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子,在这个男子当权的人世,总是被迫成为弱者。 岑开致见把江星阔也感染的愁苦了,强笑了下,道:“不过好歹,我算是从这场赌局里退出来了。” 即便输得惨烈。 她脚步轻快的小跑几步,沐浴在月色下起了转了一个旋,裙摆似莲花绽放。 “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 江星阔看着她用手拂过月光,夏夜凉风习习,仿佛能化风而去,永远不能被禁锢。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食肆门口。 钱阿姥大约还没睡,帮岑开致吊着明天要用的底汤,香气浓一阵,淡一阵,萦绕不绝。 江星阔不可避免的闻了两口,肚子里‘咕咚’一声,如石块落深井。 他没从这样过,简直像张口讨饭吃。 岑开致抿着嘴角,竭力不笑出来,将手里的篮子一递,道: “这些吃食都是好的,我本来想送给一位长辈,只是没碰上,你若不嫌弃,就吃了吧。是给老人的分量,你一顿估计也就个半饱。” 江星阔捏着小篮子,见岑开致神色落寞,忍不住道: “这案子还有许多疑点,你待我回去理一理,不论是不是金使下的杀手,又或者真凶另有其人,我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说法就是。” 岑开致点点头,又戳戳江星阔怀里的篮子,笑道:“若是尝过还算喜欢,多多关照啊。” 江星阔看着她进屋,又听着锁扣落定,这才往家去了。 江府在城中的旋儿洞,位置很是不错。 若不是江家心狠,在他爹死后分家不公,逼得他娘拿出嫁妆体己赌了一把,如今还置办不下这份家业呢! 江星阔恐还得同其他官员一般,不是住在廨舍就是租借官宅。 他院里人少,只两个洒扫洗衣的婆子,一个伺候的小厮。 “爷,大爷来了,在书房等您呢。” 江星阔一进门就瞧见书房的光亮了,把篮子交给小厮,道:“热一热。” 分家时,江海云已经十六岁了,他觉得分家不公,很替江星阔抱不平。 只是他虽然早慧,但那些老不死的一个比一个架子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江星阔的娘亲李氏承这份情,也不想江星阔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没有兄弟支应,所以偶有往来,他与江海云的关系还算过得去。” “阿兄怎么来了?”江星阔问。 “你这字是越发好了。” 江海云正举着灯看他书案上一副大字,灯下观君子,一张白净面孔美玉无瑕,将寻常的五官也衬托的顺眼许多。 两人虽是堂兄弟,却没有半分相似。 “大理寺的呈上来一份卷宗。” 他将灯台放到桌上,光落在江星阔脸上,被眉骨鼻梁隔成一张森冷的阴阳面。 江海云落座的身姿一顿,继续道:“狮子狗巷那户人家。” “不是不许再查吗?怎么?皇上又有别的指令给刑部?” 同样一句话,旁人只是疑问,可配合着江星阔这张脸,这把低沉冷冽的嗓子,说出来就有种轻蔑之感。 “皇上也是不得已。” 这几乎快成了江海云的口头禅,他一脸沉痛的说: “原也是雄心壮志想要收回失地,如今吃了败仗,也是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把这议和谈下来,方能保百姓安居乐业,怎么好给金使一个重燃战火的借口呢?!” “此战明明是旗开得胜,一月之内便收回三城,临安百姓的炮仗声如今还响着。若是岳家留有骨血,这场本就该大胜的战事,又怎么会沦为两个庸才相互倾轧的契机?” 江星阔与江海云还算不得莫逆之交,按下胸中更多不敬之语,只扯两个面上的罪人做筏子。 可这话,江海云已经很不顺耳了。 “啧,太上皇如今还在,皇上为岳家平反尚且不敢说得太过,你怎么还是总提。” 江星阔不以为意,冷笑道:“秦桧都死得化白骨了,茶馆里日日在骂,谁敢拿他们?百姓说得,我反而说不得了?” “庶民无知,你是庶民吗?”江海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摇摇头道: “我看就是你们大理寺当兵出身的太多,连陈寺卿都当了大半辈子的武官,教得你脑子里整天就是打战打战,竟还私下盘问金使,惹得他大怒,差点不可收拾!我且问你,若是再败,难道南迁到海里去?” “他那是做贼心虚,自己跳脚!且说杭州设都城,改名临安,临时之安居!朝廷原本存了反击之心,倒是被钱塘美色日渐消弭了。如今的确算是太平,乃百姓之福。可打或不打,难道是躲得掉的?我朝羸弱却富庶,群狼环伺。当打不打,能胜却败,失了先机,才是大憾!” “好啊,那打起来,你上战场去?古来征战几人回?要知道,叔母只你一个儿子。” “我虽非将帅之才,可真到了那个关口,便由不得我不去。” 两人越是争执,声音就越大,江星阔还算沉得住,江海云已经快上桌了。 李氏和小厮推门时,他正一脚蹬在圆凳上,撸着袖子。 “吵累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些绿豆莲子汤,喝了润润喉。” 江海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收脚,规规矩矩的坐下,道:“叔母还是如此风趣,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有些意见不合。” 大食国的血统在李氏身上展露更多,浓眉长睫,高鼻薄唇。 但奇怪的是,她偏偏是一双深色的眸子,父亲的绿眸没有给她,倒给了江星阔这个隔代的孙辈。 江星阔将几个汤盅食盒都摆到自己跟前,统统掀开盖子挨个吃。 头一道便把他镇住了,炒腰花。腰子这东西江星阔不常吃,光溜溜好似大蚕豆,又如一粒腥臊的卵,脏器哪有好看的?可做这腰子的人不嫌弃,精细的一剖为二,极有耐性的将白淋用刀尖剔得干干净净。 一块腰子,真叫她雕出花来了。腰子开了花再下油锅,翻了几下就一个个拱着腰定成了肥厚的一片月牙。 “谁家长辈还吃这?” 他心里嘀咕着,却不知道妇人上了年纪大多体虚,便溺时淋漓不尽,腰子补肾壮气,其实很对症。 对男子么,更有益处了。 江星阔对腰花有些偏见,一嚼就大为改观。这腰子极嫩,没得肉比这口还嫩了!且半点腥臊气都没有,不勾芡汁,临出锅前撒了些香醋,鲜溜溜的香气往鼻子里钻,青葱的微辣和辛气附在上头,只一块就让他馋酒了。 岑开致倒还真的备了酒,不过是蛋酒。 尝得出来是上好的老黄酒,蛋也搅得很散,润在酒里,滑口又不至于成了蛋花。 他吃得津津有味,冷不防遭李氏问了一句,“哪来的吃食?”
