话,能不能给那丫头赐个婚......” “齐王殿下元妻过世多年,至今未再娶。娘娘您看......这个媒,做不做得?”
第53章 狗啃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 千扬听得眼前一黑,骇然望向阮夫人。她没听错么,这位能耐人当真上来就开口要她给“妹妹”赐婚? 才说到感情也要时间培养,用在血缘至亲上也一样, 对从小养到大的闺女牵念更深, 一心一意为她谋前程。至于多年前就抛下不管的那位呢, 如今相认,愧疚或许有, 可也不多, 装不出母亲情深索性便不装了,趁着机会能薅羊毛, 有一分是一分。 这种人也叫人佩服,人情世故的礼教对她不起作用, 自己痛快了最要紧, 回头人家怎么看她, 她一点儿不在乎。 千扬忍了又忍, 喝了两盏茶才平复心绪,勉强一牵唇,“阮夫人真是位爽利人。可您也太瞧得起我了,齐王殿下的婚事,于大了说事关社稷朝纲, 于小了说, 殿下是宗室正支,这是天家的家事, 我是天子嫔妃, 说到底就是人家的妾, 哪有资格置喙这些?” 阮夫人碰了个直楞楞的钉子, 笑意一僵,“娘娘何必说这话呢,满上京谁不知道昭仪娘娘圣眷正隆?男人的真心最要紧,里子有了,面子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口口声声议论的“男人”是天子,阮夫人忽然察觉不妥,忙止住了话头。 阮夫人长长叹出一口气,语调转哀,“我这辈子活得纵性,落到如今的下场,也不怨别人,唯独愿闺女能有个好归宿。我统共生了俩闺女,大的不消说,您福泽深厚,一辈子的尊荣富贵没边没沿儿,我对你有愧,可见你好,也能释怀一二。唯独小的这个,实在叫人放不下心......殿下心善,愿意对我们母女照拂一二,难免叫我有了这个想头。娘娘想啊,阿九她是您亲妹妹,能配给殿下,于您而言何尝不是巩固地位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西兰在边上听得横眉冷对,直给千扬使眼色,示意外头潘居良都探头探脑呢,若她不痛快,赶紧送客。 千扬也无语透了,可深深吸口气,仍没忍住问:“这是阮夫人您的意思,还是雒娘子她自己的意思?齐王他知情吗,有什么表示?” 阮夫人不太好答,她自不可能去齐王殿下面前试探这话,连自家闺女,对她的提议都没什么兴致。但凡那丫头上点儿心,能哄得殿下自己请婚,她还会想出这招儿,迂回辗转求到宫里来? 阮夫人含含糊糊地搪塞,“王爷这般人品样貌,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九思那丫头不愿意配殿下,是想配天王老子不成?殿下待人和悦,大约是无可无不可的,若能得宫里头赐婚,也是桩荣耀。” 千扬推说要问雒娘子自己的想法,好歹将人给送走了。阮夫人走得不情不愿,西兰朝那一步三回头的身影一扫,大叹开眼界,末了又瞥着千扬笑,“我算是明白了,娘娘您的气性,其实多少与您亲妈一脉相承。听您说起过令尊,那多和善守礼的人呀,怎么会养成您这样恣意散漫的性情?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受约束,行事没顾忌,原来是打这上头来。” 千扬的心情很不好,西兰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气咻咻地冲西兰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这样没分寸么?”意思是她到这年纪,会成这般模样? “您别恼啊,什么事儿不是一体两面?耿直爽利还叫人夸呢,可话说得不对,不就是没眼色、讨人嫌么?说您有这份骨性,不见得办出来的事儿,就会同这位阮夫人一样。” 西兰难得见她撒脾气,也不在乎,打趣儿想宽慰她,“听说要给齐王殿下指婚,您心里不好受吧?不说成不成,想一想就别扭,是不是?” 千扬更恼了,话也不想多说一句,撇下西兰就走,憋着一股子气捱傍晚都没理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心中不豫,女使上了茶点请她用,小小的金盏盖儿一揭开,做成花瓣似堆叠的糕点上竟密密麻麻爬着虫蚁。 千扬失声惊叫,手里的盖子落在地上叮咣作响,满殿皆惊。这下很明显了,勤政殿里就是潜伏着人作怪,昨夜的鬼影儿势必也不是她眼花,而是确有其事。 勤政殿管事的是潘居良,他兼带统领阖宫的庶务,出了这样的差错他难辞其咎。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很叫他又惊又怒,当即就命彻查,揪出来可疑的,直接丢给外头的禁军统领,军中折磨细作的手段,不怕问不清楚个所以然。 结果查了半天仍没有眉目,点心是尚食局进的,送进勤政殿时不止一人把眼儿瞧过,验过了无误才往后送。女使本要直接呈进去,还是西兰说娘娘心绪不佳别去打扰,便在梢间放了阵儿,期间谁都没留意,再送进去的时候,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潘居良很恼火,这下证实了就是勤政殿中有内鬼,连天子跟前的一亩三分地都能混进居心叵测的恶徒,这是天大的事啊!禁军统领张方宜一道来向千扬请罪,可千扬只是怔怔坐着,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官家从外头回来,见这副兵荒马乱的情形,狠狠发了通火,“一回两回出这样的事,今日混进来虫蚁,明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往吃食里搁砒/霜!朕跟前儿都能这样糊弄,朕要你们何用?能干干,不能干紧早卸了差事给朕滚!” 能怎么办呢,潘居良同张方宜伏地请罪,潘居良甚至抹着泪再三下保,“臣无能,官家要杀要剐,臣绝无二话。臣只请官家开恩,送臣上断头台前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先将此事查明白了,臣死也瞑目。” 官家烦躁地一挥手,把人都赶走了,这才回过身去看千扬,只见她半晌不动一动,眼神都涣散了。官家心头立刻和针扎了似的,“吓着了?都是朕不好,朕疏忽大意,殃及你受罪......乖乖,你说句话,你这模样,朕怕得很。” 可千扬依旧没搭理他,他又哄又抱,搂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拍她背,可没用,她静静伏在他胸膛上不动弹,好半天,察觉到有湿意,垂首细看,才发觉她的泪将前襟都打湿了。 看她无声无息地垂泪,官家心疼得无以复加,手忙脚乱地掩袖替她抹泪,“哎,你别哭啊,多大点事儿......先前那样大的祸端朕同你都一道走过来了,眼下不过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哪里就值得怕成这样了?” 他不懂,她是慌。这人在勤政殿中作奸犯科,却能瞒天过海,这么大的本事,不冲着官家,而是一味冲她来,这是何等的仇怨?其实官家适才说得不对,这人今日就能往她的吃食里下毒药,可却没有,两回的作弄都无伤大雅,精神上磨人,却要不了性命,为了什么?因为不想便宜了她,非得要她日日惊惶交加,忧惧而亡,方才解气。 她这辈子,几曾惹过这等仇怨?再无第二种可能了。 官家见哄不好她,万般无奈,一个冲动,凑过来吻她眼角,声音含糊不清,“别哭了,朕心疼。” 千扬别过脸去躲他,总算是有了动静,抽抽噎噎地说:“我烦着,您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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