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许安桐在外,闲云野鹤,从不过问朝堂的事情,若说他有心夺嫡…… 许景挚的手不自觉地搓着袖口。 雨中,六朵黄油伞,朝着宫门缓缓移动。 * 许景挚坐在马车上与许安桐把两件事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许安桐一脸忧思,却沉默不语。 许景挚不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许安桐不说话,车上就有一种让他不悦的低压。他找话,道:“你知道惠妃给你定了一门亲吗?” 许安桐愣了一下,点点头:“安归给我写信的时候,告诉我了。” “工部尚书李涵家的姑娘贤明在外,李心菀与你兴趣相投。”许景挚道,“算是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许安桐侧目,看向马车窗外的景物,他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件事。 许景挚知道许安桐这些年一直不愿意续弦是因为放不下已故的清王妃,即便是他坚持,也敌不过惠妃的心思。 许安桐低声道:“皇叔年纪也不小了,腿痊愈,想必陛下赐婚的时候,也快到了。” “我不急。”许景挚道,“我这花名在外,这些年也玩惯了,那些名门贵女,我看不上。我的婚事,陛下做不得主。娶谁不娶的,我自己说的算。” 许安桐看向许景挚:“我很羡慕皇叔的洒脱。”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安王府。 戍南还未进安王府,门口的府兵看见了他,就立即上前一步有要事禀报。那府兵在戍南耳边说了几句。戍南抬眸看向那个府兵,似乎是在确认这件事的可靠性。 那府兵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 戍南若有所思的回身,许安桐与许景挚刚从马车上下来,撑起伞。 “二位殿下,刚才王府卫兵告诉我,安王府的账房先生已经悬梁自尽了。”戍南说完微微颔首。 许景挚与许安桐对视一眼,快步进了安王府。 王府账房里面,围了几个人。 寒期起已经先一步来到案发现场,月卿与凌乐在身侧站着。 许景挚走过去,低声问寒期起:“查出什么了?” 寒期起让人把账房先生放下来,道:“这是谋杀。脚下有攀爬书架用的楼梯,看样子像是悬梁自尽,其实不然。” 寒期起爬上楼梯,翻上账房先生自尽的那个房梁,尘埃骤起,寒期起拿衣服捂住口鼻,道:“正常人悬梁自尽,会挣扎一下。这房梁上这么大的灰,而这绳子却没有任何因为挣扎而移位摩擦,说明这账房先生先是被人灌了药,迷晕了,这才挂在上面,做成自杀的样子。” 戍南闻言,立即沉声问道:“这么说,是王府里面出了内鬼?” 寒期起摆手:“也不是,你们来看见的府兵,是后来才布置的。那些府兵守在外面之前,账房先生就已经死了。安王殿下被圈禁在宫里,身边三个亲卫都尽数带入了宫。凌小公子跟我一起去查临太傅府上的案子,来去匆匆。这府上没有高手守着也没有府兵,漏得跟篦子一样,只要是武艺高强之人,都可以随意进出。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那些花匠是赵侧妃找的人,为什么被杀害的人,是账房先生。” 许景挚敛了敛目光,接话道:“今天早朝,御史台参了许安归一本,说他与太傅一起收受贿赂,左右朝廷选人,用收受的银两私自豢养亲兵,意图谋反。其证据,就是这账房先生递给御史台的安王府这段时间的往来账簿。” 听了这话,寒期起恍然大悟,暗自在心里嘀咕,这是要死无对证。看来季凉不在的这些时日,每天早朝发生的事情,他还是要找方平打听一下,免得朝堂上有什么消息遗漏会让他查案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 赵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快步走来,向许景挚与许安桐行了一个礼,道:“方才宁王点殿下说的那账簿,绝对不是从安王府的账房出去的。” 许景挚问道:“何出此言?” 赵惠回道:“御史台的账簿多半是皇后娘娘给的,而皇后娘娘的账簿是我拿进宫的。皇后以我父亲性命当威胁我的筹码,让我把安王府的账簿如数的送进宫去。我……留了个心眼,做了一套假账簿送进宫里。所以即便是要对账,那本账簿,肯定是有问题的。事出之前,殿下还在王府里,不会有任何人有机会进来偷王府的账簿。” 凌乐从账房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账簿,道:“他们杀了人,却没有拿走账簿,这是为何?” 许景挚示意江湖把从皇帝陛下那里誊抄的账簿拿过来,江湖从马车上取回账簿,递给赵惠:“你对对账,看看这账簿,与安王府的账簿是否一致?” 赵惠接过来走到账房桌上,翻了几页,就手脚冰凉:“不可能!我明明做了一套假账交给了皇后娘娘,这宫里的账簿,怎么可能与府上的账簿对得上?金铃银铃看着我做的假账啊!” 许安桐思维敏捷,他只是沉思片刻,便道:“杀了人,却没有拿走安王府的账簿,大约就是为了等宫里来人调走账簿,好对账。做这件事的人,胸有成竹。赵侧妃递上去的账簿,或许,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信。” 赵惠摇头:“不会。我父亲已经从刑部出来了,若是皇后娘娘没有信,她为什么让刑部放了我父亲?皇后娘娘一定相信我拿进宫的这套假账。” 寒期起蹙眉沉思良久,开口问道:“赵侧妃,有没有可能,谁在你进宫的途中,掉包了你的账簿?” 赵惠回忆了一下:“万不可能,我从安王府进宫,一路上都没停过,账簿一直都是我的侍女抱着的,怎么可能被人掉包?!” 