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姑娘……” 顾南枝紧忙走进院内,与不远处的常妈妈错身而过时被她张口叫住。 “常妈妈。”顾南枝面带焦急,一双秀眉不自觉地蹙着,时不时望向房门大开的主卧房。 常妈妈红着眼睛走近,素来干练的梳髻此时蓬乱不堪,显得人也苍老了几分,可饶是这般,仍不忘先行礼再言事:“阿织姑娘,府上这两天连传凶信,您是贵客,如有看顾不周的地方,请您多多海涵宽宥!” “哪儿的话,雷大哥于我有恩,烟儿待我亲如姐妹,既客居府上,我岂有不为雷家分忧的道理?”顾南枝情真意切,说话时眸中隐有泪光闪动,“如今正是团结度难用人之际,常妈妈若不嫌弃,我三人愿为侯府承担一二!”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二小姐慧眼识贵人,实乃家门之幸啊!”常妈妈老怀甚慰,顺口叹道:“不像大小姐……唉!空有嫡女之名…空有嫡女之名啊……!” “冒昧问常妈妈一句,此话怎讲?”郁离插言道。 常妈妈明显一愣,不做表情地垂眼回道:“陆郎君恕罪,在这个当口妄议主子……是老奴失言了。” “老奴有一不情之请,希望阿织姑娘能不吝援手……”常妈妈很快肃整神情,恢复成此前忧戚的模样。 顾南枝一心惦记雷烟,并没察觉常妈妈的细微变化,忙道:“常妈妈请讲,我定竭尽毕生所能!” 常妈妈长叹一声,谆谆嘱咐道:“二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思淳朴天真,老爷、大少爷生前对她宠爱有加,这番接连去世,想必会给二小姐造成不小打击,老奴担心……” “常妈妈放心,”顾南枝闻言更是急不可耐,“烟儿那边有我和雷二少爷,一定能助她走出父兄亡殁的伤痛。” 话虽如此,没亲眼见着雷烟,顾南枝心里始终没底,说完,不等常妈妈还礼告辞,小郡主一拱手向卧房疾行而去,将郁离、宋柏落在身后。 “如此,老奴心里好受多了,”常妈妈挤出一丝苦笑,作势欲走:“郎君若没别的事,老奴这边就先行告退了……” 宋柏在顾南枝快步离开时就小跑着跟了过去,此时这处只剩下常妈妈与郁离二人。 “且慢,常妈妈请留步。” 常妈妈怔然止步,按理说只是照例客套一句,他怎的竟是真有事? “在下尚有事体不明,常妈妈可有时间为在下排疑?”郁离郑重其事讨教道,“事关案情,还望常妈妈知无不言。” “自然是有的,”常妈妈自认将面上隐忍藏得很好,可还是教郁离看出些许端倪来,强装镇定道:“郎君请问吧。” - 定北侯府,老侯爷雷永寿寝室内。 雷家仅剩的儿女齐聚,或站或跪地围在床榻一圈,哭声、啜声连成一片,经久不绝。 顾南枝进门时,看到的正是这般光景。 小女儿雷烟伏跪在床边,双目无神,定定望着榻上父亲苍白的面容,任雷茂如何相劝也不肯起来,看样子跪了有段时间了。 雷砚池、雷书瑶两私生兄妹并立床尾,神色悲痛不似伪装。 “爹啊——好端端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雷沛歪坐榻沿哭天抢地,披头散发的也是形容憔悴。 顾南枝屏息走近,探头望去,只见榻上的雷永寿睁目张口,唇边有涎水溢出,瞳孔扩散,呈溘然而逝之状。 见顾南枝看过来,雷茂无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伸手拂过老爷子眉眼,道:“父亲卧病久矣,就算以汤药吊命却也是回天乏术,像那风中之烛,何时逝去都不为怪……” 雷烟跪直的背明显晃动了一瞬。 “大哥死后,府里上下已是焦头烂额,”雷茂抚上雷烟肩头,低声解释道:“今天一早,我来给父亲侍奉汤药,谁知一勺未进,父亲就已经…就已经……唉……” 雷烟仍是一言不发,轻轻掖了掖被角,接着扶榻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屋外奔去。 “烟儿!烟儿!!”雷茂几声呼喊落了空,雷烟的身影转眼不见。 “二少爷作为男丁还须留下筹备,烟儿由我去寻。”顾南枝飞快对雷茂留下一句,继而足尖点地追了出去。 出门后,顾南枝几次拦了过路的下人,这才终于在一处湖心小筑找到雷烟。 “呼…呼……” 顾南枝谨记常妈妈所言担心雷烟状况,因而走动得急了些,边调匀呼吸边沿着曲廊走近水上亭榭。 雷烟斜倚在美人靠上,与莲叶湖景相映成画。 “烟儿……”顾南枝眼含不忍,来时打好腹稿的劝慰之辞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阿织,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啊。”雷烟目光迷离望向湖面,清风吹来,少女未绾的长发随风轻飏,面上半点血色也无,衬得她整个人更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胡说什么呢。”顾南枝喉头发紧,仿佛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小心翼翼在雷烟身旁落座。 “大婚当夜,大哥死了……”雷烟的声音染上哭腔,一字一句似在颤抖,“说是成婚冲喜,可阿爹竟也在此时走了……” “我不是灾星是什么啊!” 雷烟终于崩溃,伏在栏杆上声嘶力竭地恸哭。 顾南枝很少安慰人,也没见过这般哀号如山崩地裂,只得无措地将雷烟揽进怀中,手忙脚乱地给她拍背顺气。 “呜……阿织…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才好……”雷烟环上顾南枝脖颈,埋在她肩窝里抽泣着流泪,晶莹的泪水沾湿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未经他人苦,我不会劝你释然。”