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枝爬到床边,看见郭若雪身下又有了血迹,心疼道:“小姐, 我去喊御医来!” 郭若雪拉住莲枝的手, 虚弱地说道:“别走。” 莲枝把脸在胳膊上蹭了蹭道:“小姐,我不走, 我叫其他的侍女去宣御医。小姐你等等我!” 莲枝连忙去门口找了一个素日里与她还算交好的小宫女, 交代她一定要去找御医。 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些糕点过来, 放在郭若雪的床头:“小姐,你吃点东西罢……孩子落下来也需要力气的。” 郭若雪握住莲枝的手,摇摇头:“知子莫若母啊……莲枝,在拿捏许安泽这件事上,我斗不过皇后!皇后到底是生他养他的人,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只要她句句为我说话,把场面话说好听了,许安泽就会原谅他母亲对我做下的所有的事情。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他的母亲是不会害他的。我与他们而言,到底是外人。当母亲的,对自己儿子使心眼,没有人可以防得住。除非许安泽自己能想明白……” “小姐……您别说话了,留些力气吧!”莲枝心疼地直掉眼泪。 郭若雪摇头:“我是个外人……我对他们而言,真的就只是个外人。” 没多一会,御医就来了,先是诊脉看了看宫缩的情况,然后在外面等了一宿,等郭若雪把孩子落下来,到天亮人才陆续回去。 御医院给郭若雪熬了静气凝神的汤药,郭若雪服下了,便睡下了。 这一觉郭若雪睡得很不好,她总是能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但是梦里四面都是朦胧的烟雾,让她看不清楚孩子在哪里哭。 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孩子。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找,还是没找到孩子。 最后她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哭醒了。 莲枝坐在床边打盹,听见床上郭若雪有动静,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而眼睛,凑过去问道:“小姐……小姐你醒了?你怎么又醒了呀,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郭若雪看着莲枝亦是心疼道:“你是不是一宿都没合眼?” 莲枝摇头。 郭若雪轻声道:“你软榻上睡一会吧,我没事,想动也动不了。” 莲枝还是摇头:“我刚才在小姐的床榻边上睡了一小会,不困了。小姐,你睡一会罢,把身子养好,还是有机会再怀孩子的。” “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啊。”郭若雪望着莲枝,苦笑道,“许安泽把我伤得这么狠,一提到再怀孩子,我还是只想要他的孩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没出息?” 莲枝摇头:“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自小跟着小姐,我就知道。纵然太子殿下有一千一万个不好,总有一点是能让小姐喜欢他的——太子殿下从来不对小姐说谎,是不是?” 郭若雪看见莲枝这么说,居然心里就有些舒畅了。 莲枝揉着郭如雪的手,轻声道:“小姐的心思,我在边上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姐嫁入东宫这么多年,第三年的时候允许太子殿下抬良娣进东宫,你看着太子殿下与那些良娣欢好,当然吃醋当然气愤。可是你也开心。这一,是因为太子殿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二,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对那些良娣花言巧语的哄骗,可是在小姐面前只有哄没有骗。小姐一直认为太子殿下不对小姐说谎,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你。许多事,太子殿下明明可以哄骗着小姐去做,可太子殿下偏要跟小姐把其中缘由讲清楚了,让小姐自己做决定做还是不做。小姐在宫里的时间越长,看得事情越多,就越觉得太子殿下待你的这点‘真’,难能可贵的。太子殿下待小姐‘真’,在小姐眼里,就是他喜欢小姐。我懂得……莲枝什么都明白的……” 郭若雪忽然又流下泪:“可是,莲枝……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对我这么诚实……骗一骗我,让我开心一下,我也不会夹在中间,这么痛苦。” 莲枝没有喜欢过谁,可是看着郭若雪的爱情,感触良多。她没什么好方法再安慰郭若雪,只能揉着她的手,希望她手暖一些,心就能暖一些。 * 许安泽走的时候,嘱咐元宝把整个东宫的消息都封死了,又让他去交代御医院的人,这事不许到处宣扬。 可现在赵皇后在后宫势力大不如前,郭若雪孩子掉的事情,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兰香殿惠妃的耳朵里。 惠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练字的笔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睨了身边来禀报消息的墨溱,笑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情,太子与皇后可能真的是气数已尽。” 墨溱问道:“需要奴去放消息吗?” 惠妃摇头:“不必,我们不能做得太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他们不是兔子。我要温水煮青蛙,慢慢地煮死他们。” * 一早,季凉便嘱咐门房备马,让枭雨换了一身装束,办成侍女跟她进宫去。 枭雨取下脸上的半张面具,季凉看了看笑道:“薛师叔的医术可是了不得,你眼睛边上的毒疤,眼看就要消了。” 