第7章 雨日的生意 “买的。”他撒谎,把一屉模样玲珑可爱的糕点递到李氏跟前,道:“阿娘也尝尝。” 江星阔都这么大了,李氏还是皮肉紧绷,身段窈窕不减但年。 这都要归功于她保养得当,过了午后就不怎么吃东西了。 不过她难得见儿子吃饭吃得如此专注,心中好奇,便也咬了一口。 “过分过分,太过分!” 李氏才吃了半块,就慌忙搁下点心,气呼呼的说。 “怎么了阿娘?”江星阔不解。 “这点心这样好吃,又是酪做的,吃起来肯定止不住,不能吃!唉!这不是往我心肝上烹油吗!” 李氏盯着那方小点唉声叹气,冷不丁被江星阔塞了一方。 “好了。余下的不吃了,拿冰镇了,明日再给老夫人尝。”江星阔利落的吩咐。 江海云见李氏如此举止,也想一尝,岂料江星阔将他的狗爪一挡,赶着小厮端着点心出去了。 “小气,真是小气!”江海云很是不满。 李氏却饶有兴致的看了江星阔一眼,道:“哪家食肆啊?” “大理寺后街上。”江星阔含糊的说。 李氏见状不再追问,笑道:“你们也别聊的太久,大郎,夜深了就在此歇了吧。我让小厮给你理床铺。” “不必了。”说话的却是江星阔,“嫂子有孕在身,临盆在即,我还是送阿兄回去的好。” 李氏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黯,点点头便走了。 这神色落入江海云眼中,他摸摸下巴,道:“我坏你婚事,叔母是否还介怀?” “不必说得这样严重,只是阴差阳错罢了,阿娘只是担心我。”他根本没把这事儿算在江海云头上。 当年陈寺卿替嘉娘和江星阔保媒,嘉娘想要提前相看,但又不想暴露自己,打听了江星阔的行踪跟去了。 结果那日江海云同他一道吃茶,嘉娘问小二,那是江少卿吗? 江星阔是熟客,小二倒是认识。 可好巧不巧,小二望去时,江海云弯腰拾筷,只看见他身侧的江星阔。 小二说是江少卿,嘉娘又看一眼,江海云正好起身端坐着,如此就错认了。 江海云儒雅斯文,面上根本看不出大了嘉娘好些,她心下满意,就允婚了。 结果李氏高高兴兴操办婚礼,第二日连一盏媳妇茶都没有吃到,就听嘉娘说要和离! 嘉娘妆奁颇丰,没缘分的岳家老脸挂不住,说留一半赠与江家,毕竟操办婚事也费银子。 江星阔和李氏都不要,就这样白白损了银子,丢了脸面。 虽不是江海云有意为之,但毕竟有些干系,更何况族里如今还拿这件事笑话江星阔呢。 “待你嫂子生完,我叫她给你寻摸个好的!” 江海云心中有愧想要弥补,江星阔也不便一口回绝,只道:“看缘分吧。” 两人天南海北的扯了些闲篇,江星阔送江海云回家时,他才想起未说完的叮嘱。 面对江星阔了然的神色,江海云无奈的一摆手,道: “罢了,我可管不住你,只一字曰‘慎’!案子在你手里便查,不在就别多事!” 江星阔莫名有些燥,见江家大门开了,他皱皱眉,一扬鞭走了。 幸好马蹄疾驰,晚风爽快,泄了他几分热气。 细细算来,总有近乎一月没有见过雨丝了,夜里月明星稀,日里艳阳高照。 岑开致不过出门替阿囡买了一双新鞋,便晒得头顶发烫。 “你纵她做什么?又费银子。” 小小一双鞋还掐丝带绣的,钱阿姥心疼坏了,又数落阿囡。 “自己丢了鞋还哭!叫你跟着那些孩子野!” 岑开致忙打圆场,道:“阿姥,过几日就是阿囡生日,那日咱们就吃顿家常的,这鞋就当做生辰礼了。” 钱阿姥这才好受一些,岑开致说是这么说,可私心想着那日要带阿囡去西湖游船呢。 岂料老天爷也嫌她不知节制,夜里一场瓢泼大雨落下来,雨水漫过了阿囡的生辰,淋得城外的菜农都不好进城了,街面上的生意也是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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