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银灯映美人,无外如是。 他松了三分力道,“臣有一些话不能为外人道,只想与太后娘娘说,不妨听一听?” 顾南枝鸦睫扑簌簌地扇动,无措又无助,他也没给自己拒绝的选择。 “太后一定还记得天玺元年的七王之乱,陛下初登基,藩王虎视眈眈,联合一众,欲颠覆大瀚江山。这是史官笔下的记载,也是对世人的交代。但太后可知七王之乱更为隐秘的真相?” 他一顿,再次开口,变得沉重,“臣不否认七王里的广阳王有谋逆之心,但其余六王却是被逼无奈。私吞灾银、私铸□□、官商勾结、买卖私盐……无论那一项都是必死的重罪,您说若是清白被冤,上奏无门的情况下,除了造反还有何路可以走?” 不可能!顾南枝被他紧紧捂住的嘴唇翕动,到底是吐不出话来。 明明母亲都与她说过,七王是咎由自取,陛下是先帝亲封的储君,七王却想趁陛下年幼,羽翼未丰的时候夺取皇位,顾家和杨家忠于先帝、忠于陛下,不惜舍身平乱。 况且就算是云中王说的那般,顾家和杨家哪里有这般大的势力,可以给藩王们扣上诛杀九族的重罪? 她的心思被他看穿,陆修瑾嗤道:“太后觉得不可能么?殊贞皇后逝去,先帝的身体状况也急转而下,驾崩前两年朝政已被杨家悉数把控,费尽心思伪造证据,就等先帝驾崩,将藩王们斩草除根。” 顾南枝的心宛若掉至冰窟,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认定那就是真相,认为顾杨两家谋害藩王,有了七王之乱的前车之鉴,云中王定会先发制人,有所谋划。 今日潜入长乐宫,挟持自己,可不就是他的谋划么? 他想做什么?如今自己的性命就在他手里,他要……杀掉自己么? 被牢牢钳制在陆修瑾手上的小太后,娇小的身子不自禁地战栗,犹如雨打的海棠,在风雨中无助颤抖。 缠枝银莲花灯被陆修瑾放落在一旁的半月桌,他仍旧捂住她的声门,另一只手臂紧裹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腰。 顾南枝挣扎,腰间的手臂愕然勒紧,像被揪住后颈的奶猫,她倏地不敢动。 不饰一物、自然散下的青丝如瀑流淌在陆修瑾玄衣,隔一层布料,他仍能感受到乌发的顺滑,犹如精贵的月华绸缎。 宴上,取下她发髻的金钗,散落的青丝滑落,碰及他的手背,与此时的触感相差无几。 陆修瑾附耳于她,轻声道:“臣对太后,确有企图。” 【📢作者有话说】 陆狗现在就有企图,以后还能得了,不敢想ORZ。
第5章 真相 ◎喉咙里传出几缕呜咽◎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感到莫大的恐惧,顾南枝不知云中王到底会对自己做什么。 他既然敢擅闯太后寝宫,就不怕自己会喊人把他捉下去砍脑袋么?他当然清楚,可还是这么做了,不就是因为不打算让自己活下去。 太后一死,无人知道擅闯长乐宫的是云中王了。 面对死亡的恐惧,莫说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身上,就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都会跪地求饶。 顾南枝绵软了身子,想哭,但口鼻被捂住,喉咙里传出几缕呜咽。 觉察到她的惧悚和未能吐出的音节,陆修瑾松了手。 就像松开恐惧的闸门,小娘子大颗大颗的珍珠泪直往下掉,砸在陆修瑾的手背。 “我不想死……” 才说出半句话,又被捂嘴。 陆修瑾讶然,解释道:“不是太后所想的那样。” 一颗颗热泪落在虎口上,陆修瑾仿佛被其所烫,捂嘴的手掌变作虚虚遮掩。他就这么可怕? 顾南枝的抽噎声渐大。 “太后若再发出声音,休怪臣无情。” 顾南枝登时闭紧了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默然哭泣。 头顶有一缕热气掠过,转瞬即逝,好似有人叹了口气。 顾南枝看不见陆修瑾的神情,只闻他口吻坚冷,比钩命鬼差还可怖。 “太后可曾去过云中和雁门?”陆修瑾自问自答,“应是未曾去过。” 知晓答案还问她。 谈及封地,陆修瑾的声线喑哑不少,比先前还重上许多,“云中土地贫瘠,一年过半都是雪景,脚踩的是冻土,种不出粮食,云中百姓活得很是艰难,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弃过离开故土。” “只因雁门是大瀚的第一道防线,云中就是第二道缓冲线,匈奴残暴掠夺,雁门的将士十之六七都是云中人,他们保卫的不单是大瀚,还是家乡。 今年的雪灾百年难遇,云中、雁门的百姓和将士快抗不下去了,他们也是大瀚子民,也是太后和陛下的子民,太后能否救救他们?” 顾南枝心弦拨动,她本就见不得子民受苦受难,否则也不会雕刻观音,祈佑上苍。 她在云中王的手背上写字:放开我,我有话要说。 玉葱般的指尖在筋骨分明的手背划动,陆修瑾的心尖仿佛被羽毛轻挠了一下,泛起丝丝痒意。 见他未有动静,顾南枝急得再次写道:你不杀我,我不叫人。 口鼻处的大掌犹豫几息,松开了。 “太后莫要耍把戏,有话直说。” 腰间的束缚却是不肯撤去,顾南枝猜到,只要自己敢叫人,他就敢拼着鱼死网破的劲儿,挟持自己逃出去。 “咳咳……”顾南枝清了清嗓子,转过身直视他,“你说云中和雁门的百姓饱受雪灾摧残,但朝廷分明有派发过粮食和灾银。”是不是都被你独吞了? 