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尸骨未寒,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以为谁都同你这毒妇一般惦记那三钱二两的,我不与竖子同堂论证,今后勿再见我,简直晦气得很!’” 雷茂不含感情地棒读一遍,又道:“我也只记得这一句,然后他俩对骂良久,互摔杯盏,二姐说要将他们赶出雷家,雷砚池说守丧结束立马就走……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三人一同静默片刻,无不对雷砚池的说法深以为然。 ——亲生老父亲头天刚死,任谁家儿女,都不可能做出在第二天召集兄弟姐妹瓜分遗产的龌龊事儿啊! “雷沛想怎么分?”郁离另辟蹊径,趁机问道。 “二姐说我与茂郎现已结亲,即视为一家,”雷烟闷闷,“由茂郎继承小侯爷之名,我家再分两成,其余均由二姐继承……”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个!”看得出来,雷烟也对雷沛的行径颇有微词。 一时间,堂上众人心情低落,气氛就这么渊沉下来。 倒是宋柏人情寡淡,受此憾动影响较小,又不喜在这脏乱之地委屈太久,一脸淡漠地扯扯郁离衣摆,待人回眸后定定凝望他看,少年的瞳仁乌亮反光,不耐之意溢于言表。 这一小动作倒提醒了郁离,他们还有此来的目的未完。 “雷沛大小姐此举确是颇为有异,”郁离斟酌着措辞,直言提道:“更显得事有蹊跷。” “陆郎君此话怎讲?”雷烟追问。 “二位试想,若雷大哥尚在,老爷故去后,这定北侯之位势必落在嫡长子头上,根据东朝律例,这万贯家财也将一并归于他去。” 雷烟与雷茂面面相觑,一个瘆人的想法在他们夫妇脑海中渐渐成型,虽有所感,却并不敢摊在案上挑明。 郁离一个外人,又是受托查案的友人,就算真相鲜血淋漓,他也须得原原本本揭示给人看:“可如若雷大哥不在了,雷家二小姐是为庶出,二少爷又是抱养,另二位身份不齿于人,这偌大侯府的好处,可不全都归雷沛——嫡长女一人所掌?” “不可能!” “烟儿……” “二姐虽然糊涂,可她绝不会为了点财帛,就,就…残害手足!她不是那种人!”雷烟言语激动,本就缺血少色的面庞又白了几分,整个人肉眼可察地发起抖来。 雷茂无言,心疼地将雷烟揽进怀里哄着。 郁离皱眉,张了张嘴欲再辩,顾南枝一把按上他端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摇晃两下打断了他。 “烟儿你先别急,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顾南枝生怕小姑娘受到刺激,语气饱含歉意,柔声道:“是陆阿兄失言了,他也是破案心切,还请烟儿恕罪?” 雷烟抿了抿唇,靠在雷茂身上,缓缓一摆手。 “稍后我们自会去找大小姐问询,若真是我们小人之心,定当与雷府负荆请罪,”顾南枝言辞切切,雷烟情绪也稍有缓和,“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问二位新人,案发当夜,可有什么异相发生?或曾见过什么行迹诡异之人?” 雷烟直起身子,认真回想起来。 雷茂却莫名神情一凛,对上郁离目光后刹时放松下来,温声回道:“礼成之后烟儿被人送至新房,而我留下与宾客享宴对饮,一直到酒至酣时,方才回到新房与烟儿一夜春宵。” “呀!当着这么多人,你说什么呐!!”雷烟颊上飞来红云两朵,又惊又羞地捣了自家夫君一粉拳,却被后者轻巧地捏于手中握住。 “…………” “…………” “…………” 对面三人皆是结舌无语,不同程度地脸红起来。
第63章 谁都可疑(一更) 郁离难得遇上欲言又止的纠结心境,当下便算作一次。 “嗯……也就是说,案发时喜宴结束……”郁离沉吟道,“二位身边一切正常,且同在一处,咳…还可互相作证?” 雷烟神情恹恹,面上绯红,弱弱点了点头;同时,雷茂跟着应声称是。 顾南枝心里十分笃信雷茂、雷烟夫妇不会行此毒手,因而三两句话就揭了过去,与他二人道别,离开了杯碟狼藉的正堂议厅。 这几日天气时晴时阴,一如世事变化难测。 “唉——”甫一出门,瞧一眼方向,宋柏夸张地长叹一声。 “嘿,你小小年纪,怎的还叹上气了?”郁离失笑,忍不住胡噜小毛头一把。 “起开起开!”宋柏跳着脚拍掉男人的手,不满道:“当我不知道?这不奔着那母夜叉住处去的,谁见了她,不想叹气?” 顾南枝深以为然狠狠点头。 “阿枝也怕见到她?”郁离见她满脸后怕之意,故作轻松地安慰道:“咱们奉的是县丞之命,也就是替官府办事,谅她也不敢不配合……” 顾南枝拨浪鼓似的猛摇头。 郁离被她娇憨神态逗笑,嘴角微微上扬,道:“假名用久了,阿枝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要本领有功夫,要身份有郡主,本地县丞都惧你三分,还怕她一个侯府嫡女了?谁还不是个嫡女了不是?” 他语气诙谐,逗得顾南枝一下笑出声来,连连说好,挺了挺背脊,一马当先走向雷沛院处。 可还不等行至那人跟前,三人远远望见雷沛又与什么人对嚷起来。 “不行!”常妈妈义正严词,表情坚毅,不肯让步:“管家之权是老爷在世时亲口允诺于老奴的,就算您贵为大小姐,也不是您说收回,就可收回的!” 雷沛的假笑僵在脸上,勉力维持住嘴唇弧度,好言道:“爹走之后,除了大哥便是我,常妈妈,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放心,分家之后就算雷茂那小子不养您,我也……” “大小姐不必再跟老奴浪费口舌,”常妈妈冷冷打断,“老爷后事未完,请恕老奴告退。”