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蹙眉, 追过去,拉住季凉的手:“北寰洛, 这不像你!儿时的你纵马驰骋在军营里, 肆意大笑,从未有过畏惧。我的前半生从未有过那般随性的时刻, 从那时起,我向往你、崇拜你、甚至……爱慕你,为何你现在是这副模样?!” 季凉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断地摇头:“许安归,北寰洛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她死在了朝东门的那场大火里!她活不下来,她所有的亲人, 都死了!她怎么可能独活!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季凉!不是北寰洛……我不是……” 季凉泣不成声地向后退缩, 缓缓地跪坐在地上, 她的手死死地被许安归拉住,她的头埋在胳膊里, 人越缩越小。 许安归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然后镇痛传遍全身。 一阵阴风扫过万灵冢,冢里的烛火一起闪动,整个灵冢变得忽明忽暗。 许安归单膝跪下, 把季凉拉入怀里。 他要怎么慰籍这个心灵已死的女子?若不是万不得已, 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姓名,成为另外一个人?若不是万不得已, 谁愿意隐姓埋名, 收敛锋芒, 成为另外一个人?若是万不得已,谁愿意隐忍八年,成为另外一个人归来?! 他神往的、那个放肆欢笑驰骋的女子,被自己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杀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哭出来便好了,哭出来便好了。” 此时此刻,许安归除了向她道歉以外,再无其他的方法安抚。 自那场大火之后,除了被梦境魇醒,惊恐的眼睛里缀着几滴泪之外,她从来不曾像这样在人前痛哭过。 月卿心疼她的遭遇,总是时不时的落泪。 凌乐虽然从未哭过,可是她说过的事情、交给他的任务,他总是尽力帮她完成。 薛老神医更不必说,他长期游医在外,便是替她寻找更好的治疗方法。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在为了她的腿而努力,她怎么能自怨自艾? 可是今日,许安归把她剥开了,揉透了,让她无路可退,她才不得不正视那个被她遗忘了八年的自己。 可,那个满目疮痍的自己,她又如何看得进去? 她的名字里,每一撇每一捺都流淌着鲜血,让她无法触碰,不敢想起。 许安归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痛哭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只能抱着她,任她哭得撕心裂肺。 “洛儿……给我个机会弥补你吧。许家欠你的、欠你们的,我会帮你们讨回来。”许安归蹙眉,对着怀里放声大哭的季凉,轻声低语,“从一开始你就只相信我一个人,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既然相信,不如就相信的彻底一些。把你的后半生交给我,我们……生死与共!” 季凉哭泣的声音减缓,她轻咳了两声,许安归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许久之后,季凉抬头,满眼泪光地望着许安归。 眼前这个明艳的男子,曾经对她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语,她只当是他的饵,从来不肯多想一句。 现在他告诉她,他知道她是谁,他那些山盟海誓,那些殷勤之举都是因为她是北寰洛不是郭若水,季凉的心猛然一震。 她要相信他吗? 她要接受他么? 若是她拉着他一起走过那片无人之地之后,自己一人独自坠入地狱,丢下他一个人在现世。 他是否会恨她,怪她? 若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为何还要让他满心欢喜的期待? 可是,怎么办啊? 在她遇见许安归的那一刻,看见他的身影的时候,他便叩开了她的窗,越过了她的心防,带着她无法拒绝的明艳,跨入了她的世界。 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只画笔,给她本来无色的世界染上了无比炫目的颜色。 因为他的剑,暮云峰上的竹叶苍翠欲滴。 因为他的笑,苍穹变得湛蓝无比。 因为他的眼,他眸中的自己也变得富有生气。 那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所有,在她的心土之上只留下一片茫茫的焦灼。 而他却如春雨一般,缓缓滋润着她的心。纵然心野之上一直有烈火燃燃不绝,而他总可以给她带来雨润,让她心里留有一丝温暖与希望。 她还要拒绝他吗? 她要伸出手,牵住他,跟着他一起往前,相扶相依吗? 季凉抬头,望着满墙满眼的烛火,好似在寻求帮助。 那些烛火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做抉择。 季凉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我相信你,那你相信我吗?” 许安归道:“我从未怀疑过你。” 季凉又道:“若你相信我,那日为何会因为宁弘,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许安归轻叹一口气,真是个记仇的小呆子。 他微微颔首,脸有绯红,用亲昵的语气回道:“傻子,即便是我,在爱慕的人面前,也会不自信。我怕我待你不够好,我怕你心中没有我。我现在问的是你,洛儿,无论你身后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抛开那些仇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一滴眼泪从季凉的眼眸中惊落,她望着许安归许久,喃喃道:“我……不愿意。” 