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马冰欢欢喜喜擦了手,吸着鼻子跑过去,“我猜着了,芝麻胡饼对不对?唔,还有肉香。” 谢钰和元培就都以一种叹为观止的表情看她,这什么鼻子? 做人可惜了! 元培自己也没吃,又叫了那药童提一壶热茶进来,四人坐下加宵夜。 “时候不早了,吃茶难免走了困,”那药童笑道,“柜子里倒是有一包炒面,不如我去冲了来,咱们滚滚的吃一碗。” 众人都说好。 过了会儿,副厅内便弥漫开炒面茶的质朴的香,混在芝麻胡饼散发出来的醇香,以及大块酱肉的荤香里,竟很是势均力敌,彼此成就了。 元培腿脚快,这芝麻胡饼还脆脆的,好似刚出炉一般。 他已提前叫人快刀切开两半,这会儿从另一个大油纸包里夹几片厚实的酱肉进去,用力一压,那油脂就渗到面饼里去了,油闪闪亮晶晶。 马冰狠狠咬下一口,唇齿间就充斥了复杂浑厚的香味。 再痛喝几口炒面茶,香得人魂儿都要飞了。 大家也真是都饿了,吃头一个时屋里安静地吓人,谁都顾不上开口。 直到拿起第二只,气氛才悄然松快起来。 马冰咽下去一口酱肉,“今天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开封的庙会很有名,这几日出入城的人数激增,城门值守的军士也记不清是否有类似的轿辇出入。”谢钰道。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时,还是难免失落。 马冰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多瞧谢钰一眼。 哪怕只是吃简单的不上台面的酱肉夹饼,他的仪态也十分赏心悦目。 甚至连一点饼渣渣都不掉哎,马冰看着脆到不行的胡饼,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稍后我准备再去张家一趟,仔细瞧瞧。”优雅而迅速地吃完第二只夹饼后,谢钰道。 他觉得本案关键仍在一点: 李家要雇轿来接张宝珠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漏出去的? 如果能查明这一点,或许疑犯的身份也会浮出水面。 而只要能确定身份,就能推断出他的行动,自然也会顺藤摸瓜找到张宝珠。 元培惊讶,“大人,您不睡了啊?” 谢钰摇头,“即便我们等得起,张宝珠也未必等得起。” 车轿行数量何其之多?且此番不比周巡一案,疑犯可以从城内外任何一家租借,范围太广,光四处查证就要几日,不能这么干等着。 马冰三口两口吞下手中酱肉,“大人是怀疑当时有人偷听?” 见元培和那药童仍是满面茫然,显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偷听上,谢钰看她的眼神越发赞赏。 “对,至少目前我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是两家人主动嚷出去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偷听。 而既然是偷听,白天必然不便实施,如今正是晚上,他正好可以去实地探查疑犯,设想如果自己是疑犯,会在哪里、如何偷听? “既然伤者没有大碍,那我陪大人去吧!”马冰擦了擦手,“正好憋了一天,也该出去溜溜腿儿。” 谢钰点头,“也好。” 元培本想也跟着,但不知怎么的,却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第45章 黄富 端午节还没到,街上却已热闹起来。 且不说那些固定的店铺早已张灯结彩,在店外扎起高大的门楼,便是路边摊贩也早早来占好地方,预备端午庙会大赚一笔。 张家住在城西小团花枝巷子,而开封府位于城内中轴线偏南,原本从横向的朱雀街径直往西最近。 奈何作为城中客流最大的四条主干街道之一,此时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竟是寸步难行。 没奈何,马冰和谢钰只得调转马头,从次一等的小街走。 那小街却是中途与几条花街相接,而这一带最有名气的几家青楼更一连占据了好几个十字路口。 原本大家相安无事,谁承想途经百花楼时,竟有个窑姐儿瞧见了马冰,立刻扑在围栏边,挥着香帕朝她吆喝起来,“哎呦马大夫,今儿这里有你爱吃的樱桃毕罗,上来尝尝呀!” 这话好像起了个头儿,许多认识马冰的窑姐儿一窝蜂涌过来,七嘴八舌道: “马大夫,再来呀!” “奴家胸口闷闷的不舒服,马大夫您快上来给奴家揉一揉,兴许就好了……” “姑娘好几天没来了,可想煞奴家了!” 马冰哈哈大笑,仰头笑道:“这几日忙,再说,前儿我不是才来了么?” 因之前找张抱月问话,又顺手给蒲草治了病,上回来时,便有许多窑姐儿慕名前来。 左右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都是苦命人,马冰索性便一起看了。 众窑姐儿十分感激,又没什么好回报的,每每便十分热情。 最先说话那窑姐儿哼了声,甩着帕子酸溜溜道:“您只知道张抱月,何曾记得我们半分?” 一干姑娘们穿得花红柳绿,沿着围栏跟街上的马冰一起慢慢往西挪。 马冰闻言笑道:“好应娘,我哪里不记得你们?” 应娘顿时喜上眉梢,捂着脸儿,含羞带怯的。 旁边几个姑娘不干了,奋力挤开她,叽叽喳喳朝下面喊:“那我呢,我呢?马大夫你可记得我的名字?” “还有我,还有我……” “记得记得,都记得,从左边第一个是簌簌姑娘,然后是小月、清云……”马冰一口气数出许多名字,非常游刃有余的样子。 众姑娘便都喜气盈腮,眸光流转,美得不得了。 刹那间,仿佛空气中滑腻的脂粉香都更浓了。 饶是谢钰见惯大世面,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心神剧震。 他看着十分长袖善舞,宛若资深老嫖客的马冰,一时心情极其复杂。 曾几何时,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视线的中心,也曾有窑姐儿妄图借他之力脱离苦海,但如今…… 竟都去关注一个姑娘去了! 