陆修瑾墨眸浮起轻蔑,“朝廷运来腐|败发霉的旧粮,百姓吃了会腹泻,将士吃了削弱战力,根本就不是能入口的东西。” 但云中的百姓为了不被饿死,即便知道是变质的粮食还是迫不及待吃下肚,所有人无一不上吐下泻,更有甚者脱水而死。 “可还有赈灾银,山高路远粮食腐烂,也能从最近的城郡收购粮食。” “朝廷分发的赈灾银只有五万两,根本是杯水车薪,加上各级官员一层又一层的盘扣,落在云中的银两所剩无几。” 怎么会只有五万两?!顾南枝记得很清楚,云中、雁门雪灾,雁门存亡与大瀚北方边塞有莫大关系,朝廷尤为重视,批了三十万雪花银去救灾。 顾南枝震愣得说不出话,陆修瑾不知其中道道,只当她不信。 “臣言尽于此。太后若是不信,且听臣接下来一番话。” 顾南枝心生疑窦,“你说。” 编织谎言不难,但一个谎言要数个谎言去圆,话一多便极容易暴露出错处,她大可以听他说完再做决定信不信。 “太后以为接风宴上的刺客是如何潜进皇宫行刺的?” 是了,她没经历过遇刺的场面,一时被吓坏,现在想来接风宴的行刺处处透露着诡异。首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十三个刺客数量庞大,是如何伪装成舞姬,进行刺杀? “是乐府,宫外的刺客混进一个已是不易,若要大批刺客一定需要乐府配合、包庇。” 陆修瑾轻笑,“太后未受奸人蒙蔽,臣甚是欣慰。想必太后也能思量到,刺客的目标是臣。” 顾南枝不傻,他点拨到这个份上,很容易就能想清楚。朝廷漠视云中和雁门的雪灾,匈奴虎视眈眈,寻找雁门关最脆弱的时机一举攻破,届时首当其冲的就是毗邻雁门的云中王。 旧粮、贪银的罪名都被按在云中王头上,到时沦为败军之将的云中王有口也说不清。 种种计谋都似曾相识,意在逼迫云中王谋反,相比匈奴攻破雁门后的难辞其咎、坐以待毙,谋反尚有一线生机。 “太后是否想到七王之乱?若太后袖手旁观,再过不久臣也会随七王的后尘。” 他已然明说,若边关得不到朝廷真正的救济,云中王也会起兵谋逆。 顾南枝深深不解,“你就不怕我告知陛下,未雨绸缪。”如他之言,此举意在逼迫他谋逆,他的下场显而易见,“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难不成云中王蠢笨至厮,谋反的计划都能堂而皇之告知敌人? 陆修瑾沉声道:“臣不愿见到大瀚北疆被匈奴踏破,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更不愿云中与雁门的保家卫国的长戟指向大瀚子民。”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碰撞,顾南枝不免怔然。 她在幽幽皇宫中禹禹独行,从皇帝姨父身上学到诸多治国之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君王要有一颗仁爱之心,要爱护子民。 但皇帝姨父仙去,母亲和舅舅的处事作风完全与先帝背道而驰,他们经常说她妇人之仁、心慈手软,到最后完全收走凤印和玉玺,所有都由母亲拍案决定。 先帝不在,幼帝稚嫩,她就像一个不被理解的人,囚禁在名为皇宫的牢笼。 顾南枝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的秉承竟与自己十分契合,“我……你……” 陆修瑾无比坚毅道:“太后,救救百姓。” 想到皇帝姨父,若他还在也不会冷眼看兄弟谋逆,边民受难吧? 顾南枝脆生生的声音变得喑哑,承诺道:“我会帮你……为了边关的百姓与将士。” 陆修瑾紧绷的身躯蓦然放松下来。 顾南枝与他身躯相贴,第一时刻感受到他松弛的变化,挣了挣便脱离出他的怀抱,“我答应会帮你,私自潜入皇宫是砍头的重罪,你尽快离开,我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要的目标已经达成,她也该下逐客令了。 他无动于衷。 “怎么?你还要哀家答应你什么?”外男擅自闯入寝居放在宫外,对一个女子的清白名声也是极大的玷污,顾南枝虽然知晓他是为了大瀚百姓迫不得已,但不愉归不愉。 陆修瑾肃冷的脸上浮现一丝尬然,手心抚上侧腰,使力压按,“臣有难言之隐,今晚还请太后收留。” 顾南枝这才发现,他所站的位置有一滴滴血液汇聚在脚下,血从玄色的衣裳渗出并不明显,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侧腰的衣料颜色更深暗。 “你受伤了!” 陆修瑾扬起一抹苍白的浅笑,意在安抚她,摇头道:“小伤,无妨。” 顾南枝忆起,接风宴上他的舍身相护,恐怕就是在那时受的伤。 “既然你是为救我而受的伤,我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顾南枝思了思,“你等等我。” 陆修瑾握住她的手腕,“太后。” “你怕我去叫人捉你?”她才不会恩将仇报,但站在他的角度,有此顾虑也能理解。 顾南枝挽起右手的长袖,只见洁白如瓷的小臂上横亘一条三尺长的伤疤,像一幅精美的画卷被利刃划破。 陆修瑾从军数年,身上的疤不计其数,一眼就能看出她受伤的时间在两月以内,因皮肤娇嫩和不易愈合的体质,还留有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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