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久居深宫、身高位重,又怎会受伤? 蓦然,陆修瑾想起那尊檀木观音像上沾染的血渍。 顾南枝咬紧下唇,抠破血痂,还怕不够,又将伤口重新撕开,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来人来人!” 手腕的掣肘已经不在,顾南枝走到大殿正中央,同时殿门被推开。 缈碧垂首走进,“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哀家的伤口又破了。” “又破了?”缈碧凑近瞧见太后手臂的伤,“太后娘娘体质特殊,受伤后伤口难以愈合,怎的晚上睡觉又挠破了手臂。” 缈碧嘟嘟哝哝:“真不叫人省心,奴婢现在就去宣太医。” 半个月前,顾南枝也曾忍受不住结痂的痒意,半夜抠破血痂,“不必,你去找些包扎的药来,天色已晚,哀家不想见外人。” 缈碧退出殿外,未几,取来太医留下的金疮药和敷料。 “你将东西放下就好。” “是。”缈碧未曾多疑,打了个哈欠就离开了。接触太后的这段时日里,她算摸透太后的脾性,好听些是温柔和蔼,说白了就是软弱可欺。平日里能推却的活计,她都通通推掉,而今太后上药用不上她,她倒乐得清闲。 不过…… 顾南枝朝右殿打了打手势,一抹玄色的衣袂在紫檀雕漆海棠刺绣屏风边缘出现,本该离开的缈碧陡然折返。 【📢作者有话说】 陆狗的苦肉计,伤不重,可怜女鹅被骗了。
第6章 包扎 ◎恍若在藤花下栖月而眠,身侧有仙鹤相伴◎ 缈碧开口:“太后娘娘……” 顾南枝心口猛然一跳,极快地说:“怎么了?” 说到一半的话儿被打断,缈碧脸色沉沉,“曌夫人明日寅时三刻会到长乐宫,太后娘娘别误了时辰。” 比往日早了四刻,约莫是与接风宴的遇刺有关。顾南枝道:“哀家知晓。” 殿门开了又关,随着宫人的离开,寝殿内复又悄然无声。 退之屏风后的陆修瑾见太后端起包扎的物品,走向右殿。 “云中王赶紧处理伤口吧。”她将东西搁在罗汉床的小几上便回到屏风的另一端。 一幕景状在陆修瑾的脑中浮现——雁门关的泼天大雪堆叠,檀木观音立在雪地,犹似落入凡尘的仙人。 他以为太后亲手雕观音是传闻,实则是朝廷指派能工巧匠雕刻的,而今亲眼目睹,传闻竟是真的。 陆修瑾解开腰带玉扣,刺客众多,躲避时不可避免有划伤,那一点伤与身上其他的伤口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为了能留在长乐宫,躲避宫外的埋伏,才扩大伤口。 太后心慈手软,说不定会怜悯他受伤,让他将就躲藏一晚,未曾想她竟然…… 顾南枝躲在屏纱外回避,纱面如纸映画男子的剪影,他解开腰带,褪下衣裳,宽肩窄腰,手臂亦如想象中健硕,胸膛与腹部覆一层劲瘦的肌肉…… 顾南枝仓皇地撇过眼,但方才那旖旎的一幕仍旧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多谢太后。”陆修瑾包扎好。 顾南枝:“唔,好。” 陆修瑾提醒:“太后最好也包扎一下,未免露馅。” “嗯。”顾南枝绕过屏风,拿起金疮药就要往伤口上撒,抬手的动作被制止,她不解地看向云中王。 顾南枝蹙眉,让她包扎的是他,不让她包扎的也是他。 “太后娘娘凤体金贵,还是让臣来吧。”陆修瑾取下她手里的药粉,将顾南枝安置在罗汉床坐下,他则坐在另一侧。 坐下后,他先用干净的棉布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再将金疮药洒上,药粉接触伤口,泛起疼痛,顾南枝轻“嘶”了一声,偏头闭眼。 陆修瑾没有停下,反而加快动作,直到狰狞的伤口覆盖一层均匀的药粉,他才取来洁净的棉布,一圈一圈地缠绕,最后扎出一个布结,不紧不松。 他手法熟稔而迅速,应当有多次处理伤口的经验。 顾南枝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他真正的身份——戍守边塞、抵御匈奴的云中王。 将袖子放下,盖住包绕好的伤口,顾南枝轻捧手腕内侧,“天色已晚,哀家要就寝了,你……自便。” 便是让他自行离开。 “多谢太后。”又一次规矩而疏离的回答。 顾南枝离开,忽而被他叫住,男子独有的醇厚嗓音沉了沉,“宁安街有一客云茶肆,里面售卖的涌溪火青实乃佳品,若有机会,太后可去尝一尝。” “知道了。” 顾南枝回到左殿的拔步床,侧身而卧,窗外子夜枭鸣,殿内烛影幢幢,隔着两重屏风,紫藤与松鹤重叠,留白处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玄影,恍若在藤花下栖月而眠,身侧有仙鹤相伴。 …… “太后娘娘。”宫女唤醒睡熟的顾南枝。 殿内已有数名宫女端来盥洗的器具,出声的宫女服侍顾南枝起身,其余四位宫女围上来,净脸、梳发。 最初的宫女将太后搀到黄花梨木雕凤纹五屏风镜台前,就去右殿收拾东西。 顾南枝的心跳有一刹的失律,宫女拾掇完金疮药和棉布就端出殿门。 吊起的心稳稳落地,借着晨曦微光,细密屏纱犹如烟雨濛濛,上面并无模糊的影子。 他果然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宫了。 顾南枝展开双臂,宫女为她更衣,褪下寝衣露出包扎的小臂伤口时,宫女“咦”了声。 “昨夜半梦半醒,不当心又挠破了伤口。”