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可,”刘鸿成拱手回答:“为不破坏现场,卑职当夜曾绕至屋后探查,两扇窗皆在内侧落栓,一点被人破坏的痕迹也无,窗外同样没有发现脚印之类的痕迹。” “如此说来,顾将军戕害周大人一事……板上钉钉了呀。”郭敦儒作痛心疾首状,饱经风霜的面庞皱起无数纹路,“发生这样的事,似是有迹可循——前些日子,他二人刚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顾将军身为武将,或许火气大了点?怒极之下冲动报复……倒也说得通……” 众臣颔首附和,对郭敦儒的分析深以为然。 “发生这样惨剧,终是老臣监管不严之过!”郭敦儒摇头哀叹,“恳请陛下连同老臣一并治罪,以慰周大人在天之灵!以平在座臣民惶畏之心!以惩京中暴戾横行之风!” 说罢,郭敦儒拖着孱弱衰老的身躯长躬不起。 “以慰周大人在天之灵!以平我等臣民惶畏之心!以惩京中暴戾横行之风!”大部分朝臣见状一同深深鞠躬,一时间,朝堂之上仍保持站姿的只剩寥寥数人。 其中便包括所谓“杀人凶手”之子,顾北原。 姜禹泽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心中暗笑,面上仍恳切回应:“朕心中有数,众卿家请起……咦,”转而像是刚看到顾北原一样,问道:“顾卿家,对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顾侍郎乃案犯顾渊家中长子,万不可听信其言啊!”钱大人心直口快,抢在顾北原开口前截断——他不是不记得顾南枝昨夜提出的疑点,只是想着此时不打压顾家更待何时?这才急于去堵顾北原的嘴。 郭敦儒欲阻止却来不及,那龙椅上的天子已将这情急之言听了个囫囵,年逾七旬的三朝老臣陷入缄默,揣着手面色微沉。 钱大人糊涂啊!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还以为这里是周府夜宴那种私人场合吗? “呵,”姜禹泽竟是笑了,玩味地盯着钱大人,“钱通,你是要将朕的太和殿……变成你老钱家的一言堂么?” 钱通犹如当头一棒,顿感遍体生寒,无形威压逼得他膝盖直软,他自知言语有失,只得趴伏在地瑟瑟而语:“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嗯,知道你不敢。”姜禹泽嘴角笑意更深,眉眼弯弯道出一句:“拖下去吧。” 喟叹似的轻语一出,殿外登时进来两名铁甲卫士,架起钱通就往外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阁老,郭阁老!救命!救我啊!”钱通挣动不已,可郭敦儒恍若不见,只道:“钱大人祸从口出,还是自求多福吧。” “殿前失仪,唔,容朕想想……有了,把他剥干净,丢到虹常街上去。” “陛下!陛下!”钱通一张面皮涨得通红,涕泗交下纵横,哭嚷道:“这还让我怎么活……饶命啊陛下,我不敢了,微臣知错了陛下,陛下——” 直到将他拖出去老远,太和殿上空仍有余音,耳畔惨叫盘旋不止。 殿中众臣无不噤若寒蝉,生怕稍有不慎牵连己身,有胆小的已经快要忍不住下跪了——东朝虽民风开化,可钱通属于保守派文人,虹常街是上京最为繁华的主街之一,让他赤身裸体于万民眼前丢丑,还不若一道圣旨赐死来得痛快。 简言之,折辱于斯,比让钱通死还难过。 “继续,”姜禹泽转向顾北原,脸上笑容不减,温声道:“顾卿家。” “回禀圣上……” 顾北原年纪轻轻官至高品,不止是靠着“他爹是顾渊”的深厚背景,还有他深谙官场之道,将这敏感多疑小皇帝的心思拿捏得很准。 现下,顾北原不卑不亢,将顾渊昏迷、门纸破漏、杯盏酒桌异样等疑团一一陈述,有理有据皆是肺腑之言,最后一锤定音提议彻查此案,抓捕真凶,还父亲顾渊一个清白。 郭敦儒眯了眯浑浊双眸,没有搭腔。 其余大臣被其打动,低声交流后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甚是有理,”姜禹泽听完觑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宰相,莞尔道:“那——依顾卿家之见,应该由谁负责查察此案呢?” “茵州那桩连环杀人案,便是由舍妹顾南枝牵头侦破,”顾北原不假思索道,“她既享郡主福利,理应为国分忧,替父伸冤也算家事,家国并重,相信必不会辜负陛下信任。” “那件案子的折子朕看了,既能断如此匪夷所思的大案,可证清和郡主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姜禹泽瞧见京兆尹刘鸿成似有话说,下巴一抬示道:“京兆尹,你怎么看?” “卑,卑职……”刘鸿成思及钱通下场有些惶恐,咽了口唾沫,小心道:“卑职以为……顾家人查顾家案,怕是会有失公允,难免落人口实……” 姜禹泽再次望向顾北原,还不等他发问,后者早有准备:“那就再添一人协同查处——寒青君,如何?” 群臣哗然! “他回京了?”姜禹泽一听这位名号,当即收敛不住,双手死死钳住龙椅扶手,身子不自觉地轻微前探。 “回皇上,”顾北原恭敬拱手,“寒青君如今正在顾家府上,有他出面,想必无人不服。” 说罢,顾北原幽幽环视众人,远近朝臣无不避其目光,接连点头称是。 “好,就这么定了,”姜禹泽很快恢复端雅常态,“传旨,命顾南枝、寒青君全权彻查周家疑案,限时三日,若不能在规定时日内找出真凶,此二人连同顾渊一并获罪。顾卿家,可有疑问?” “三日!”“这也太短了!”“就算是寒青君也未必能在三日破案吧!”“我看顾家也……啧啧……” 刘鸿成低着脑袋暗自心虚,如果没有顾南枝、寒青君出来顶缸,这差事势必会落在自己头上……三日破案?哈,还浪费什么时间,我直接辞官多好! “敢问皇上,舍妹与寒青君查案期间,京兆尹和周府……” “任凭差遣,如有不从便宜行事。” “再无疑问,三日足矣。”顾北原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欣然领命。
