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不连你一并烧死!”周夫人此时竟再无半点气质可言,尖声利调的像个山野村妇,“这里是周家夏至宴!请的都是些京城贵客!你一介下贱的妾室怎可登堂入室?若污了诸位大人的眼,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周夫人越说越恼,招呼左右欲赶她回去,可这小妾挨了骂也不还嘴,默默起身,扯一点衣袖边缘轻拭眼角,一声不吭便要离去。 “啊……这周夫人好生不近人情,外面情况不定,留下她又不会怎样。”远处观望的顾南枝心生同情,附在郁离耳边窃窃。 “没想到就连清和郡主也吃这一套,”郁离浅笑道,“那她定能如愿留下。” “啊?什么意思?” 还不等郁离作答,男席便有不少声音劝周夫人将其留下,碍于主客情面,周夫人就算再不愿,也还是默许了小妾作为周家女眷待在自己身侧。 “来前我便打听过,”郁离欣赏着顾南枝讶异的眼神,缓缓解释道:“周夫人善妒强势是附近出了名的,一年以前却不知为何许了周大人纳美妾入府,就是眼前这位,小有艳名。” 顶着顾南枝“看吧,你果然还是对女人了解颇深”的目光,郁离尴尬讪笑,接着道:“不过周大人也算一碗水端得平,外人面前给足正室夫人面子,私下里对爱妾宠爱有加,三人倒也和睦,” “直到前些天这小妾不知怎的触怒了周夫人,二人大吵一架,周大人从中和稀泥,心结未解,或许,这就是今夜周夫人一见小妾,不看场合也要发难的原因吧。” 顾南枝歪着头,玩味地看着气氛微妙的周夫人和周家妾,眼珠一转,疑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妾为了参宴,特意挑在夏至前几天与夫人吵架,然后故意引周夫人当众斥责,再利用宾客同情,顺理成章留在宴席?” “不愧是阿枝!”郁离故作夸张地抚掌,叹道:“对于人心揣摩一事一点就通!” “别贫嘴,快说,你怎么看!” “我倒认为不见得,”郁离答道,“周府待她不薄,没有理由硬要抛头露面,最重要的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府里会走水。” “除非火是她放的?”顾南枝脱口而出。 郁离又笑,摇了摇头,道:“未必,是管家的可能性还大些。” “为何?” 顾南枝再问,这狐狸却笑而不答了,小郡主刚欲发作,却听廊外吵嚷,登时被转移了注意。 “二少爷,您不能进去啊!” “一边去!这…这是我叔父家,也…也就是我的家,哪儿我不能去?嗝……” “哎哟二少爷!那边是宴厅,老爷今夜请了许多大人物,您,您得罪不得啊!” “大大…大人物,有我叔父…兵部尚书,大么?”周文滨不顾管家阻拦,摇摇晃晃闯了进来,“哟,这么多人,各位……吃好喝好!”说罢一举怀中坛酒,吨吨灌了起来。 “文滨?”周夫人拿这烂醉的侄子也是毫无办法,面上堆笑跟左右宾客赔罪,冲着贴身大丫鬟一使眼色,压声道:“还嫌不够乱是不是?怎么没看好他,还不赶快将二少爷扶回房间休息!” 几名丫鬟一齐上前,推劝周文滨往外走,两侧宾客有的直言“成何体统”、有的只是笑,但面上讥讽之意昭然,周夫人见了面色赧然,却也不得不咬牙忍下。 谁让她丈夫周翰当年为夺家主之位,施计陷害自家兄长,逼得兄长走投无路自戕谢罪,如愿以偿后周翰还算保有一丝良心,将兄长家尚在襁褓的幼子周文滨收养在名下,虽待其如亲子,实际不过是自知理亏地慰藉己身罢了。 不过,亲子亦有所别,周翰与夫人膝下一儿一女皆已成家立业、教育得当知书达理,可对着周文滨,周翰夫妇只是一味惯溺,这才纵得他混世魔王的情性。 “等等。”顾南枝踏入场中,从后叫住周文滨一行,“走水声势浩大,你既在府中,怎么这会儿才现身?” 女声清冽澄透,言辞是不容置喙的问询,激得周文滨一下醒酒,尽管已过去许多时日,他却是万万不敢忘记这道音色。 害他伤上加伤、破相臀痛的罪魁祸首,既是惹不起的清和郡主,又是打不过的母大虫,将门顾家三娘顾南枝是也。 “……回禀郡主,”周文滨梗着脖子回头,面上潮红褪作三分白,战战兢兢答道:“我,我……咳!我在睡觉,而且我住的院子在西南角,与那起火仓房相距最远,实是没听见甚么动静……” 他的眼神闪烁躲避,根本不敢多看顾南枝一眼,言语之间也是结结巴巴。 “最好是这样,”顾南枝看出周文滨话里真假参半,却没道破,“来都来了,我看你也别回去了,众人待在一起更安全,是不是?” “既然郡主发话,文滨你便留下吧。”周夫人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但仍是挤出笑来,让那笑容看上去带了些狰狞。 周文滨惶惶点头,像落了水的鸡仔,垂手歪在一旁等待火情结束。 又过了半晌,与大火被扑灭殆尽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家仆寻人的结果。 “夫人,总管!到处都找遍了,只剩……” “找到老爷和顾将军了?”周夫人从高位奔下,看样子是急着找家中顶梁柱来主持大局,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不约而同心道这场闹剧终于临近尾声。 “嗯……”那小厮说话吞吞吐吐令人生疑,“哪儿都不见二位老爷,现只剩一处偏房有亮光,房门从里锁着打不开,小的们不敢私自破门,还请夫人定夺。” “嗨,许是他们二人有事要说又吃醉了酒,一齐睡倒在酒桌上了!” 众人哄笑开来,提议同去找周大人辞行,也省了他们两只“醉猫”路上劳顿。 