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斌顿时心头一沉,凉了半截。 那大夫见他如此,到底不忍心。 况且……田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拎着药箱踟躇半日,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人斗胆说一句,老大人这病发得蹊跷,可谓来势汹汹,只怕是服用了什么不得当的东西。敢问老大人近来可曾生病服药,或是用过什么进补的方子么?” 田嵩的病症俨然是疑心所致,但类似的病症他也曾见过,大多循序渐进,快则半月,慢则数年都是有的。 而且大多数病人都只是疑心,所谓疑心,起码是有迹可循,循着那迹象不断胡思乱想,但田嵩这……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俨然已经有些癔症的意思。 但单纯看脉象,却又全然没有预兆,似乎是凭空而起。 但这话他不敢说。 高门大户见不得人的事情多了,万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那可真是给再多银子都没命花。 田斌一怔,难以置信,“你是说,中毒?” 难道有人给父亲下药了? 不太可能。 父亲素来谨慎,日常菜单几十年不变,就是怕有人动手脚。茶水点心和菜品的味道几十年如一日,连喝的水都是同一眼泉水,不曾变过,但凡稍有不对,他一定尝的出来。 是福云寺的菜? 可那里做的都是大锅饭,所有人都吃过,怎么别人没事? 还是那封信吗? 可那信自己也接触过,甚至看的摸的时间比父亲还长,自己怎么没事? 那大夫不敢再说,迅速开了个方子,“小人无用,只得拟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先给老大人吃吃看,若见效,也不必再谢。若不见效,请恕小人无用,也不必再请了。” 说罢,揣着银子、拎着药箱,一溜烟儿跑了。 出城,出城,天一亮、城门一开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城!待个一年半载风平浪静再回来…… 左右有这些银子,什么都不做也够花用几年了! 田斌顾不上追他,站在原地出神。 里头田嵩又闹起来,嚷嚷着什么鬼啊怪的,又打又砸,分明是个老人了,可发起疯来,竟要五六个健壮的小厮才按得住……简直乱作一团。 田斌从未像现在这样头疼。 他一直都知道有朝一日父亲会倒下,但绝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太早了。 “来人!”田斌朝外喊了声。 侍从闻声而入,“少爷。” 田斌又往里看了眼,就见珠帘后人影幢幢,闹得不可开交。 他眉头紧锁,重重吐了口气,“拿老爷的拜帖去肃亲王府,就说老爷突发急症,求他们府上的太医一用。” 肃亲王府内是有太医常驻的。 侍从一惊,“那,那万一对方不肯呢?” 田斌的主要目的却是另一个。 “你只留心肃亲王府的人,看说到老爷病症时,他们是否神色有变!若有机会,务必打听肃亲王是否康健,去吧!” 如果猜测为真,那么肃亲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若真是那样,父亲跟肃亲王的渊源,必然比自己能够想象的更深!
第91章 死了?! 皇帝正在书房练字,就有内侍进来说:“陛下,肃亲王府的太医传来消息,说那位主儿病了。” 皇帝手下不停,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一把年纪,也该病了。” 语气中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内侍:“……” 您高兴就好。 不说倒罢了,说到生病,皇帝就很有点不高兴。 他辛苦登上皇位,兢兢业业,宵衣旰食,每每累死累活,闹得一身病痛。 稍有疏忽,下面的言官就像灌了鸡血一样疯狂进谏,这个闹着要辞官,那个闹着要撞死。 可他的好三哥呢? 铁帽子王,世袭罔替,每日正事不做,当然,自己也不敢叫他做,便是吃喝玩乐。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竟还能如青壮一般夏河赛龙舟! 凭什么! 汗畅淋漓写完一幅字,皇帝退后两步左右端详,十分满意,当即大手一挥,“拿去裱起来。” 赏赐臣子的东西又有啦! 内侍总管王中亲自上前碰了,又叫人送上热水和手巾,侍奉皇帝洗手。 皇帝洗了一回,去外间花厅坐下吃茶,“什么病?” 那内侍道:“这病来得古怪,两位太医也不太敢确认,只说冷眼瞧着,倒像是有些癔症的样子。” “癔症?”皇帝十分意外,“怎么说?” “便是噩梦连连,偶有幻觉……”内侍道。 之前田嵩就担心肃亲王府那有皇帝的眼线,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对了一半。 之所以只对一半,是因为那眼线既不是他猜想的门人、侍从,甚至歌姬、舞女,而是两名常驻肃亲王府的太医。 先帝御赐的太医。 肃亲王一直以为他将王府内外治理得铁桶一般,却未曾想到,两名太医早已倒戈。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不算倒戈。 因为太医隶属于太医署,本就忠于皇帝,忠于朝廷,既然上头的主子换了,他们的心意自然也要跟着变一变。 肃亲王总觉得自己是皇帝的儿子,偏偏忽视了最要紧的一点: 那个皇帝的名号前已然加了个“先”。 他有遗诏护体,自然不怕什么,但两位太医就不同了。 太医也是人,也有家人,纵然先帝遗诏可保他们一世荣华,可子孙后代呢? 人活一世,总要考虑得长远些。 于是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噩梦连连,莫非坏事做尽,报应来了? 