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冰忽然有些不自在。 “不说也没有关系。”谢钰轻声道。 都说设身处地,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也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体会她的心情,理解经历了过去种种的痛苦。 所以他没有资格强行要求对方怎样。 这是个倔强而坚强的姑娘,她复仇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揭露真相,并拼尽全力保护她。 无论是事发之前,还是事发之后。 舅舅和涂大人说的都很对,他确实变了很多。 在这之前,谢钰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明知一个人触犯了某些律法,非但没有将其擒获,甚至……还在一旁保驾护航。 这显然违背了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原则,这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也曾让他踟蹰,但是,人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哪怕逝者已去。 曾经的罪恶不该随着生命的终结而被掩盖。 有些人有些事,总该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变了。 不光改变了一直以来对律法的某些看法,还小心翼翼地引导她在灰色边缘游走。 只有这样,才能在东窗事发时保她周全…… 马冰刚要开口,忽听远处一阵低沉的钟声响起,两人立刻起身往那边望去。 有人敲钟了! 田淑找到了! “走!” 两人止住话头,全力往山下冲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条铁律并不适用于他们,短短几刻钟,两人便已率先赶回敲钟处。 然而,得到的却是个坏消息。 田淑确实找到了,但斜挂在山崖外的一株老松树上,腹部被刺穿,已然绝了生机。 本以为只是失踪,如今却演变为命案,整座福云寺的气氛都为之一紧。 方丈飞快地捻动念珠,连呼阿弥陀佛,看上去快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失踪和命案全然不是一个级别,谢钰问:“可看清了样貌?确定是她?” 僧侣点头,“贫僧也怕认错,还特意往下扔了个火把,火光照亮时,确实看清了,穿着打扮对得上。面貌虽只匆匆一瞥,大约也是个年轻女子,应该不会有错。” 最关键的是,他们福云寺之前与外界往来不多,也从未爆出过有人口失踪,哪儿那么多尸体挂着?! 折腾到现在,天都快亮了,谢钰问明方向,“能拉上来吗?” 人死了不是结束,还要确定是自尽,还是他杀。 僧侣有些为难,“太陡了,人下不去,而且那松枝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三四丈远,除非……” 除非用绳索把人吊下去,绑住尸体,上面的人拉上来。 听到钟声的搜索队陆续返回,田淑的乳母张嬷嬷得知真相,两眼一翻,一声不吭昏死过去。 马冰暗自叹息,过去帮她顺气。 带了药囊,本想着救田淑的,没想到如今却用到了她乳母身上。 田淑的两个丫头也吓懵了,只是在一旁哭泣,乱糟糟的。 季芳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眼圈微红,厉声喝道:“哭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又对田斌父子那边留下的仆人道:“来两个人,将张嬷嬷抬到里面去,难不成要劳动大夫动手?” 他与田斌交好,一度视田淑为自己的亲妹,如今她惨遭不测,田家留在福云寺的一干仆从乱成一锅粥,少不得出来帮衬。 老主人病了,小主人走了,大姑娘又没了……田家仆从正没个主张,听他一声,宛若得了圣旨,都依言忙活起来。 马冰和谢钰都看了他一眼,少见的有些改观。 吩咐完了之后,季芳又来到马冰身边,“马姑娘,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全然不见以往的轻浮,竟有些可靠了。 马冰道:“暂时没有,不过稍后估计有得忙,还需你镇着。” 现在乱,等会儿拉上田淑的尸体来,估计更乱。 这会儿田家一干仆人就是没头苍蝇,非得有个人约束不行。 季芳一力应下。 谢钰看了他两眼,难得没撵人。 他请方丈去准备结实的绳索,准备天亮后吊尸体。 另一面,又命全寺上下封锁山门。 “自此刻起,至案件水落石出,所有人待在各自院内,不得擅自出入福云寺。”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既然议论声嗡嗡四起。 “什么意思?” “这是要软禁我们吗?凭什么!” “就是,田家的丫头死了,我们还帮着找呢,怎么就不能走了?” 来帮忙的人中多是达官显贵的侍从,跟主子久了,难免有些傲气。 “便是你们的主子来了,本官也是这话!不服的,现在就站出来!”谢钰沉声道。 他的视线从那些人面上一点点划过,锋利如刀。 被他看到的人顿觉一阵胆寒,纷纷躲避,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季芳用力吸了口气,上前问道:“敢问谢大人,您的意思是并非意外?” 算来,这几乎是他们第一次不起冲突地说话。 谢钰没有直接回答,“此事疑点众多,真相大白之前,谁都有嫌疑。” 据发现尸体的僧侣讲,田淑坠崖之处相当偏僻,一般人甚至根本找不到路过去。 她一个刚来福云寺没两天的闺秀,究竟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又去哪里做什么? 若说逃婚,据田家人说,她的细软未动,银钱也没少,甚至穿的还是不便行走的长裙…… 如此种种,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众人一听,就有人想报官。 可转念一想,他娘的,谢钰不就是管这个的官嘛! 现场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也不知是谁,竟开始偷瞟谢钰。 大禄顶级圈子也就那么大,谁发生点什么事儿,要不了多久,也就传遍了。 田淑对小侯爷谢钰有意这件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而谢钰对田淑无意,大家也知道。 这还不算,偏偏来到福云寺的第一天,就有人看见他们起了冲突。 如今田淑死了,那小侯爷…… 没人怀疑是谢钰动手,因为实在犯不着,也没必要。 但会不会有人为他杀人?比如嫉妒,比如憎恶。 毕竟情爱一事,着实没什么理智可言。 思及此处,好多人忽然觉得留在这里或许也不算什么坏事。 左右都是出来散心,如今有大热闹可看,走什么? 有人这么想,却没人敢说出口。 都巴巴儿等着,准备看小侯爷怎么断这个案子。 但万万没想到,下一刻,谢钰便说:“按大禄律,官吏与案件人物有亲、有过者,皆需回避。本官等三人曾与死者生前有言辞不睦,按照律法,理应回避。来人,速去开封府报案。” 众人:“……” 还能这样的?!
