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宴神色稍霁,更加贴近她,指腹带着薄茧摩挲在锁骨上的牙痕,“可我未说,枝枝不是也能感受出来。不妨这样,我和枝枝玩个游戏,枝枝待会猜一猜是我,还是他?” “游戏?”顾南枝疑惑,可未几她便明白了何谓游戏。单薄的寝衣一扯便散了,他覆上来挺身,顾南枝忍不住呜|咽。 “枝枝猜猜,现在与你在一块儿的是谁?” 男人的嗓音勾魂摄魄般,顾南枝沉溺于他带来的迷醉,清软的嗓音带着嘤|咛道:“唔,不知……”他更来劲了,顾南枝后背都磨出粉来,像是春日初绽的桃花。 顾南枝逼不得已作答,“陆修宴……” “枝枝猜错了。”他加重了力道。 怎么可能猜错?顾南枝想反驳却拿不出证据,是陆修瑾还是陆修宴都是他们说了算,她根本无法证明。她后知后觉自己掉入陷阱,但是已经没力气点破。 翻来覆去,不知疲乏。 后半夜战鼓暂歇,他端来茶水给她润嗓,顾南枝浑身酸软,无力抵抗,小口小口地吞饮。 陆修宴如疾风骤雨,陆修瑾若和风细雨,一个猛烈,一个绵长,但无论是哪一个,顾南枝都活死过一回。 夜还很漫长…… 景正二年,武英帝统摄四海,以民为本,推行新政,力挫匈奴,克成帝业。帝后相濡以沫,为世人表率。 然而好景不长,陆修瑾自从中了噬心蛊后,身体的状况每日愈下,再也不能如以往一样仗剑纵马,驰骋疆场。 光阴飞逝如流水,又是一年冬至,顾南枝与陆修瑾在御花园踏雪赏梅。 寒风吹拂顾南枝鬓边的碎发,她来不及整理,反而第一时间关注身旁之人。她掖紧陆修瑾外披的银丝貂鹤氅,“冷不冷呀?要不今日就这样吧,待暖和些再出来赏梅。” 陆修瑾失笑,“枝枝将寡人当成玉做的娃娃不成?风一吹就会碎掉?” 顾南枝美目一横,嗔道:“你还好意思说。” 她用手背贴在陆修瑾掌心的小暖炉试温度,对旁边的宫婢道:“不够暖,去换新炭火。” 宫婢接过暖炉下去换炭。 他毕竟是君主,顾南枝不能当众拂意,只好将鹤氅的领口掖得密不透风,掌中暖炉的炭火添得更旺。 入冬后,长安下过几场大雪,可谓瑞雪兆丰年。皑皑的白雪染白了横斜的树枝,梅花凌霜傲雪绽放,风骨劲秀。 雪越冷,梅越香,顾南枝沉浸在幽幽暗香,忍不住折下一段梅枝,就像折了一枝雪。 雪里的枝桠藏着含苞待放的花蕊,像是一粒粒朱砂痣,开出的梅又叫朱砂梅。顾南枝惊奇地执着梅枝转身道:“你快看……” 话尾未落,陆修瑾玉山一样的身姿颓倒在地,顾南枝伸手扶他,被他带倒在地。 “快去宣太医!” 陆修瑾下颌紧绷,唇色煞白,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宫人们一涌而上,将他抬回寝殿,太医也在那里等候。 等待太医诊治的过程明明只有半盏茶不到,顾南枝却觉得尤为漫长,“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跪地磕头,“微臣无能,据脉象陛下元气衰退,舌苔青黑,是……” 顾南枝追问:“是什么?” 太医哆哆嗦嗦道来:“陛下的脉象极细极麻,微弱如风卷残烛,象征大限将至……” “娘娘当心!”宫婢适时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掌心传来的丝丝疼痛驱散头晕目眩。 床帏有了响动,顾南枝顾不上掌心的伤来到陆修瑾的身边,他醒了,呼吸急促不稳。 顾南枝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眶湿红道:“疼么?” 五藏六府、四肢百骸都被一点点蚕食,怎会不疼?可陆修瑾却笑了笑,对她道:“不疼。” 