许安归吸进了一口气,刺得他的心生疼,他的眼眸中有光在闪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季凉坐起来,脸上有微红晕开,低声道:“我……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只想要一个一心一意之人。你的身份让你做不到这些……” 这话宛如一缕吹来的柔风,安抚着许安归的眸光,他歪着头,笑如烛火一般缥缈炫目。 “若这是你心中所愿,那我便为你洁身自好。”许安归低着头,把这句承诺送进季凉的嘴里,“我许安归这一生,只许你一人,永生不弃。” 季凉惊地睁大了双眼,眼睛里还有泪水,不断往下掉。 许安归吻着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她的唇。 好像要把自己的诺言一字一字地刻在她的身上一般。 “怎么我许你了,你还在掉眼泪?”许安归伸手抹去她眼睑上的泪,“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该肿了,让月卿知道了,又要训我。” 季凉自己揉了揉眼睛,止住了眼泪。 许安归一直看着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季凉不好意思地转了转身,侧过头去。 许安归望了望灵冢里的某个角落,站起身,把季凉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起来。” 跪得太久,她本来就不方便活动的右腿已经麻了。 季凉艰难地依托着许安归手的力量,站了起来。 许安归想起凌乐上前搀扶她的动作格外娴熟,不由地心中一动,蹙眉问道:“我从未问过,你的身体……你的腿,到底是什么情况?” 季凉颔首,抿了抿嘴,不想说,可是许安归从一开始就对她坦诚相待,便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许久才道:“那次……受了些伤,身子大不如前。” 许安归忽然顿明——她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许安归轻叹一声,有些埋怨道:“就是身子不好才要及时行乐,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季凉心中一暖,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我体弱,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孕。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许安归只当是什么,毫不在意回道:“正巧,我也不怎么喜欢孩子。叽叽喳喳烦人得很。” 季凉不言。 他们这种情况,若是有了孩子,若是夺嫡失败,便是另外一场仇恨的开始。她这一生已经过的够辛苦了,又何必把这种不幸留给下一代? “来。”许安归牵着季凉,向着灵冢深处走去。 季凉不解地跟着:“做什么?” 许安归柔声道:“补上。” 季凉听不明白,只能跟着许安归继续往前走。 在灵冢的最深处,有三座看上去就与众不同的灵位。那些灵牌周围有精细的雕纹,做工很是精细。 灵牌之上写着北寰翎、北寰羽、万溪逸。 许安归牵着季凉,一起跪在蒲团之上,说道:“之前我们行夫妻之礼,你的父亲,母亲,哥哥都没有看到,不算礼成。现在我带着你,重新向他们求娶你。你可愿意?” 季凉望向许安归,他满眼满脸的柔情与期待,望着她,低吟道:“遵从本心便是。” 季凉的手微微颤抖,许安归不在意她身子差,也不在意她能不能生育。他只想要她这个人,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与她温存。 若这都不是爱情,那这世间还有什么爱情可以值得她期待? 许安归宛如神明一般,周围带着光,一步一步地走向她,驱走她身边的黑暗。 让她在无限的黑暗的深渊中看见了光明。 他就是她的神明,跟着他,黑暗退尽,再无畏惧。 季凉伸手,牵住许安归,轻声道:“我愿意。” 许安归轻笑转向灵位:“岳父,岳母,大哥你们可听见了,日后若她反悔,你们可一定要托梦给她。” 季凉略显害羞地低下头:“不害臊。” 许安归倒是不调笑:“你的身子一直是神医谷再给你调养,怎么还是这么虚弱?仔细想来,你平日里能坐着,绝对不会站着。要不要再寻一些人来给你看看?” 季凉摆手:“薛家都看不好的身子,还有谁能看好?我把公子季凉的身份放出来,也是想名正言顺地请薛灿进府帮我调养。薛老神医是没办法了,让我来许都,一定要找他师弟想想办法。” 两人既然把事情都说开了,季凉还是想多信任一些给许安归,但是她的身子事情一言难尽,她的腿到底也没有完全废掉。 还没有完全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让许安归多一份操心。 许安归摸了摸季凉耳边的软发:“原来这便是你一定要放出自己身份的原因。日后无论在哪里,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季凉从耳边拉下许安归的手:“好……” 许安归望着她,心中无比欢喜。她果然还是在意他的,只要她愿意跟他一起,无论她打算什么时候完完全全地接纳他,无论他们有没有孩子……此生无憾。 “主子。” 镇西的声音从灵冢门口传来。 许安归应了一声,镇西便稍微往前走了些距离,及有分寸地站在几丈远的地方说道:“赵惠在找王妃。” 季凉这才想起来,赵惠与她说的英国公送来寿礼请帖的事情。算算时日,若是他们要去赴宴,确实应该开始准备了。 许安归看向镇西,点头道:“知道了。你让她稍等片刻。” 镇西很是自觉地退出灵冢。 许安归问她:“赵惠来找你,可是因为英国公老公爷的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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