皇帝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愉快,“总要有个由头吧。” 内侍回道:“三天前田嵩去了肃亲王府,两人曾有过一番密谈,好像还看过一封书信。只是他们马上就把那书信焚毁,并不晓得内容。” 那水榭四面透光,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里面的人都会察觉,实在没办法偷听。 不过这事儿难不倒太医。 一个人的嘴巴会骗人,身体却不会。 心情和身体状况会诚实地反应在脉象上,而作为大夫,询问病患的经历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田嵩…… 这两个人忽然凑在一起,让皇帝不得不联想起最近谢钰调查的事情。 前段时间田嵩去福云寺,谢钰一反常态,也去了…… “子质最近可好?” 面对突然转变的话题,内侍总管王中愣了下才道:“想来应该很好。” 怎么突然又拐到世子身上去了? 那就好。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皇帝将茶水一饮而尽,“叫他们继续盯着,尤其注意肃亲王说了些什么,不必慌张。” 既然没有入宫求救,那他就当不知道的。 三哥年纪大了,后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皇帝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觉得心情不错,就想去上书房瞧瞧,顺便考教下几个小皇子的功课。 前头几个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越发不可爱。 唉,孩子还是小的时候好啊! 才要出门,竟又有人来报,“陛下,福云寺出事了,前任户部尚书田嵩之女坠崖,已然没气了。” 皇帝:“……哪儿?” 王中:“……福云寺。” 是的,您没听错,就是世子在的福云寺。 往前推几个时辰,深夜,福云寺。 却说一众人兵分数十路进山寻人,点着的火把光影重重,好像随时都会被浓密的黑夜淹没,却总会顽强地跃动起来。 元培已经仔细问过各处把守山门的僧侣,今日并不曾见符合田淑相貌的女子出入,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而除田斌一行人之外,更无车马出入。 福云寺所在之地山势险峻,统共只有两条路可供出入,田淑闺阁弱质,别说翻山越岭,就是让她自行下山都难。 若她自行躲藏,那么极有可能现在还在山上。 若被人拐带,守门的僧侣却说今天没有车马出入,也就是说……还是最有可能被藏在山中。 马冰也是这么想的。 “我听说那位田姑娘婚事不顺,莫不是逃婚了吧?” 旁边的谢钰抬手替她拂开路边的松枝,“你又知道了。” 但他不觉得田淑有那样的勇气。 老实讲,凭借多年办案的直觉,他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话说,她究竟是从哪儿听到这么多消息的? 马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得意道:“所以,就是说不要小看女人啊!” 前几日她稀里糊涂去听讲经,中间休息时,有几位夫人过来与赵夫人攀谈,她被迫入了“战局”。 那几位夫人说来说去就开始暗搓搓打听她的身份,马冰不想理会,便当场点出她们身体上的不足,强行转移话题来了一场调养解说。 无人不爱颜色俏,众夫人如获至宝,一时引她为知己。 马冰故作不经意提起田家,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将田家这几年的情况说了个底儿掉,其中自然就包括田淑的亲事。 谢钰看着她,摇头失笑,“好。” 她不掩饰内心的时候,情绪极具感染力。 就好比现在,她完全坦然地表现着自己的小得意,眉眼间全是悦动,好似快乐的鸟儿,随时都会飞出去,叫人不自觉跟着笑。 夜晚爬山难度加倍,又要找人,又要留神脚下,体力消耗惊人。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饶是两人体力过人也有些累了,便靠在树下歇息。 谢钰看着马冰,“不久前田斌下山了,离开时行色匆匆。” 这附近的山林鲜有人至,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但今晚月色很好,偶有几束月光自枝桠间漏下,悄然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利落的箭袖短打,头发高高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双眼。因为爬了许久山路,饱满的双颊悄然漫上红晕,好似怒放的玫瑰花。 她的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似一头林间漫步的野鹿,充斥着澎湃的野性和生命力,美丽极了。 野鹿点头,“田淑的乳母说了,田嵩病了,心病。” 她擦了擦汗,忽然冲他俏皮一笑,“你当真不好奇,我信里写了什么?” 谢钰那样聪明的人,必然猜到田嵩之病因自己那封信而起。 可他偏偏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问,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谢钰:“我问了,你会说吗?” 马冰:“我说了,你会信吗?” 没想到,谢钰竟真的点了头,“我会。” 如果你说,我真的会相信。 马冰愣了。 月色下他的眼中充满真诚和平静,这是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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