他重重地调整呼吸,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说话上,“寡人看得出凡儿有治世之才,六年的苦心经营,朝中的蛀虫都拔除干净,积弊几清,此外寡人提拔张希夷、庞栋为大司徒、大司空,他们乃不二之臣,枝枝可信之……与你相识多年,可算起来却又譬如朝露,那么短暂,寡人贪心还未与你过够……” 说着说着,他呕出一口血来,血滴落在单薄的月白长衫,宛若雪地里开出的朱砂梅。 “别说了,别说了……”眼睛被那殷红所刺,灼热发烫,泪水争先恐后地奔涌,顾南枝泣不成声。 “枝枝,对不住……”他松开与她紧紧交握的大掌,垂落床沿。 朔风呜呜咽咽地灌进殿宇,青花琉璃盏上的灯火熄了。 景正二年,武英帝崩,陆氏直系血脉凋敝,唯嫡皇女陆繁一支,遵先帝遗诏,册封嫡皇女陆繁为帝,太后顾氏代为监国。 皇帝殡天,天下大恸。国丧之日,文武百官皆穿缟素,立于殿前阶下哀声痛哭。 阶上停着陛下棺椁,武英帝与皇后恩爱不疑,独宠皇后未纳妃嫔,血脉亦单薄,因而偌大的灵堂显出几分冷清。 凡儿六岁了,像一棵茁长的小树,披麻戴孝,不时用手背抹掉脸颊的泪,小声啜泣。 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中,顾南枝跪在棺椁前未见泪痕,大悲无泪,她早已哭干了自己所有的眼泪。 她不信他已经死了,停灵七日,尸身未腐,况且同心蛊是子母蛊,她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她没有事,他怎么会死?
第78章 正文完 ◎他朝她伸出温暖的大掌◎ 景正二年武英帝驾崩, 皇室血脉凋零,武英帝嫡长女陆繁登基继位,改年号为神功。 神功元年, 和煦的光洒在琉璃垂脊, 深冬的雪到底是化了, 融成水,叫阳光一晒,蒸腾了水汽,了无痕迹。 未央宫正殿宣室,顾凡身着量身定制的女帝冕服,十二冕毓珠帘后的面容,稚嫩莹白,眉宇间隐约可见英气。 顾南枝立在她身旁, 她一袭深青太后礼服, 上绣一百四十八对翟鸟, 裙袂缀琉璃玉珠,头戴九龙九凤的六翅金冠。 旭日初升,光线透过琉璃槛窗折射成彩色, 晃过眼睫,带来微微的晕眩。 此情此景她并不陌生, 遥想当年初进宫,坐在髹金雕龙木椅旁边的玲珑帘幕,面西而居。 总角之岁的她懵懵懂懂地指向前面的龙椅, 问身边雍容华贵的曌夫人,“娘, 那个座位有什么好的?怎么先帝姨父驾崩后谁都想坐一坐, 可我离得那么近, 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的感觉呀?” 曌夫人抬手抚摸靠手圆柱上金灿灿的蟠龙,目含眷恋,口吻深远而悠长道:“坐上这个位置,代表那人是大瀚最尊贵的人,执掌生杀大权。” 顾凡脆生生地叫了她一声,拉扯回她的神思。 “母后。”顾凡坐在鎏金龙椅,好奇地摸了摸扶手上雕刻蟠龙头顶拳头大的红宝石圆珠,“这把椅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谁都想坐一坐,可我坐上去却没有什么感觉呀。” 顾南枝怔愣,凡儿竟问出了与她当年一模一样的问题。 顾南枝缓了缓神,唇角噙满温和的笑,“龙椅宝座只有天子才有资格坐上去,天子执掌生杀大权,但不能滥杀无辜。” “那天子能做什么?” “百姓尊敬天子,天子也要忧国恤民、树德务滋,方能天下归心。” 卯时的钟声悠悠响起,正殿的大门拉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觐见大瀚旷古烁今、辟地开天的女帝。 ** 三年后。 