第36章 奉旨查案 退朝后,顾北原从午门东侧的掖门信步而出,思绪回转至昨夜凌晨—— 三妹扶父亲走后,顾西川也被他找理由支走,那位蒙面伶人果不其然朝着自己走来:“顾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阁下请。”顾北原微微一笑,引他行至僻静处,“是不是应该尊称阁下一声寒青君?” “嗨,就知道瞒不过顾郎君,还不如主动‘招供’……”郁离解下面纱,娓娓道出实情。 两年前,先皇突发急病崩逝,年仅十八的姜禹泽在宰相扶持下继位,“热心老百姓”郁离不忍东朝正统有受人胁迫的隐患,化名寒青君四处走访探查,最终苦心得报,挖出朝中结党营私的宰相党派十数人,又扶植了一批忠君爱国之士上位,年轻的帝王这才得以广服于众。 重案过后,郁离谢绝一切皇室封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上京再没有“寒青君”这号人物,无人知晓此人从何而来,又究竟去往何方。 似是国运不该绝,得此人杰匡扶正道,淡泊名利如流水,只惊鸿一瞥力挽大厦于将倾,便又隐于人海归于守护。 “——没外界传的那么高尚,”郁离面上微哂,“我就是害怕宰相记恨杀我灭口,反正我孑然一身,四海于我并无不同。” 他闭口不谈身世,想必另有隐情,顾北原深谙此道,便也不问。 “寒青君过谦了,世间谁人不知‘高风亮节寒青君’的大名?”顾北原先是真心实意奉承一句,接着道:“不过有一事你我所见略同,就是宰相郭敦儒。” “不错,”郁离主动回答,“两年前倒台无数,获罪者无不遭重罚,死的死、走的走,而郭敦儒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是罚俸半年,身处党争漩涡竟落得毫发无伤?” “诚然,我顾家尚武,世代不参与这些,惟忠于君王一人,”顾北原颔首附议,沉吟道:“到了我家这代,只我一人以文职入朝,我才发现这水有多深……可那宰相三朝为官居功至伟,行事老谋深算干净利落,我发觉不对开始查察已有段时间,除了几支无关紧要的旁系官员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周翰是郭敦儒面前新晋红人,事事以宰相马首是瞻,朝中人人皆知他二人交情甚深。”郁离知其有意将话题领回此案,顺着他话茬说道。 “不愧是寒青君,人不在上京,却对京中局势知之甚明啊!”顾北原讶道。 “既受恩于顾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郁离停顿片刻,赧然道:“……子夜歌舫的花魁是我的线人。” “原来是这样,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顾北原假意打量他一身伶人装扮,逗趣道:“宴上笛音甚是婉转清亮,原是出自寒青君之手,得寒青君亲自奏乐,我等还真是白捡了好大的便宜。” “……顾郎君说笑了……”郁离低着头干笑,想起什么急急昂首,辩道:“我与晏如鸢君子之交,自是无事发生!顾郎君…切莫误会了……” “当然,寒青君品节有口皆碑。”顾北原点头称是。 郁离得他保证却仍闷闷,心道你是无所谓,你妹妹那关可不好过…… 顾北原抬头见月上中天,道:“时辰不早,我们长话短说,关于明日早朝,寒青君可还有话补充?”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畅快,一个眼神便知你心中所想! 郁离也不绕弯子,直道:“如有机会,推举阿枝主理此案,若有人不服,再报我之名号。” “寒青君是担心京兆尹刘鸿成徇私?” “是,他与周翰交往甚密,我担心宰相借机笼络,为顾将军安危着想,此人不得不防。” 回忆到此为止,顾北原朝六部衙门而去,公务在身,放衙后方可归家。 父亲被诬一案……得寒青君亲自保驾护航,三妹也可心无旁骛。 - 与此同时,顾北原走后不久,顾府大门四开,内外皆有府兵衙役巡逻把守。 花园被顾夫人侍弄得极美,高树矮花错落有致,浓妆淡抹极为适衬。暖风吹来,风中馨香浅浅,非但不觉绵甜腻人,反而在这孟夏季节送来醒神舒爽之意。 园中立有一顶古朴小亭,当中坐有两男一女,另有二女下站为主人布桌斟茶——坐者正是顾南枝、宋柏、郁离,站者为春桃、伴冬两个丫鬟。 “站远点行不行啊!没见我家小姐少爷要议事吗?”伴冬叉腰,一指亭边负责看守的衙役,“误听了不该听的,让你们横着出府!” “哦…哦……”两名衙役也是倒霉,碰上了脾气泼辣的丫头,委屈地走远了些。 “傻站在太阳下面作甚?”伴冬仍是不满,横手又是一指,“若中暑晕倒,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那边有阴凉!”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无辜又无奈地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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