说完一拜,欲转身离开。 “站住!”雷沛再绷不住,口中啸出一声厉呵,竟将那上了年岁的常妈妈吓得一抖。 “好你个以下犯上的老虔婆!”雷沛两步挡在常妈妈身前,拧眉怒视道:“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有什么权力攥着库房钥匙不放?我告诉你,雷永寿、雷钧死了,就该轮到我嫡长女雷沛掌家权!你算什么东西,敢忤逆我?!” “你…你……!”常妈妈自喜宴临近便日日操劳,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又被雷沛劈头盖脸一顿责骂,头发花白的老妪眼前一黑,登时身形两下摇晃,几欲向后交倒。 “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雷沛凉凉看着不为所动,甚至还出言奚落:“一听要交还管家权就装晕,呵,常妈妈,还真没看出来,演技如此精湛,不去梨园高就真是可惜了。” 眼见着常妈妈脚步趔趄,整个人歪倒下去——没有丝毫保护的后脑直直冲着身后柱础摔去。 正义凛然的清和郡主哪看得了这个?她一声不吭,身体条件反射般做出动作。 顾南枝猛一踏步,端的是身轻如燕,动作干净脆利,一个空翻落在跟前,正正将差点栽倒触地的常妈妈环臂接住。 雷沛被眼前凌空而至的人影恍了神,定睛看清来人者谁,冲口就道:“怎么又是你?就这么喜欢掺和别人家事吗?你……” “住口!”顾南枝只觉耳畔一阵嗡鸣,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常妈妈在府上做事尽心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能如此待她!” 常妈妈脸色很差,就是被顾南枝扶着,也得半倚在她身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郁离拦下几名路过的小厮,命他们将常妈妈带下去好生休息。 直到蹒跚离去,常妈妈再没给过雷沛半分眼神,任大小姐或吵或闹,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你们!你们究竟是哪来的野狗,专管拿耗子的闲事吗?”雷沛气极,神色狰狞可怖。 “还不是你们雷府‘耗子’太多?遇上我阿姐算你倒霉,官府都同意我阿姐查办此案,你有什么好指摘的!”宋柏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只是,似乎,在无意中…将自己代入了“狗拿耗子”的身份呢…… 还好雷沛没反应过来,并没抓着这点做文章。 郁离默默扶额,在心中暗下打算:等回去后,须得好好教教这小子人前辩争之道…… 雷沛显然没那个耐心与他们纠缠,留下一句“放恁娘的屁,想管到我头上来?”就欲离开。 “大小姐请留步,”顾南枝闪身拦在雷沛身前,眼底是不容置喙的坚决:“只是回答几个问题,想必大小姐为了洗清嫌疑,也不会过多推辞吧?” 这句话说得露骨,潜台词是为:你若避而不谈,那你就是疑凶。 “赶紧问!”雷沛虽泼辣,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面上裂出一丝嫌恶,表情不耐地等待后文。 “案发时间为喜宴结束后,那时你在何处?与谁在一起?做什么?” “还能在何处!”雷沛一翻白眼,恨恨答道:“前厅后堂的忙活,当时一起的丫鬟僮仆都能作证,常妈妈也在场,不信去问她!” “行了吧?满意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吧?” “嗯……”顾南枝还在琢磨此话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不对,这是我的院子,问也问了,你们赶紧给老娘滚出去!!!”雷沛一愣,张牙舞爪着下了逐客令。 态度极差,话却在理,顾南枝三人只得悻悻而出。 一路沿着廊道,刚遭了好一顿骂的三位“贵客”慢慢行着。 “这什么人啊?!”宋柏眉头一直皱着,直言道:“上不尊老下不爱幼的,要我看,雷沛,妥妥就是杀害雷大哥的真凶!” “我倒不这么认为,”郁离悠然接道:“甚至,她许是嫌疑最小的一个。” “为什么?”宋柏与顾南枝异口同声。 “只因她是女子。” “……这么简单?”宋柏撇嘴,“女子又如何?” 顾南枝受郁离这一句提醒,点点头答了上来:“侯府嫡女,从小娇惯着长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何以将成年男子打晕,还要吊在房梁上?仅这一点,我也更倾向凶手是男人。” “照这么说,不是雷茂,就是雷砚池咯?” 郁离和顾南枝一同沉默下来——此案扑朔,属实是既不好查证,又不便将嫌疑实打实安在哪位手足头上。 三人平素不常在府上乱逛,因而想去哪都须拦下仆从带路。 这不,由一面色怅然的小厮领着,顾南枝、郁离、宋柏又站在了紧邻主院的一处小院之外。 屏退小厮,三人站在院外张望,不见人声也不敢擅自入内。 “有事?” 身后传来足音,跟着一句极尽冷漠的诘问。 顾南枝僵硬回身,挤出一丝自认为友善的笑来:“雷……郎君,为着雷老爷后事,日夜操劳辛苦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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