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帝王会嫌自己的领土太大? 只要许安泽是太子一天,他就不会允许赵家在北境战事上掣肘北境军。因为北境军在与乌族的对战中稍有什么差池,丢失的,是东陵的土地,是他的土地。 若是情况再差一点,乌族边有可能挥兵南下,支取许都。到时候别说是继承王位了,能不能苟活在乌族统治之下都是问题。 许安泽虽然针对他,但是绝不会拿自己的太子之位、东陵江山与他做内耗。 再加上这次赵家元气大伤,有了牢狱之灾之后,又被太子与赵皇后保了下来,日后做事必定会小心谨慎。 许安归看向许安泽:“我与二哥之间,也毫无信任可言吧?” 许安归盯着许安泽,是希望许安泽在这件事情上给他承诺。 许安泽回望许安归,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抢我的太子之位……是吧?” 许安归扬眉,没有回答。 “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继承皇爷爷的遗志在行动。你以收复南泽之功归来,就是为了要兵部尚书的位置,实行兵改,屯兵准备与乌族决战之事,为的是国家,这是忠;后有冠礼,实则是为了放你母妃出长嬉殿,是为了孝;现在又在彻查北境军饷案,看似实在打压赵家势力,其实是为了打通日后南北粮道。是为了兑现当日你对皇爷爷的承诺,这是义。”许安泽低着头,低声道,“你从始至终做事情就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你在针对,所以闹出一些事,弄巧成拙。我总想着我手上没有兵权,所以我希望你回来,只要控制了你,就能掌控住东陵的军政。六弟,我没上过战场,我与那些人没有出生入死的感情,所以即便是我用强硬的手段强迫他们,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这是我花了八年时间才明白的道理。” 许安泽看向窗外,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我以我的太子之位向你起誓,只要你不动夺嫡的心思,我便不会动你。我若在这件事上食言,叫我……” 许安归立即摆手:“二哥,这话就不要随便说了。你是不是太子,这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拿着个起誓没意思。” “那你怎么才能信我,信赵家?”许安泽蹙眉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道:“我想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这天下是父亲掌管的天下,放谁不放谁,判谁不判谁,都是由父亲说了算。你们与其在这里说服我,倒不如把这件事的利弊去跟父亲说清楚,兴许赵家还上了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父亲就会从轻发落。” 许安泽蹙眉,不懂许安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何宣却已经欠身道:“多谢安王殿下提点。微臣这就去写一道折子,讲明这件事利害,请陛下圣裁。” 许安归不回话,只是看向许安泽:“朝堂与后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二哥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安抚好太子妃与郭家罢。不然这事不能就此善终了。我官署里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许安归要走,季凉自然起身跟着他一起出了东宫。 许安泽没送许安归,只是看他走了,反问站在身边的何宣:“先生明知道他不会答应,为何还要同他说?” 何宣道:“安王殿下是没有明面上答应放赵家一马,但是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我的说法。不然他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事要陛下同意。” 何宣向着许安泽一礼,说道:“太子殿下,这就是微臣当初问您,您了解不了解您这个六弟的原因。殿下总以为安王殿下的布局,每一步都是在针对您。可在微臣看来,安王殿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一统中土,继承先帝遗志罢了。” 许安泽到现在才终于认可何宣的想法:“是啊,以前听你说这些话,我总觉是你不长在皇城,不懂皇城内的争斗,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小心眼了。或许六弟才是一个最合格的‘东宫太子’。” 何宣欠身道:“太子殿下不要妄自菲薄,知人善用,才是帝王之策。安王殿下或许有帝王之资,但现在即便是他,也有无法企及的事情。军饷案之后,调停北境官场混乱局面,只有太子您做得到。太子殿下明日就写一封折子与陛下讲明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定要写清楚日后北境督战这一条。只要安王殿下不置喙,陛下就一定会放赵家一马。从此赵家危局可解。” 许安泽点点头长舒一口气,眼下只剩下凑银子与郭若雪的事情让他心烦了。 * 许安归带着季凉出了宫,上了马车,两人往王府去了。 季凉看向许安归:“官署不去了吗?” “先把你送回去。”许安归想了想道,“何宣那个人,你怎么看?” 季凉轻叹一声:“很棘手。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聪明。他对大局的分析能力,甚至要比我强上一百倍。” 这话许安归就有些不解了:“此话怎讲?” 季凉道:“东宫的消息网远不如藏息阁,但是何宣却能在军饷案开始的短短半个月内,把所有的事情都分析的透彻,并且拿出来与我们谈判,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是啊,”许安归也不得不赞同季凉的话,“他方才说,北境官场若是全部拔除,由谁去镇住局面,这个问题太难。