此情此景着实有些诡异,引得许多路过的行人和嫖客纷纷驻足观看,又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窑姐儿都什么毛病,竟对着个女人搔首弄姿起来! 等终于离开百花楼的范围,谢钰的耳根才重新清净下来。 他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可看着马冰坦坦荡荡的模样,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大人不喜欢她们吗?”马冰忽然问。 谢钰皱眉,这算什么问题? 马冰摸着大黑马的脖颈,轻声道:“我很喜欢她们,都是些很好的姑娘。” 谢钰觉得现在可能自己说什么都不对,索性闭口不言,充当合格的说客。 果然,马冰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自顾自道:“都说婊子无情,其实她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想做婊子的,或许也有天生不想走正途的,但到底是少数……” 她们大多要么被卖,要么被拐,要么糟了难家破人亡……天下之大,何曾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或许有人嫌她们脏,但人想活着,有错吗? 更何况原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好比那干净馒头掉到泥沟里,脏了,到底是谁脏? 馒头?泥沟? 马冰叹了口气,“如果咱们不尽快找到张宝珠,她的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钰看了她一眼,“我并没有不喜欢她们,只是……” 他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想该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马冰马上接道:“只是从没留意过,对不对?” 谢钰微怔,竟没有否认,“是。” 马冰笑了笑,“大人表里如一,已经很好啦。” 她转身往后,指着远处影影绰绰晃动的行人,面带讥讽道:“你看,那些出入百花楼的嫖客中多有达官显贵,白日的他们何等清高孤傲,视那些青楼女子为草芥,如污泥粪渠,可一入了夜,不还是巴巴儿来了?” 她知道谢钰从没留意过那些窑姐儿,所以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因为小侯爷出身高贵,天性淡漠,或许不光窑姐儿,除了几个亲朋之外,外头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区别。 王侯贵胄如何,贩夫走卒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一个人一条命罢了。 两人慢慢远离闹市,周围的店铺稀少起来,方才的喧闹声仿佛昙花一现,渐渐被抛在身后,听不大清了。 谢钰陷入沉思。 从未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乍一听,好似无理,可细细想来,字字句句皆是道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谢钰问。 “因为大人您跟别的官儿不一样,”马冰坦然道,“我总觉得若您日后正式进了朝廷,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大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为官之利害更甚于此。 对朝廷或者官员本人而言,做好官,做坏官,做官成功与否?都不足以影响大局。 但若落在一方百姓头上,就是天崩地陷。 谢钰并不赞同,“如今朝廷内外多有栋梁,近在眼前的就有涂爻涂大人,徐茂才之流毕竟只是少数。” “是不是少数我不敢妄下断论,涂大人也确实是个好官没错,”马冰笑笑,丝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讲,“但他们都站得太高,高到只看到天,高得看不清脚下。大局固然重要,可依我愚见,升斗小民也很重要。” 就她所知,现今朝廷内外的高官大多出身豪门世家。 固然,他们之中不乏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者,但他们的出身毕竟太好了,纵然有心了解民生疾苦,也不过浅尝辄止。 就好比涂爻,他确实已经是个难得为百姓考虑的好官了,但即便如此,不也还是从未意识到寒门学子的艰辛吗? 不亲眼见过饥荒的官员绝不会想到,人在极度饥饿时,连一捧观音土都值得争抢。 高瞻远瞩可以诞育神性,滋养佛性,唯独养不出人性。 谢钰同样是世家子,但他和那些人有根本性的不同,就是他从来不会特别喜欢或者偏袒某一类人。 看似无情,实则最有情。 谢钰仔细听着,沉思良久,“多谢,受教了。” 马冰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是我该谢谢大人才是,没嫌我胡言乱语。” 毫不客气地说,她这番话随便说给哪个官员听,也要给人打出来的。 你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民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 但谢钰没有生气。 非但没生气,甚至真的认真听了,思考了。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钰看着她道:“马姑娘有如此见地,是因目睹了凉州百姓疾苦的关系么?” 马冰抓着缰绳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凉州?想必是大人记错了,我并非凉州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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