暮色四合,圆月隐匿在云层之中,可天灯已迫不及待地从地面冉冉升起,宛若人间星河一般,天色尚未沉下,宫外便游人往来、纷错如织。宫内则有宫婢头簪新制的浅粉绒花,给八角宫灯点上烛火,烛光琼琼,照出一派宁静,祥和美好。 长乐宫里的八仙桌上,摆满几碟精致糕点,白煠羔羊,玉雪如双,月饼黄金似。 御膳房送来的月饼顾南枝纹丝未动,她正对着朝臣送来的画像发愁,连食月饼的心思都没了。 殿外张希夷撩袍跨过门槛,抬手止住正要通禀的守门宫婢。 “微臣拜见太后娘娘。” 清琅的男音如平地一声雷,顾南枝手忙脚乱地收起画,手肘碰倒一旁的画轴,画轴落地骨碌碌地滚在地上展开,只见澄心堂纸上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 未等宫婢捡起,顾南枝抢先拾起画轴,解释道:“是朝臣送来的,并非哀家主动要的。” 张希夷的神色平静无波,一双眼倒是越发锋利,仿佛在等着她继续编下去。 历朝历代皆有官员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以谋求仕途平顺,纳重臣之女为妃嫔也成了一种帝王制衡的手段,并不鲜见。 凡儿年纪尚轻,那些野心勃勃的朝臣便将主意打到顾南枝的头上,将家里适龄的公子描绘成册,每隔三五日就要送到她宫里,旁敲侧击。 见他参透一切的目光,顾南枝索性放弃遮掩,叹道:“哀家没有骗你,确确实实是朝廷里的官员送来的画像。” 张希夷语气淡淡,“太后召见微臣来此,便是为了选出男子送进宫来做面首?” 他当真是直言不讳呐……明明知晓不是那样,还偏要用话来刺她。 顾南枝苦笑着摇首,让宫婢把画像都拿出去,这才坐回海棠案,缓缓道来:“哀家召你前来,是为了待会的中秋家宴,你为大瀚鞠躬尽瘁,乃肱股之臣,去岁令堂仙逝,如今府上也只你一人。正好,哀家也是孤家寡人。” “太后不必如此客气,微臣不合适……”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且等等,陛下很快就到。” 顾南枝一而再再而三劝留,甚至不惜搬出太后架子,张希夷才妥协,坐在檀木雕刻玉莲花屏风外的梨花凳上等候。 未几,宫人响起通传声,一道朱红倩影款款行来。 张希夷愣了一瞬,身形僵硬。 顾芸礼踏入殿内,第一眼就见到了他,脚步微顿,旋即视线穿透他,落在顾南枝身上,“微臣拜见太后。” 顾南枝在宫人通禀的时候就直起身,盈盈朝她走去,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阿姊不必多礼。” 她将顾芸礼安置在张希夷的对面落座,寒暄一阵,话里话外关心她的眼疾。 两年前,阿姊的眼疾已经治好,不久前通过女子科考,顺利成为少府的一名女官。 顾芸礼与张希夷两人相对而坐,侧目被视为不敬,两人双眸直视,偶有相撞。 张希夷变得坐立不安,落在膝头的手掌捏了又松,反反复复。 顾芸礼却老神在在,仿佛殿内没有他这个人。 趁着说话的间隙,顾南枝端茶浅抿,茶气氤氲她略带促狭的眼眸。 她留张希夷进宫参与家宴,到底是有私心的。 三年接触下来,她也多多少少摸清张希夷的脾性,说好听些是克己复礼,说难听就是个迂腐文人,虽是栋梁之才,但也多多少少染上酸儒文人的执拗。可这样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也能为阿姊放下原则与身段,推凡儿为女帝,甚至尊崇女学,让女子也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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