我们几次商量之下都没得出结论,他却已经有了结论——五姓氏族去四留一。方可保证北境官场不乱。” 季凉点头:“是,他这个策略,极妙。既解决了北境官场的问题,解决的我们的问题,更是解决了太子与赵皇后的后顾之忧。太子有他当谋士,得天下是稳了。” “你……一点都不意外我不想当太子?”许安归侧目看着她。 季凉道:“不意外。我觉得东陵众皇子中,除了许安泽看重那个位置,没有人看得上那个位置。” 许安归笑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在你嘴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那位置若是好坐,许安泽也不必日日忧虑,还要养一个谋士在身侧。”季凉道,“那个何宣真是聪明,他一眼就就看出来了我们的三步棋,步步都是为了北伐做准备的。打压许安泽的势力,不过就是顺带之举,向东陵帝讨个巧罢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是在骂人。”许安归望着她,满眼的春风得意,“不过母妃提醒的是,我的本意也不是非要二哥死无葬身之地,放他们一马,未尝不可。” 季凉没理他,道:“也不知道宁弘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安归道:“我觉得他你不必太过忧虑,宁弘虽然年纪轻,在商场上行事堪比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 “我不懂经商,也帮不了他。”季凉一说到宁弘,眸低就有愧疚之色。 宁弘的父亲当年也不过就是北寰府的账房,受北寰家的牵连才被下狱流放。年幼的宁弘被下了贱籍,成为奴籍,在西市牙所售卖。 朝东门事件过去一年之后,有关于宁弘的判决才下来。 当时朝东门事件牵扯的人太多,刑部哪怕日夜加班判,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所有牵扯的人都给判了出来。 季凉当时已经回到了暮云峰,托薛神医把宁弘给赎了出来,撕了他的身契还他自由。之后薛神医又筹措了一笔钱,帮助季凉又赎了一些军门官眷出来。 以前,季凉不知道薛神医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可以赎人。 因为薛神医行医从不会问人要贵重的东西,就算是诊费,也是看心情收。 但自从从许安归那里了解了许景挚对她的心思之后,她才隐隐感觉到,当年薛神医手中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赎人,就是他的同门师弟鬼医薛灿给的。 而薛灿的银子,自然是向许景挚讨的。 许景挚一直住在皇城里,从始至终对朝东门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清楚,所以宁弘在内的那些人能够赎出来,其实是许景挚帮忙筹措的银子。 这样细想下来,这些年藏息阁建得那么顺利,宁弘手上的生意越做越大,似乎里面都掺杂了许景挚的功劳。 季凉忧心忡忡,她担心许景挚终有一天会向她讨回这笔恩情。 而她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 北境六州五姓氏族已经被刑部抓去了一半,剩下的人也坐卧不安,生怕哪日祸事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北境氏族大家吞并土地严重,百姓田少,生活苦不堪言。 但,这次彻查北境军粮饷的事情对北境来说不是祸事。 北境四姓听余摄家人来说,只要把贪墨的银子尽可能多的还回去,就可以让刑部重新轻判。于是北境四姓听了这话,立即纷纷变卖家产,凑银子,想要将功折罪。 可北境官场大多数官员都获了罪,北境大多数富庶商贾也牵扯其中。四姓家族即便是想要变卖家产、田产也没有合适的买主一次性出手。 一时间北境的地价、田价竟然一落再落,有些良田,只要百姓稍微凑些银子,就可以买到。 就这样,田的价钱落了底,许多北境的百姓,竟然从北境四姓这些人手中买到了良田。 还有一些贫困的百姓,看着地价这么便宜,也想分一杯羹,奈何手里没有现银,无法购买。 宁弘在北境多日,对北境的行市了如指掌。他坐在明州春风楼的阁楼之上,看着明州街道上人来人往,若有所思。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木楼有“蹬蹬蹬”的声音,随即一个人推开雅阁的门,给宁弘递上一个信封。信封上是藏息阁的印章。 宁弘接过来,拆开,看了里面的信息,对身边站着的人道:“北境六州许多地方,田价降到五十旦一亩田,也只是刚好降到正常的价钱而已。” 宁弘身边的大账房是北寰府里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孩子,年纪比他大两岁,年二十七,名唤林鑫。 林鑫这些年在外跟着宁弘一起见识了不少市面,再加上自小也跟着宁弘的父亲一起学账房这门手艺,已经是宁弘身边掌管各大商号账簿的大账房先生了。
第250章 商人 ◇ ◎和气生财啊。◎ 此时宁弘一说五十旦一亩田, 林鑫立即在心里换算了一遍,道:“折合成银子大约是二两五钱。” 宁弘沉吟了片刻,问道:“五姓氏族的田地卖出去了多少?” 林鑫回道:“根据商号统计的来看, 五姓手中的田地一共卖出去不到五成。” 宁弘沉默不言。 林鑫说道:“宁公子,现在难得这些田价这么便宜, 依我看不如由宁远商号出资, 把这些田都买下来吧?” 宁弘摇头:“宁远商号的存银不能全部都拿出来买田。公子日后是要来北境跟着北境军打仗的。谁都不知道北境与乌族这最后一战要打多久。我们手里备着银子,方便随时从百姓手中卖粮, 运到军营里去。你说我们宁远商号屯那么多田做什么?你不种,我不种,何苦用地压住我们手中的现银?难不成种田的人不需要雇?税不需要交?管理人员的费用不需要出?我们现在哪有心腹可以分的出神来管这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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