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送走天使,刚打发前来问候的众人,纪府母子二人,照旧在正房安坐。 已然四月天,天气渐热,万物新生,掌灯之后,可闻虫鸣鸟叫。 屋内几盏烛火跳跃,戚夫人问:“鸿胪少卿,可是从五品,比去翰林院修三年史书,要好上许多。明哥,我心中总是不安稳,总觉得还有大事发生。明哥,你告诉我,你送去贺计相府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母亲无需多问,只消知道是个好东西便是了。”纪明好似万事不在意。 “我如何能不操心。六殿下还在北地,谢家军还在奋战。虽是邸报有言,前儿又胜了一场,可是你我都知晓,北地是个什么模样,六殿下的金脸,还不定能管到何时。这时候的鸿胪寺,说是火坑也不为过?” 戚夫人已然有些厉色,纪明还是一脸坦然,“母亲,就是北地战乱,也没有鸿胪寺文官上战场的道理,顶多不过是两国交涉,你来我往。 母亲,信我就是了。不会有错。” 戚夫人偌大的怒气,一掌打在棉花上。 “信你,春闱之前,你告诉我,我信你。如今得了鸿胪少卿,看来是个好事儿。母亲我从来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明哥,你这样太累了。 太累了。阿娘不是万事不知的无知妇人,阿娘懂人心,也懂一些朝政,能跟你说上话,能替你分忧。 你,何苦还要一个人,强撑呢。” 纪明心中一动,抬头望向自家阿娘。她还不到四十,眼下得了高兴之事,尚有些精神。可她素日里的模样,干瘪清瘦,常年的劳心劳力,已让她看起来有些苍老,远不如隔壁褚夫人。 终究,纪明只是轻声道:“母亲,儿子长大了,过些时日就要去鸿胪寺上任,该是能解决自己的事了,还望母亲好好照看自己。” 屋内烛火噼啪,一时无话。 戚夫人心知儿子是关心自己,纪明也明白阿娘是忧心自己,却是不知为何,这话就生生停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明哥哥:我以为今日有惊喜 桑桑:什么?只是说来接你的
第44章 花会 ◎瞧得人心口发酸,眼角润湿◎ 纪明走马上任两日之后, 桑正阳于前院书房,同桑翊彻夜长谈。几番争执,几次怒骂, 桑五郎仍旧不改心意。 待到晨初微光,桑正阳跪地, “阿爹, 儿子执意如此, 也是希望能早日担起家中重担,能照料两位妹妹。儿子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阴山战事,还不知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这等关口, 是机遇。 阿爹,我这样的二甲末座, 若在翰林院,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若是外放,尚有几分可能。 此前二妹被人欺负,大义当前, 我们暂退。那时候我就知晓,人必须得自己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辱。 这世间,并不会因你品行如何, 学问如何,就理所当然受人尊敬,他们只会因你不能惹,才尊敬你。 于这一道上, 我已然迟了不少, 不得不奋起追击。 二妹归家崔府, 已没多少时日。就算崔二公子再能坚持,到北地战事初定,那也用不了一两年时间。 阿爹,将来妹妹出嫁,我若还是这般窝囊,这般一事无成,我当不起送嫁之时,送她出门的重担…… 阿爹,求你了,我已打听到,阴山脚下的桥县,县令从缺。” 往后的话,自然无需多说,桑翊虽然在国子监这样的清贵衙门,却也是能闻得吏部些许消息,更是一等一的聪慧之人。 桑五郎所求,是一个机会,一个火中取栗的机会。 而今求到他跟前,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告知。 就算桑翊不同意,桑五郎也能亲自出马摆平。都开始探听吏部消息了,委实不再是往日不修口德模样。 念及此,桑翊笑不出声。紧紧盯着跪倒在地的桑五郎,半晌不言。 晨曦微光,透过窗户纸,斜斜地落在桑五郎头顶。金光遍地,晃得桑翊眼花。长长喟叹,桑翊很是无力道:“不是你无能,是我无能,是我无能。” 说罢,一拳打在自己胸口,闷闷一声,却重重敲在桑五郎心口。 桑五郎闻声抬头,恍然间见自家阿爹好似苍老不少,金光中隐隐可见纷纷白发。 适才的一腔激荡,霎时间消散几分,“阿爹,我……我,都是儿子不好从,都是儿子不好……” 桑翊缓过劲儿来,“非你知错。是阿爹真的错了。”说着便起身,负手于青砖上踱步,不去管尚且跪在地上的桑五郎。几番来回之后,在晨光方新的窗户跟前站定。 看向书房外,那满满一墙的紫藤。四月中旬不到,开得正盛,勃勃生机,朝气万分。 “你且去吧,”话至此处,有些颤抖,“记得好好的,功绩是非,都比不上你自己的安危。” 桑正阳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拜谢。 过不得几日,桑五郎点了桥县县令的吏部文书,连同官印,一同到了他手上。不说褚夫人、桑钰嫣、桑沉焉几人作何反应,总归是桑正阳又遭受了一番母慈子孝,这才到了前去上任的日子。 送别之日,桑翊红着脸,褚夫人一面埋怨一面掉眼泪,桑沉焉心知恐是还有别的因由,不好明言,只是不断说着关切的话。 唯独桑钰嫣,盯着人一言不发。 京郊十里亭,芳草萋萋,绿柳树荫,桑正阳愣是被瞧得背后阴风阵阵。几番朝桑钰嫣看去,试图说个什么,她却牙关紧闭,半个字也无。