顾南枝有片刻的慌张,继而解释道。 进宫一段时间后,宫人们皆知太后娘娘的好脾气,温和近人,宫女不禁多嘴一句,“是太医包扎的吧,太医署的太医们医术精湛,包扎得很是平整,即使穿轻薄的衫子也瞧不出来。” 顾南枝:“嗯,确是精湛。” 梳洗、更衣后,顾南枝坐于罗汉床前。 墙角的半月桌有一枚汝窑美人瓶,此时瓶中早换了春杏,白中夹粉的杏花在黑褐的枝桠上盛开。 宫人宣唱:“曌夫人到——” 顾南枝起身相迎,母亲曌夫人一袭深红折枝牡丹圆领衫子,宝蓝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逶迤在地,浓墨似的云髻并无簪步摇。 母亲曾说过,她从不簪步摇,步摇不摇,意在约束女子。 “母亲安康。”顾南枝矮身行礼,在母亲面前她从不是什么太后。 曌夫人并无做出反应,经过她身前,坐于罗汉榻左侧。 待母亲落座,顾南枝方能坐于右侧。 “昨晚接风宴遇刺,听闻是云中王救了你。” 宫里遍布母亲的眼线,就连她身边的缈碧也是母亲的人,母亲得知此事并不奇怪。加上昨夜云中王所说的真相,可能设局之人就是母亲…… 顾南枝老实作答,“是云中王救了女儿。” “那你有无受伤?”虽说是担忧她的身子,但言语平淡如水,仿佛问的是“昨天吃了什么”。 “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那缈碧半夜为何寻来药物?” 缈碧昨夜值守,今日便不当值。她原本以为能逃过母亲的询问。 “伤口结痂发痒,睡觉的时候挠破了。”顾南枝捋开袖子,露出小臂,“母亲若不信,女儿可以解开棉布。” 曌夫人瞧了一眼,不似作假,便调转话锋道:“不必。为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交代。” “谨听母亲教诲。” “云中王多年未曾朝觐,而今回来恐是包藏祸心,今日早朝你借机抓住他私贪赈灾银,治理不严,以致云中饿殍遍野的错处,务必要问他的罪。” 顾南枝忆起昨晚,颦眉道:“母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譬如大司农没有批下足够的银两,银两运输过程中被地方的官员一层层盘削,落在云中所剩无几。” 曌夫人美目一凌,厉色道:“你从何听来的谬论?为母让你做,你便做。” “母亲,女儿多嘴。”顾南枝连忙垂首,惶惶不安。 “枝儿你深居简出,养成单纯性子,最易受人三言两语蒙骗。”曌夫人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伺候的宫女,意有所指道,“你身边乱嚼舌根的人该换了。” 宫女们芒刺在背,颤巍巍跪地。 她幼时笨拙,常常惹得母亲生气,母亲不舍打骂她,就将怒气洒在宫人上,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顾南枝不忍道:“母亲,不管她们事……” “哦?那枝儿你是从何听来的?”曌夫人反问,尾调上扬,逼迫感十足。 顾南枝闭口不言,在曌夫人看来却是心虚地编不出谎话。 “过些时日,为母会挑一批训练有素的奴才进宫服侍。” 距离早朝的时辰不多了,曌夫人简单交代两句便离开,奢靡大殿里的氛围冷冰如霜,似乎还回荡她不容置喙的嘱咐。 卯时,天光大亮。 顾南枝坐于大殿之上,透过珠玉帘幕,望向殿下乌泱泱的文武百官。 她像一个木偶,将母亲所交代的事情一板一眼地说出来,经邦论道、析圭分组,犹如一场角色扮演的过家家。 长安城楼加固拨款之事完毕,顾南枝嗓子凝涩,轻吐道:“云中王何在?” 众臣听闻太后语气肃重,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所预感。 以杨磐为首的杨氏一党,状若平静,实则内心激动不已。 负责点卯的官员上前应答,“昨夜宫宴云中王受了点伤,还在大鸿胪养伤,今日便告了假。” 顾南枝长舒一口气,言语间也轻快不少,“云中王不在,雪灾一事暂且按下不表,散朝。” 百官俯首,只待太后先行离朝。 长长的甬道将苍穹切割成狭窄的长条,甬道上顾南枝乘坐凤撵,行在回长乐宫的路途中。 她眉心紧皱,方才心底还放下的大石又提领起来。母亲让她问罪云中王,今日逃的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下一次早朝又该怎么办? 即使她不开口问罪,杨磐和舅舅也会挑开话头。 云中王应该还不知此事,她应与他通一通气。可一个深居皇宫,一个身处大鸿胪,中间隔着千万道宫墙,该如何知会? ——“宁安街有一客云茶肆,里面售卖的涌溪火青实乃佳品,若有机会,太后可去尝一尝。” 有了,宁安街客云茶肆。相比去大鸿胪,显而易见出宫更为容易。 但今日才见过母亲,她又该以何种借口出宫? 行经一处月门,淡粉的杏花伸出高高的宫墙,在肃穆的宫殿里鲜艳动人。 顾南枝叫停凤撵,“你们先回去罢,哀家想赏赏杏花。” 宦官、宫女皆退下,唯缈碧紧跟不退。 “曌夫人让我贴身伺候太后娘娘,半步也不能离开。” 顾南枝沉了神色,沁水双眸氲一层薄恼,“伺候哀家更衣、入寝、用膳,要不要把眼睛摘下来伺候哀家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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