第92章 怀疑 封锁山门的命令传下去之后,连明面上身份最尊贵的寿阳公主都没有反对,其他人便很识趣地安静下来。 听说田淑已死,赵夫人着实震惊,倒是真心实意念了几声佛。 “那姑娘性子虽骄纵了些,但实在没什么坏心……” 罪不至死啊。 也不知是失足跌落还是别的。 阿弥陀佛。 众香客各回各院,剩下方丈陪谢钰等人候着。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光破晓,隐隐闻得山路下传来一阵马蹄轰鸣之声,那声音逼近后,连着地面也微微颤抖起来,颠起一层尘土。 不多时,就见一群骑士踏着朝霞而来,是开封府的另一位军巡使方保带了一彪人马到了。 他生得膀大腰圆,哪怕放到军中,也是个猛将坯子。 “来啊,将前后山门守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尚未进入福云寺,方保便分派起来。 “是!” 八名甲胄齐整的骑士立刻分作两拨,一队守前门,一队守后门。 这一次,便是真正的封锁山门了。 方保则带人径直冲入寺内,来到众人跟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往后一抛,“子质,究竟怎么回事?” 刚才他睡得正香,突然就有人跑来砸门,说是福云寺出事了,还跟谢钰有关,谢大人为了避嫌,特意请他过去处理。 按理说,谢钰已经避嫌,本案案情就不该由他交代。 但福云寺的方丈自从出事后就只是念佛,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闭耳塞听,委屈巴巴的,叫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着实不堪用。 马冰就故意逗那方丈,“方丈,方大人来了,瞧瞧,你们开头第一个字都是方,或许八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方丈:“……” 哪儿有这么论的! 他半闭着眼睛,苦哈哈道:“檀越,莫拿贫僧做耍,贫僧不过方外之人,实在不便掺和红尘中事。” 元培就在旁边接口,“是极是极,既然如此,方丈不如效仿神仙辟谷,彻底绝了吃喝拉撒,如此才算彻底斩断红尘。” 方丈:“……” 就见老方丈的双唇带动胡须剧烈颤抖,下一刻,竟流下泪来。 “呜呜……” 众僧侣:“方丈啊!呜呜!” 马冰:“……” 元培:“……” 那边正跟方保说明情况的谢钰听见动静,回头一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不过来!”他没好气道。 明知道这里的僧人都胆小怕事,偏还去逗弄。 这下好了,把人家弄哭了吧? 那么大年纪,你哄还是不哄? 两个罪魁祸首讪讪地蹭过去,小声嘟囔,“这也忒那什么了。” 谢钰低声喝道:“还说!” 心累! 两人掰着手指头瞅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我错了。” 下次还敢。 这回答简直太熟练了,并且毫无诚意,听得谢钰只想叹气。 他能猜到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是觉得若在平时,方丈怂一点,有避世的念头也就罢了,可此时人命关天人手紧缺,他身为一寺方丈竟没有半点儿担当,什么事都推给衙门,实在叫人气恼。 见此情形,饶是氛围不对,方保也差点笑出声来。 两边简单交换了信息,天也大亮了。 派人去请方保时,谢钰就已交代对方务必携带绳索,再从衙门里带几个善于攀岩的衙役。 这会儿众人便来到田淑尸体所在的山崖,探出半边身体往外一看,果见晨光斜照之下,隐约可见一具尸体。 尸体所在的位置极其复杂,附近石壁直上直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若要吊尸,只能借助绳索。 “也难为那些人能找到。”方保叹了一句,便命那名善于攀援的衙役在腰间绑好几道绳索,其余人则在上面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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