来回几遭,桑正阳心中越发忐忑。 末了,不得不起身远行之际,桑正阳见自家二妹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帮我交到崔二公子手上。” 桑五郎恨道:“你见天地给他写信,还不如去程夫人跟前好好说话。崔二公子乃家中幼子,万事归程夫人掌控。你这样,稳住了他,却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何苦呢。” 桑钰嫣没好气看他一眼,“信中并非是之前的那些言语,只是五哥你往后要在谢将军手下公务,我求他必要时保你一命。” 桑正阳高声道:“你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向着别家了。我好歹是你五哥,也是个文官,届时更是一方父母官,尚有知府,还轮不到他一个参赞军务之人相救。” 斜人一眼,桑钰嫣不再多话。 这厮虽然改好一些,本性却是还在。一点就着,不修口德……诸多不堪。 一时褚夫人挂着满脸的泪珠上前,“你好好说话,你妹妹关心你呢。就你这样的,去什么桥县,做什么父母官,别家父母官都是慈眉善目,可你到好……罢了,我也不稀得说你,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几人又闲话几句,才目送桑正阳一行人打马远去。 回到府中,褚夫人好几日无精打采,连家务也无心打理,到叫桑钰嫣姐妹二人管家理事。有条不紊,内外分明,桑府诸多事务,一丝乱子也无。 不多日,就到了纪府花会。 虽说是花会,却是连着文会一道。前院纪明亲自招待,后院内眷姑娘,由戚夫人统总。既是纪府头一次开门迎客,也是纪府小辈头一遭身为主家待客。 这场花会,老早就派了帖子到桑府。因着就是隔壁,连个马车轿撵也不用,褚夫人和两个小的,也就没着急出门。待到辰末拎着贺礼出门,咋看之下,险些吓坏几人。 怀化胡同这条不算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仆妇,俩来往往,就快没几人落脚的地儿。 遥遥望去,万相公府上,崔相公府上,今科春闱主考张大学士府上……刑部宋侍郎府上……一溜烟的夫人、姑娘、公子。再往后已然瞧不见了,还有好些。 一向不善交际的褚夫人有些眼花,迈出去的一脚悄悄退了回来,招呼着众人,从后院二府之隔的小门而去。 从小门穿过明理堂,径直入到纪府后院,清净许多。 今日的纪府,远不是往昔模样。游廊小径,假山池沼,密林树荫,各处可见丫鬟仆妇,穿梭其间。人声鸟叫,端的是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褚夫人带着两个小的,熟门熟路走在纪府后院。 纪府,早年是藩王在京府邸,因着纪太师于先帝有恩,且出自三朝相公之家,这才将占地极广的府邸赐予纪太师。高楼林立,移步换景,颇有江南园林模样。今日待客之地,春风居,便是一处三面环水的小二楼。 四处入口由丫鬟照看,褚夫人一行,顺着丫鬟的指引,入内。转过一面花墙,见春风居跟前的空地上,戏台早已搭就。临高台的春风居二楼,侍女环佩,彩衣飘飘。 褚夫人进得二楼,见屋内已有好些人落座。 眼下的戚夫人,红光面满,甚是精神。快步上前,“你母子几个,离得最近,偏生还晚了一步。” 褚夫人笑笑,有些不适,“哎,我就是想着,离得这般近,无需费时来着。谁料,人真多。” 戚夫人亲热上前,拉着她的手,介绍来人。这是谁家夫人,这又是谁家老太君。好大一圈下来,褚夫人虽觉得有些脸生,可到底是同朝为官,就算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 又见各家夫人身后,或多或少,且都跟着一两个姑娘。花一般的年岁。寻摸一番,十之八九待字闺中。 如此,褚夫人且领着两个小的,只顾着看戏。 谁人如何闲话,如何追捧,她万般不放在心上。 快到午时,各处喧嚣,环佩叮当之下,纪明得了戚夫人的信儿,来春风居和一众内眷姑娘见礼。 他身姿颀长,腰系玉带,脚步沉稳,好似从光中走来。及至近前,在戚夫人的引导下,一一给众人见礼。并不多言,仅是问安,仅是颔首点头。宽厚有礼,气宇轩扬,惹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左右看顾。 众人无不在心中感叹,除了京都二公子之外,原是还有这般人物。 到坐于廊下看戏的褚夫人跟前,纪明笑着问好,完全不似之前模样。 “几日未见,小侄特来给夫人请安。” 褚夫人心中的一口气,从见着这多姑娘开始便哽着的一口气,登时散去,笑道:“一切都好。”说罢,余光瞄见戚夫人一直盯着纪明。 她登时笑得更为欢快。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理是这个理,可你戚月娘今日办事,我褚丛与很是不看好。 纪明宽慰道:“五郎方去桥县,夫人家中若是有事,可遣人来寻。小侄既是五郎多年好友,又同在怀化胡同,一点子小事,夫人可切莫拿我当外人。” 主位的戚夫人脸色已有些不好,在场诸位姑娘,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一时间也纷纷灭了,明里暗里,不少人朝桑桑看去。 桑府的这姑娘,听闻早年跟着纪大公子念书。哎,真是近水楼台,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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