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帝没有做声,许安桐继续道:“这是攸关东陵生死存亡的大事,战报来看,凉州城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岩州城是许都最后一道防线,若不是有与乌族对战丰富经验的将领去打这一仗,若是连岩州城也被攻克,那么乌族下一个攻打目标就会是许都。到时候,在座的各位,还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朝堂之上,相互攻讦、侃侃而谈吗?” 许安桐这话意思何其明显,无论他们怎么栽赃陷害许安归,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一仗,他们需要许安归带兵出征,他们需要许安归的保护,他们要在这件事上向许安归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然许安归会在天鉴院里一直住到许都城破。 “臣附议。”许景挚上前,欠身附议让许安归领兵出战。 堂下的武官立即站出来力挺许安归,集体单膝下跪:“臣等附议!” 许安归立在朝堂之上,依旧不言。 他在等东陵的文官集团,向他低头。文官集团为首的人自然是太子、三公以及各部的尚书。 他们不动,后面的人怎么敢动? 许安泽恨恨地望向许安归,乌族这一仗怎么就来的这么凑巧,这次乌族为何又如此强大?强大到要所有人都向许安归低头,才能让他松口带兵出征。 许安泽抬头看向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殷切的期望。他希望他开口说话,让许安归带兵出征。 许安泽怎么愿意自己精心谋划的局以这种方式收尾? 他咬紧嘴唇,还在坚持。 东陵帝望着他,用目光告诉他,若是他不愿意让许安归重新领兵出征,那么这场战役,他只有派他这个太子代父出征了。而他一旦出征,岩州城失守,他也一定不可能再回到这个皇宫来了。孰轻孰重,太子自己掂量。 东陵帝不再看许安泽,转而看向朝堂下的人,道:“现在只有清王、宁王、兵部附议让安王出征,看来安王与临太傅收受举子贿赂这件事诸位还是觉得应该严查。既然如此,这场仗不如由……” “臣!”许安泽侧出一步,咬牙切齿道,“附议!” 许安泽被逼出声,站在他身后的御史台自然也是无条件附和。御史台一众纷纷前身,异口同声道:“臣等附议!” 许安桐此时侧目看向解和,眼眸似有极寒之冬,解和不得不出列:“臣也附议……” 这就宛如是一个沙堆,只要一角坍塌,后面的也会随之一起落下。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 片刻间,文官集团在许安泽的带领下,全部附议了这件事。 东陵帝这时才看向许安归:“既然朝臣都觉得这一仗应该由你去打,孤许你调兵之权。” 许安归颔首:“如此,臣是不是可以认为,御史台对臣与临太傅之前行为,是诬告?臣以为,对朝廷有异心者,是不能带兵出征的。” 东陵帝眼眸微眯,眼睛看向御史大夫江元良,他惹的祸,要他来收场。 江元良此时已经手脚发软,脑子嗡嗡作响,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推翻自己奏折。 “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站在江元良身后的御史刘新,侧出一步,欠身奏事。 东陵帝看见刘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中一安,沉声道:“讲。” 刘新作揖,起身道:“微臣这几日查看贡院,发觉这次会试贡院看守并没有任何纰漏。反倒是公良大人上奏的那本‘张翰林在家自缢身亡’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一说。这次会试内容是在翰林院起草的,临太傅并没有参与出题。反倒是张翰林收受举子贿赂卖题的事情现在已经闹得许都街头人尽皆知。微臣以为,临太傅府上的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应该是与张翰林有关系。微臣请奏,请陛下允许微臣把调查重点放在张府。” 刘新这一说辞适时地解决了朝堂上的尴尬。 张翰林已死,刘新怎么查都不可能让张翰林开口。可此时,需要一个说辞让许安归从临太傅贪墨一案中抽身,不然许安归绝不会领兵出征。 内斗在外敌面前,都可以暂时化干戈为玉帛。 刘新上前启奏,不仅解了御史大夫江元良的危机,解了东陵帝的尴尬,更是解了许安归与临太傅的罪名。 只要许安归没了罪名,把罪名按在死人身上,做证据结案不过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刘新这话说的太讨巧,他最近两次在朝堂之上发言,每一句都正中要害,直戳江元良与东陵帝的心窝。让所有人都对他这个举人出身,进入御史台的人,高看了一眼。 “准了。”东陵帝仰头,“这事本就有蹊跷,既然有新的调查方向,御史台便去做罢。” “微臣遵旨。”刘新欠身,站了回去。 东陵帝看向许安归:“既然这事多有误会,还望安王不要往心里去。尽早领命出征才是正事。” 许安归抬眸道:“臣为国家鞠躬尽瘁是本分,为国出征义不容辞。可臣出征之后,后府不得安宁,臣在战场之上,难免挂心。还请陛下特赦我安王妃,让她与我一起回府准备出征事宜。” 东陵帝早就让郭怀禀奉了密旨,请内里监的老嬷嬷们对季凉用了刑。 季凉什么都不说,看来这事多半也是嫁祸。 只是这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难道要因为许安归一句话,就息事宁人?那太子那边要怎么交代? 东陵帝看向许安泽。 