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还是当初谢钰听马冰的话有感,特意从民间破格征召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一同征召入开封府的衙役共有五人,其中两人是猎户,擅长在林间行走、辨识足迹;两人是渔夫,精通水性、善于潜水。 最后一人便是眼前这位兄弟,世代采集野蜂蜜为生,在枝头、山峰间辗转攀援如履平地,便是猿猴也不过如此。 也因为这手绝活,众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小猴儿。 小猴儿试了试绳索,觉得牢固,便背过身去,面对悬崖,踩着石壁攀援而下。 上面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下放绳索。 有衙役顺着往下看了眼,顿觉头晕目眩,双腿一软,竟向后瘫坐在地。 没人顾得上笑话他,说老实话,面对那样深不见底的悬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汗毛倒竖。 一群大男人在场,拉绳索这样的纯体力活儿轮不到马冰,她便将那衙役拖到安全的地方。 当着两位军巡使的面儿软倒在地,那衙役十分羞愧。 马冰安慰道:“这个怪不得你,有人天生怕水,有人生来畏高,娘胎里带的,没法子的事。” 这么怕高还敢跟着爬上来,已经不容易了。 过了会儿,悬壁下传来一声,“好了!” 便有人放下另一条绳索,绳索下端赫然连着一根木棍。 下面的树枝十分粗壮,小猴儿无处借力,无法锯断,只能单捞尸体。 而尸体被树枝穿透,若只拽一侧定然撕毁尸体,损坏证据。须得用一根直木棍同时绑住上下两头,由一人在下面缓慢拔出,这才能最大程度保存尸体完好。 小猴儿家住开封城郊的山中,偶尔也会有路人不慎坠落山崖,他家便也间或做些救援、吊尸的营生,故而这一套都是熟络的。 他麻利地将尸体绑好,又喊了一声,亲眼看着尸体顺利落地,自己才上去。 小猴儿刚一落地,众人便纷纷夸赞起来,倒把他臊得不行。 “对了大人,”小猴儿又递上一块碎布片,“刚才上来时,在一条岩缝儿里发现的。” “好小子!”方保赞道。 这碎布与田淑身上所穿衣物的用料一致,应该是坠崖时被刮下来的。 “来,先给我瞧瞧。” 张仵作挤开众人,蹲下查看起来。 尸体吊了一夜,血都流干了,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它的腹部赫然开了个大洞,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和破碎的内脏碎片,几个衙役略看一眼,便觉胃内翻滚,几乎要吐出来。 众人越发觉得小猴儿难能可贵。 张仵作先简单地看了死者露在外面的皮肤和伤口。 “坠崖之人都会本能乱抓,但死者双手指甲和手掌肌肤完好,可能被扔下去时已经死亡,也可能是凶手突然行凶,她来不及反应。” 又看那衣服,“衣服多处撕破,大人,将那布条拿来我瞧瞧。” 核对之后,张仵作摇头,“不够。” 不够? 众人都往前凑了凑,果然见田淑身上的衣物破损不少,而找到的布片却只够填补其中一处。 谢钰、马冰和元培都退到远处,虽不方便直接参与,听了这话却也本能思索起来。 不够…… 是被崖壁和树枝挂住的布片被风带走了吗? 但中间除了小猴儿发现的那处小石缝之外,实在看不出别的能剐蹭的东西。 若都被风吹走,未免太过巧合。 那就是死者坠崖前已然衣衫不整。 那么被撕下来的布片去哪里了? 张仵作叹了口气,“要带下去仔细验尸。” 女子遇害且衣衫不整,仵作们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验身,看是否曾被人侵犯。 但她的双手,尤其是指甲却十分完好,并没有一般女子反抗时经常出现的凶手血肉碎末,甚至是劈甲……是被威胁了吗? 尸体头颅、面部和四肢有多处擦伤,这里光线不好、地势狭窄,一时间也无法准确判断伤痕来源。 方保一抬手,众衙役便展开带来的简易担架,将尸体放上去,用白布盖好抬走了。 “通知死者家属了么?”方保一边往下走,一边问。 谢钰摇头,“还没。” 他这次来只带了元培和另一个侍卫,刚才人手紧缺,元培去和僧侣守山门,另一人去开封府请方保,他自己要留下镇场子,实在脱不开身。 方保诧异道:“不是听说那田家父子也来了么?” 他却没有谢钰的消息那么灵通,还以为田斌仍在福云寺,故而有此一问。 谢钰便道:“田嵩几天前就因事离开,结果家去后就病了,田斌也已于昨日返家侍疾,如今留在这里的唯一一个田家的主子也在担架上……” 竟是这样?! 方保一拍额头,叫了个人来,“去田家请人。” 无论如何,人都死了,既然身份确定,总要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帮忙将尸体带上来,又交代完了所有已知线索后,谢钰等人就各自回了院子,彻底不管了。 那边张仵作立刻验尸,因没有大夫在场,个别伤痕需要非常费劲才能断定到底是生前还是死后所致,就有些耗时。 “躯体上除了腰侧两处大面积擦伤外,没有其他明显伤痕,应当是坠崖是摩擦所致。 身下也已查看,死者生前和死后都未曾遭受侵害,似乎并非因色起意…… 肌肤无明显肿胀、淤青,生前并未遭受殴打……等等!取烛火来!” 张仵作先将死者面颊擦拭干净,再用烛火细照露出本色的肌肤,发现表层擦伤之下,似乎隐隐有小块近乎圆形的淤青! “嘶,这个位置……” 他退后两步,对着死者面部伸出手,“啊!” 张仵作突然想到什么,忙放下烛台,去掰死者的嘴巴。 奈何尸体死亡至今不足一整日,正是僵硬的时候,竟掰不动。 “来,你们两个上钳子!将她的嘴巴撬开!”他叫了两个衙役进来。