枭雨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王妃一番心思。” 季凉摸着枭雨眼睛边上的毒疤,道:“以后可别再做那么傻的事情了。为了那种男人以身试毒,不值当。知道吗?” 枭雨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季凉从妆台上拿过粉,轻轻地扑在枭雨的眼睛边上,道:“用粉盖一盖罢,凌乐是男子没办法进后宫,只能委屈你先装扮下侍女。” 枭雨道:“王妃哪里的话。” 季凉把粉扑上,只见枭雨眼睑旁的黑色皮肤就淡了许多,她特地让人给枭雨梳了一个有刘海遮挡的发型,又把毒疤遮掉了一半。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装扮,枭雨看上去已经是一只妖孽了。 这张脸,即便是放在贤妃身边,也毫不逊色。若说贤妃是出水白莲圣洁无比,那枭雨便是地狱里的红莲妖灼至极。 时隔五年,枭雨又重新看见自己的容颜,忍不住潸然泪下。 季凉抱她抱在怀里,低声道:“说好了忘记了,怎么又哭。” “我没有……”枭雨抱住季凉,“我就是觉得,王妃待我真好。” “骗谁呢?我待你好你还哭?”季凉笑了,“你啊……就是个深情的种,隔了这多年了还不忘记以前的事情。其实我也与你,我哪有资格说你啊……我的事情,我也没办法释怀,又何苦劝你。” 枭雨连忙止住了哭声,把脸上的泪擦干,站起来把季凉按在妆台前:“王妃快准备吧,不是还要去长嬉殿给贤妃娘娘请安吗?” 季凉换了宫装,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无论穿多少次,她都不喜欢宫装这种繁琐的搭配,坐在马车上,她止不住地想要扯一扯勒得喘不过气的腰带。 这个动作,又好像与她记忆中的某一时刻相重合。好像某一天,她也是坐在这样的一个马车扯着自己的腰带,心里抱怨腰带缠她缠得太死了。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宫皇宫…… 季凉脑中的某一处记忆好像被点燃,她进了皇宫之后,四处跑着玩儿,遇见了什么人之后又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那个少年凝望着她,笑若春光。 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 然后……然后她就记不起来了。 “王妃,凤栖门到了。”枭雨的声音把季凉拉回现实,她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进了凤栖门没几步,她就看见许安归在宫门里等着他。 他换已经换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锦衣,负着手,迎光而立。所有的光芒都在他身上跳跃,宛若神明。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逆光来到她的身边,牵着她道:“我跟你一起去见母亲。” 季凉下意识地去看周围所有的内官与宫女,他们无一不是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偷看。 季凉跟在许安归的身侧往前走,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一起看看母妃,顺道跟你一起去东宫。”许安归微微侧头,拉近了与季凉的距离,低声道,“我今日让戍北在禁军弟兄里问了问情况,看来知道郭若雪滑胎的人,还不多。最少这件事还没传到陛下耳朵里。我怕你想进去看郭若雪,东宫的人为难你。” 季凉嗯了一声,低着头思考一会去了东宫要怎么说话。 四月初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花香四溢。 许安归扯了扯季凉:“御花园是不是比王府好看多了?” “嗯?”季凉抬眸看见眼前有一片月季一簇簇的聚集在一起,眼前的月季居然是橘黄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黄灿灿的一片。 许安归道:“这月季是宫里新培育出来的‘光谱’,颜色很是稀有。我想着哪日求了陛下,给外祖父挪几棵出去。” 季凉又是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 许安归见她在想事情,也不再打扰她,只是引着她,往长嬉殿走去。他很享受与季凉一起漫步的时光。 “你的腿好些了吗?”许安归问她。 季凉点点头:“好多了,只要天气转暖,就会好一些。稍微走一些路,也没有关系。月卿说让我适当地走走路,有助于恢复。” 许安归嗯了一声道:“刑部已经去派人抓赵毅了,你应该知道罢?” 季凉应了一声:“现在宫里的局势很微妙。稍不留神,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我必须去东宫探探郭若雪的口风。” 许安归点头表示理解。 这是在后宫,周围随时都有路过的宫女,内官。身后也有宫女和内官远远地跟着,季凉也不便与许安归多说,两人只是静静地一路走到长嬉殿。 许安归进后宫的内官都是邹庆派过来的,及其懂眼色,早早地就去长嬉殿通报安王殿下与安王妃要来。 长嬉殿为了迎接许安归与季凉,上下都忙了起来。 贤妃早早地就念完了经,坐在正厅上等着许安归与季凉。 虽然她已经恢复了位份,但不想在祭地大典落人口实,穿着打扮还是以素朴为主。头上不带任何钗环,平日里的膳食也是素斋。即便是这样,她的容姿也足以倾城倾国。 许安归带着季凉来,贤妃看见季凉满眼的喜欢,连忙伸手:“来,过来坐。” 季凉看了看许安归,许安归把她送了过去:“去坐罢。” 季凉这才走过去,被贤妃牵着坐在了她身侧,贤妃望着季凉,眼眸里有一些悲伤,又有一些欣慰,许安归撩起衣袍坐在了矮桌另一边。 贤妃低声道:“这些时日,你费心了。安儿都同我说了。” 说了? 季凉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解释道:“我的事、你的事,我都同母妃说了。” 季凉低着头:“贤妃娘娘不要误会,这都是权宜之计……我与安王殿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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