谈笑间,诸多宾客前后跟着周夫人,在先前小厮的带领下朝偏房走去,周府的小妾媚儿、侄子周文滨以及管家何三也都在队伍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西行去。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郁离跟在顾南枝身侧,自然无人敢上前质疑,顶多心里嘀咕几句郡主居然偏好伶人罢了。 顾南枝点点头,心里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很快,确如小厮所言,一间点着灯的偏房出现在众人眼前,周夫人上前推门不动,又敲门唤“老爷”、“顾将军”,可奇怪的是,始终无人应门——屋里就连一丝动静也无。 “一把年纪了,还喝得这样醉,真是不像话!”周夫人面上笑意几乎绷不住,示意左右小厮把门打开。 “夫人……”小厮犯了难,挠挠头道:“这,这……房门由内落闩,非得暴力破门,否则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呀!” 周夫人只觉额角突跳疼得厉害,也顾不得众宾暗笑,一声令下命小厮把门撞开。 “咚!” 众人散在两边,小厮隔开些距离助跑,使出全身力气猛冲房门。 “咚!” 一击未破,小厮肩痛得直咧嘴,又撞,房门只是震荡,没有半分破损。 “不中用的东西!你们只看着?还不过去帮他!”周夫人恨恨瞪向随行侍从。 “咚!!” 集齐两三人又撞,比之前声更甚的轰鸣过后,门闩断裂,合拢的房门飞拍向两边,又造震响击于众人耳鼓。 “啊——!!!!!” 站位靠前的女郎齐声尖叫,倏地转身捂眼,浑身抖个不停。 其余人见状也是瞪目张口,倒吸冷气的惊骇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周夫人更是惨,直接向后晕倒,被人七手八脚地接住。 ——房内血渍泼天,周翰躺倒在座椅里,当胸插着一柄短匕,浑身是血僵硬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再看另一边,顾渊坐在圆桌对面,好似无事发生一样打圈揉着太阳穴,双目微睁,一副头昏初醒的模样,身上同样血迹斑斑。 偏房不大,一望便知再无第三者,当中发生过什么,全都不言而喻。
第34章 缓兵之计 周府,西厢房一侧某处偏房。 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场面一度沸反盈天,惊叫哄闹声频频迭起。 原因无他,这些人大多是安富尊荣的上位人士,适才亲眼目睹血腥异常的凶案现场,怎教他们不惊心裂胆? 在场人中,唯有少数几人堪能保持冷静。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渊被门外嘈杂吵醒,头晕得厉害,与一众华贵面面相觑,喧哗中下意识望向周翰,却只看到死状可怖的冰冷尸身,转而又见自己满手满衣的干涸血迹,不禁大惊失色:“谁?是谁谋害了周大人?” 此言一出众人唏嘘,同时心想:贼喊捉贼! “顾渊!你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钱大人倚仗人多势众,哆嗦着嘴唇诘骂道:“这偏房锁着!其中只你二人,你竟还要狡辩!” “我狡辩什么了我?你认为是我杀了周翰?”顾渊拍桌猛地站起,一阵目眩晃了几晃,竟吓得众人齐齐向后退步。 “那不然呢!”钱大人扯着脖子,声调都急破了音,“众目睽睽,凶器俱在,你想抵赖不成!” “快,快去通知京兆府!别让他逃了!”“把那杀人凶手拿下!” “惊世骇俗!闻所未闻!与我等无干,恕在下告辞!” “告辞,告辞!” “老爷!老爷!呜呜呜……”“叔,叔父!!” 一时间人群纷乱,众人皆似无头苍蝇。 “且慢!”顾北原三步并两步搀上顾渊,面向众人道:“此事疑点重重,仍有待商榷,诸君万不可轻下决断啊!” “顾郎君!你先前出面稳固大局,我等看在眼里,自知此事与你无关,”场下有人回道:“可顾将军是你亲父,他既犯案,由你主持,我们怎知你不存私心偏袒之意?” “是啊……”“就是啊,他们是一家人……”“谁知道会不会互相包庇……”“嘁!顾、周两家本就不和,借机寻仇也不无可能!”“说不定蛇鼠一窝,提前就想好了杀人计划……” “你们……!”顾渊面色涨红,武将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只是“我没杀他!”、“有人陷害我!”反反复复地说。 顾西川陷在人群四处辩驳,可事实摆在眼前,几乎成了定局的事儿,再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北原心知众人怀疑实属情理之中,可只有他们顾家人相信顾渊不会杀人是远远不够的,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无言以对地哑了火。 “啪!啪!” “安静,且听我一言。”顾南枝击掌而出,人群吵嚷声低了一瞬,众人将注意力转移至身着华服的少女身上,“我,顾南枝,虽为顾家女,但也是朝廷封的郡主,想为今夜之事出谋献计,诸位意下如何?” 有人对上个月茵州发生的大案有所耳闻,知道面前郡主绝非儿戏,顺势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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