这话刚说完,赵惠就想起了什么。 若说有人有机会来掉包她的账簿,只有许安归自己! 那日早膳,他特地来到西暖阁,想要吃她做的面条。可她做好了,他却只吃了一口,便走了。 难不成,那日,他是特地来掉包她做的假账的?! 寒期起看见赵惠直勾勾地发愣,就知道她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不说,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只装作不知道。 现在这间屋子里,除了绝对不会陷害季凉的凌乐与月卿,寒期起不会相信任何人。 “还有什么法子吗?”许景挚看向寒期起。 寒期起一脸难色:“若是陛下手上的那个账簿是用王府的真账簿做得假……我们找不到其他的证据,恐怕这次……很难了。这事既然把临太傅也牵扯进来,贡院那边有人去查了吧?” 许景挚点头:“御史台的御史去查了,可是也拖不了多少时间。陷害他们的人,既然把证据链做得这么完整,想必找贡院的漏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寒期起道:“我去找的花匠也都离开了许都。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有消息就会回我。” 此时安王府账房之内站了一屋子的人,沉静随即而来。 寒期起想到的所有能够调查的路子全部都已经被人堵死了,若是赵惠没来,他可能还有些手足无措,可赵惠来了,似乎还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就有必要单独找赵惠谈一谈了。 寒期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消息。不知道各位殿下还有什么路子可以查一查?” 许景挚看看许安桐,许安桐沉吟道:“我还是先去看看大理寺的卷宗,与安王妃谈一谈。然后再回宫找安归问一下情况。皇叔你呢?” 许景挚自然有自己的调查的路子,但是他不想说,只道:“我回府,等消息。秋侍卫还是跟着清王罢,他身边没有亲卫,办事多有不便。你在身边也可以搭把手。” 秋薄看向许景挚,眼眸中带着只有他俩才能看得懂感谢,抱拳道:“是。” 于是一群人就在安王府的账房分了道,许景挚上了马车,回了宁王府。 许安桐借用了安王府的马车,带着秋薄墨染一起去了大理寺。 寒期起、月卿与凌乐在安王府内,欠身恭送两位殿下之后,寒期起转身看向赵惠:“赵侧妃,方才有话,没说完?” 赵惠惊讶于寒期起的洞察力,她在思索,这件事告诉寒期起有什么益处。 凌乐道:“我们先进屋再说罢,外面人多耳杂。” 戍南虽然才从南泽回来,不曾参与这段时间许都发生的事情。可这期间戍北会给他写信,告诉他许都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月卿与凌乐都是季公子带来的亲信,眼下这个负责查案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戍北信中提到的那个查案高手,现在为藏息阁效命的寒期起。 眼下戍北镇东镇西三人跟着许安归被关在宫里,王府里没有了主心骨,戍南自然而然地要肩负起戍卫王府的责任。 他抱拳道:“查案我不在行,眼下王府无人坐镇,为避免像今日账房先生被人谋杀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需要留在王府,重整王府府兵心气。查案的事情,就交给寒公子了,你们若是有需要从王府调派人手,尽管来通知我,我来解决。” 寒期起是个知轻重的人,他点头道:“眼下确实是安王府最难的时候,你回来坐镇也好。务必把安王府给看严实了,我若有事,自然会来寻你。” 戍南欠身,行了一礼,直接去了王府后面的校场。 寒期起看向赵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寒期起三个人跟着赵惠一起去了她的院子。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她能控制得住。 进了屋子,赵惠还是犹豫不决,所有人都知道寒期起的本事,可她并不知道寒期起到底是属于哪一派的,说话难免有些顾忌。 凌乐上前一步,抱拳道:“赵侧妃,寒公子这人我与月卿都信得过,宁王殿下也让他参与查案,你若回想起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整个安王府上下,其实对于凌乐的印象非常好,他在王府声望颇高,虽然戍卫的清风阁。可他对王府里任何人都很有礼貌,包括王府里所有的下人。 虽然经常冷着脸,话不多,可给人感觉就是一个非常靠得住的人。 他甚少开口说话,可要说了,那便是要紧的事。 赵惠看了看凌乐,才把目光转向寒期起道:“方才寒公子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在路上确实没人可以调换我的账本。可……我走之前,安王殿下来过一趟,说想吃我做的面。我便带着金铃银铃去做了一碗。若是说有人有机会调换我屋里的账簿,那便是只有安王殿下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了。” 寒期起低声道:“这确实是可以推敲的地方。这件事,赵侧妃只告诉了我们是吗?” 赵惠点头:“这事也方才才想起来的。” “这事,到我这里便打住了,赵侧妃不必再跟别人说起了。哪怕是宁王、清王殿下来问,也不可再说了。这是攸关殿下性命的大事,赵侧妃切记。”寒期起沉着脸,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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