第93章 知情吗? 在寺庙出了命案,做法事的班子都是现成的。 方丈主动带头念经,一干师父们的木鱼从早响到晚,都快敲烂了。 持续不断的“咚咚咚”灌入后院香客们的耳中,叫人越发烦躁。 开封府的衙役封锁了下山的路,就证明凶手一定还在寺庙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不太可能再次顶风作案,但只要想到他们或许曾跟凶手同处一个屋檐下,又在一桌用饭,甚至现在…… 所有人就都寝食难安。 虽未直接参与案件调查,但谢钰也没闲着,一直在想田淑之死究竟是有预谋的,还是突发。 若有预谋,凶手是冲谁来的? 田淑本人?还是整个田家? 若冲她,她生前可曾与谁结怨? 田淑性格高傲,但这不过是大家闺秀们的通病,比她更加刁蛮任性的也不是没有,倒不至于让人起杀心。 若冲田家……老实讲,谢钰觉得不太可能。 田嵩子嗣不少,女儿尤其多,田淑除了占个嫡出的名分之外,并无任何过人之处。 说得直白一点,她对田家的价值不高。 若凶手真想对付田家,杀死田嵩和田斌父子中的任何一人都比杀田淑效果更好。 若是突发,是否与田淑前几天频频外出有关? 她不许人跟着,究竟在那段空白期做了什么? 或者说,见了什么人? 若是见人,那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田淑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是凶手的嫌疑极大…… 既然不许大家乱走,开封府众人便要以身作则,带头不外出。 元培被憋得够呛,干脆爬上房顶躺着,双手垫在脑后看天。 看着看着,他就冲下面喊,“大人,要下雨了!”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不久前还万里晴空,到了傍晚,竟就阴沉沉起来。 谢钰闻声,推窗去看,果然见远处山峦间升腾起薄雾,许多略矮一些的山头已经被雾气遮盖,看不清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刮来的晚风中带了凉意,俨然在酝酿一场大雨。 “侥幸……”他低声道。 若这雨来得早些,田淑的尸体恐怕就很难找到,地面留下的痕迹也会被冲刷干净。 元培本想晚上继续躺在房顶上看星星,可看这个样子,大雨只怕就在顷刻之间,也只好作罢。 他刚翻身坐起,就见方保带着张仵作从远处过来,当即跳下来对谢钰道:“大人,方大人和张仵作来了。”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院门外,才一站定,就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元培笑嘻嘻的脸儿从里面探出来,也不叫进。 “两位,我们避嫌呢。” 方保一嘬牙花子,直接伸手推他,抬脚就往里走,“跟我你扯什么淡!” 元培还想去挡,奈何胸口一股距离传来,直接被推了个踉跄。 张仵作瞅了他一眼,摇头。 你跟方保比什么力气啊!那就是头蛮牛。 元培揉着胸口,龇牙咧嘴跟在后面,看着方保的背影直嘟囔: 都是吃一样的饭长大的,这厮怎么就这么大劲儿! 早知道就该让老霍或者庄鹏那小子来! 方保径直进了屋,见谢钰正泡茶,“你倒清闲了!” 说着,就去对面大马金刀的坐下,又抓了蒲扇扇风。 谢钰倒了几杯茶推过去,“案子结了?” 方保端起茶来牛饮一通,闻言一瞪眼,“哪儿那么快!” 见谢钰要说话,他赶紧抬手止住,“打住,别再说什么避嫌的话,这事儿啊,恐怕非得有你从中斡旋不可。” 轰隆一声,天边炸响闷雷,紧接着就是被捂住的爆竹似的,一连串由远及近响过来。 风越发大了,刮得院内小树东倒西歪。 方保搓了搓手,整理了下思绪,这才说:“现场我亲自去看了,那山上多石头,踩上去根本留不下什么脚印,偶然有泥土的地方,也被人抹去了痕迹。” 谢钰垂眸,“心思细腻,或是惯犯。” 哪怕是有预谋的杀人,一般凶手得逞后也会慌乱,很难注意到一星半点痕迹,更别提处理得这样干净了。 但若只是这样,方保完全没必要来找自己。 忙了一整天,方保渴得够呛,干脆一摆手让张仵作先讲。 张仵作便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先是表象,最后是重点和结论。 “……尸体没有凶手掳人惯用的击打痕迹……若用迷药,死者势必失去意识,她失踪时天还没黑,若扛着一个人,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发现,光爬山就很难。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死者应该是自己走过去的,而她鞋底沾染的泥土和碎石也与在现场发现的对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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