许安泽眼眸通红,死死地盯着东陵帝,他仿佛在说,这事放了许安归可以,但是安王妃,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在东陵帝两相为难的时候,许景挚上前一步,欠身道:“关于安王妃的案子,臣弟有些眉目。” “讲。”东陵帝让许景挚说话。 许景挚道:“有个东西,希望能抬到大殿上来,让各位过目,臣才好继续往下说。” 东陵帝点头。 许景挚立即朗声道:“抬上来!” 众人等了一会,东西还没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先一步传进了大殿。堂官们纷纷遮掩口鼻,低声议论。 江湖江海脸上带着纱布,蒙着口鼻,抬着一箱东西,来到大殿之上。 那箱东西抬到大殿之上以后,那种极其恶臭的味道越发明显了。 东陵帝也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许景挚双手拢在衣袖中,看向江湖江海:“打开。” 江湖江海一起把木箱打开,一股恶臭夹杂着腐败腥气直直钻入在场每个人的脑门,所有人都闻不了臭味,纷纷后退了几步。 就连东陵帝也闻到了味道,也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许景挚转过身,一礼:“这些死掉的鱼,是东宫映月湖里的。这鱼都是白色锦鲤,极其稀有,是两年前,邦国朝贡之物。这一批朝贡,陛下尽数赏给了东宫。” 许安泽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东陵帝问道。 许景挚微笑着,看向许安泽:“这些鱼好端端的在映月湖里,怎么忽然会大批大批地死亡呢?太子殿下,来解释下吧?” 许安泽横了许景挚一眼:“我又不懂饲养,我怎么知道这些鱼是怎么死的?” 许景挚扬眉:“对,太子不懂饲养,东宫的鱼都是宫里的饲养官在伺候。怎么这些鱼好端端地在东宫活了两年,偏偏在太子妃死后,它们也死了呢?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许安泽低头,不看许景挚。 许景挚点头:“抬下去罢。” 江湖江海把箱子合上,把东西抬了下去。 许景挚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们说回英国公宴那一日。那一日,案发的时候,太子妃与安王妃从宴会厅里面退出来,坐在偏厅休息喝茶。太子妃喝了安王妃递给她的那盏茶,便死了。后经查验,那杯茶里有毒。所有人都认为是安王妃毒死了太子妃,可我有一点不明白。若是直接把毒下在茶水里,那盏茶是安王妃的,若是太子妃的茶盏没有碎,那杯带毒的茶,是否就是安王妃喝下去了?” 许景挚这么说,朝堂上有了小声的议论。 “这么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看做这毒,其实是为了谋害安王妃,只是弄巧成拙,那杯茶到了太子妃手里?”许景挚缓声说着,余光瞟着许安泽。 许安泽一听许景挚想把这事带偏,当即道:“焉知太子妃的茶盏碎了,不是因为安王妃故意打碎缘故!” 许景挚道:“侍女的供词可没说那茶盏是安王妃打碎的。” 许安泽道:“难道皇叔就凭这点,就可以把安王妃身上的嫌疑洗清楚吗?!” 许景挚回道:“当然不能,我就是好奇啊。所以我派人把整个宴厅上的东西都查验了一遍。发现了一处有趣事情。” 许安泽藏在衣袖里的手缓缓锁紧。 许景挚手拢在衣袖里,缓步走到许安泽身后,继续道:“大理寺查验过整个英国公府,所有的食物,宴席上的东西都没有毒。但是我的人却发现整个宴会厅里,只有太子妃宴席上的筷子是干净,太子妃一口菜都没吃,这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许安泽道,“那种宴席,太子妃习惯在宫里多用一些果腹的东西。到了席面上不饿,不吃有什么问题?” “那也没什么问题,”许景挚继续绕着许安泽缓步而行,“后来,我带人去东宫验尸,确实是毒杀。可是我们去的时候,尸首被人动了手脚,已经跟之前死的时候不一样了。敢问太子殿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事发之后把太子妃的遗体带回东宫,而不是交给大理寺堪验之后再进行敛容呢?” “太子妃喜欢干净,我把她带回东宫,换身衣服,把她容装擦拭干净,有什么错?”许安泽身子微微颤抖。 许景挚看见许安泽的反映笑容更胜:“是,没什么问题。那么我再问你一句,太子妃妆台上的唇红膏为什么不见了?” “……”许安泽深吸了几口气,“我怎么知道……” 许景挚挑眉:“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已经与太子妃不合已久,你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太子妃的房间,你当然不知道太子妃妆台上有什么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许安泽再也受不住许景挚这般抽丝剥茧地询问情绪失控地咆哮着。 许景挚不再看他,转向东陵帝:“陛下,臣这般问话,下毒手法到此已经很明显了。凶手是把毒藏在太子妃的唇红膏里,只要太子妃涂了唇红膏,无论是用过食物,还是喝过茶,红唇膏里的毒就会进入太子妃的身体里面。凶手之所以要把太子妃在英国公府用过的筷子换了,是为了让大理寺验不出筷子上的毒。凶手之所以要把太子的尸首带回东宫,是要把太子妃嘴唇上剩下的有毒的唇红膏给擦拭干净,免得让验尸的人看出端倪。可是,我去得太急,凶手还没有机会把证物红唇膏带出宫销毁,所以他急中生智,把红唇膏丢入了映月湖中。所以,那日我带人去东宫验尸,去找证物,怎么找都没找到。一个女子的妆台之上,怎么会少了红唇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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