顾南枝启唇轻道,少女独有的柔和嗓音在雷烟头顶响起,神奇地止住了她的哭声,“我知你心里难过,这份难过旁人无人可替,你若想哭,那便哭罢,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别憋在心里。” 雷烟瑟缩一下,小嘴一撇,眼角复又滚下泪来。 “只是……”顾南枝将她搂得更紧,顿了顿道:“哭过以后,生活还要继续——杀害雷大哥的凶手还没落网,雷老爷的去世更是人命天定,你问我你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回答是,生前既已尽孝,死后何必自忧自恨?” “你能做的有很多,操办丧事、处理后事……亲人若在天有灵,肯定也不希望你伤心过度、自此沉沦吧?” 此言一出,雷烟幡然醒悟,懵怔地从顾南枝怀中起身,颊边泪痕纵横,楚楚惹人怜。 顾南枝极尽耐心地等她消化情绪,趁这时翻出手帕为她擦干脸颊。 “阿织。” 雷烟双手一把握住顾南枝的,几次呼吸过后,慢慢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停滞不前,我能做的有很多!我…我……可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 “这就对了,”顾南枝微微露出笑意,摸摸她头发,“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查捕凶手……就让我来。” “谢谢…谢谢你……”雷烟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泛红。 “好啦,都哭成小兔子了!”顾南枝伸手捏捏她鼻尖,哄道:“请回吧二小姐,丧礼繁杂,可有的你忙呢。” “嗯……!”雷烟虽仍恹恹,可精神却好多了,眼中绝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韧决绝的光。 诚然,雷烟确实应该感谢顾南枝助她重拾勇气,不然,接下来的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侯门幼女,要如何才能走得下去呢?
第61章 寻人问证 顾南枝甩甩脑袋,暗道自己想法可笑。 自与雷烟分别,顾南枝独自踏上前往雷钧住处的路,如今行了也有一时半刻,却仍是不见那方院落的影子。 正当顾南枝绕过一排瓦房,左右朝向两边的岔路出现在小郡主眼前。 “……”顾南枝愈行愈缓,终于在路中站定,四下看去安静无人,亦是无人相助。 就在顾南枝踌躇犹豫之时,一道再熟悉不过,且带着恶劣戏谑意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往右,行过一棵银杏树,再穿一道月门就是了。” 顾南枝气得磨牙,也没转身瞧人,径自按他说的走了出去。 这回轮到郁离急了,他本闲闲跟在顾南枝身后,见小郡主并不理会自己,只好巴巴地凑了上去。 “阿枝这是在生谁的气?”郁离快走几步追来,勾着顾南枝的手拉进掌心握住,“方才见你步伐凝滞,可是对案情有所推想?” 这都能看出来!顾南枝心道,这狐狸还真有一套猜人心思的本事。 觑着还有段路程,顾南枝难得没张口就谈正事。 “这又没人,还须这样?”顾南枝纤白五指轻巧一别,从郁离手中抽离开来。 “我何时说过,这般行事是在与人做戏?”郁离不慌不忙,抬掌贴了上去——顺势与顾南枝十指相扣,自然而然在身侧垂落,笑眯眯道:“心悦卿卿,情不自禁。” 顾南枝赧然地咬了咬下唇,没再挣脱。 要说与心上人互通心意,确是天地间美事一桩,可这家伙……怎么总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狡猾感啊!就好像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一样! “那……”郁离得意一笑,故意道:“若阿枝不愿,倒也不必勉强……” 说着,竟装作抽手而去似的挪动分毫! 那可不行!这么想着,顾南枝便也这么做了。 “我没说不愿!”顾南枝一把抓紧,嗔怪般咕哝道:“……多事。” 郁离唇角笑意更深,眸光滟滟生辉,餍足地收拢手指,从此,一大一小两只手严丝合缝地牵在一起,再没分开过。 等顾南枝、郁离再次回到案发房间,已然是迟暮时分,今日天公不作美,一整日的阴云密布,空气中水汽蒸潮,闷得人心情也染上同样的灰色。 那位兼职的小仵作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亲眼见得阿姐与那狐狸亲亲热热地携手同归,孤身零零又腹中空空的宋柏急了:“好啊你们!只顾着谈情说爱,连案子、也连我,全都不管了是吗!” 这下竟是不再偏袒顾南枝,终是将他的好阿姐一起骂了进去。 “咳……我……”顾南枝脸上一红,欲开口解释。 “你阿姐去安慰雷二小姐,回来时迷了路,我这不是接她去了。”郁离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头。 “什么路需要一两个时辰地走啊!”宋柏堵在门口炸毛,“所以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凶案现场这!” “阿柏对不住…路上与这厮探讨起来,这才误了时辰……”顾南枝一脸歉意,“你等得急了,渴不渴?饿不饿?用不用唤来下人带你去用膳?” 宋柏却也不是真的生气,听顾南枝软语哄着,胸中怨气消弭大半,嘟嘟囔囔道:“……下次可不许再撇下我一个人了!…这儿还哪有什么下人了,人都在雷老爷那边忙着呢!” 经他提醒,顾南枝这才反应过来,这片小院已是人去楼空,除了依旧掌灯之外再无半点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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