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有两三天没人在了。” “两三天啊,”马冰跟着念了遍,“刚好可以对上张宝珠失踪的时间,而他又恰恰不在家……” 谢钰又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线索,“走,去问问他的邻居。” 左邻家里虽有灯光却无人应答,大约是集体出去逛去了,倒是右邻在。 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一开始被敲门声打断时还有些不耐烦,可听说是开封府的衙役,便立刻小跑着来开门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男人,确认了谢钰的腰牌后便请他们进去坐。 但谢钰见他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马冰又闻到他身上有股浓郁的女子脂粉香,约莫人家正在和媳妇做些有益于子嗣繁衍的大事,便都坚定地谢绝了。 “夜深,恐扰了家人休息,”马冰道,“就站在这里说吧。” 那人也不傻,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谢钰问:“可认识黄富?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黄富?”一听名字,那人便摇头不迭,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差爷,小人真是跟他不熟,倒八辈子霉做了邻居也是没奈何的事,平时大家躲着走还来不及,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家的?” “那你知不知道黄富爱扒人墙头?”马冰问。 “啥?!”那人一听大惊,紧张地看向自家和黄家共用的一堵墙,“那畜生竟还有这样的癖好?!” 若果然如此,岂不是自家情形全给他看去了? 马冰和谢钰都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啼笑皆非,不过也由此可见黄富猫嫌狗厌的脾性。 “好了,多想无益,”马冰强行中断这位倒霉邻居的思绪,“有劳你进去问问家人,最后一次见到黄富是什么时候,他在做什么,可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人果然去了,过了约莫一炷香,又急匆匆跑回来。 “回大人,都问过了,只小人的父亲说大概三四天前吧,曾与黄富打了个照面,好像瞧着那厮还挺高兴的样子,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三四天前? 恰恰囊括了张宝珠出事前后的一段时间。 谢钰见这人回去一趟,衣裳头发都整齐许多,显然已经偷偷在里面整理过,便道:“既如此,跟我们回趟开封府。” “啊?!”那人大惊,“大人,小人,小人真的跟那厮不熟啊!” 隐约听说老张家的闺女找不见了,可别是黄富那畜生做的吧? 这,这真的与他不相干呐! “想什么呢,”马冰无奈道,“是要请你回去帮忙做像。” 如今看来,黄富当真可疑,必然要先抓回来问话的。 一行三人刚进开封府,就觉察到里面的气氛不同寻常,果不其然,阿德冲上来兴奋道:“大人,马姑娘,那轿子找到了!” 很快,又有王衡的药童来说张老三已经醒了,除了有些恶心想吐之外,情况还算不错,刚派人去给张家报信儿。 真是双喜临门! 为了找到带走张宝珠的那顶轿子,派出去的那群衙役都没顾得上吃饭,一直忙活到现在。刚一确定,就把车轿行的人带回来了。 谢钰和马冰赶过去时宋推官正问话,地上跪着三个人,两个打扮普通,不过是寻常短褂子和散腿裤子,另一人却额外多了一件罩衫,应该在车马行内略有些地位。 “……那人特地雇了一顶红的,可要求又很怪异,不像办喜事的,故而有些印象。” “怎么怪异?” “他只说去接了人之后停在小树林外,过会儿再去取轿子,回程并不坐人。” 谢钰走上前去,对宋推官耳语几句,后者点头,继续问:“雇轿子的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那两个寻常打扮略说了长相,倒是跟谢钰和马冰听到的关于黄富长相的描述很接近。 可说到姓名时,就支吾起来。 那管事模样的人就道:“回禀大人,他倒是说了个,可瞧着,瞧着其实并不像真的……那人只说五月初一早起去接一位姓张的姑娘,就没有别的话了。”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凭据何在?”宋推官不快道。 稍后,果然有人呈上凭据,宋推官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赵大”两个字,当时脸就黑了。 这也算名字?! 哪怕平时有人这样浑叫,但户籍文档上写的名字绝不是这样! 赵大赵大,开封府内外人口过百万,姓赵的何其之多!怎么找?! 他娘的,果然不像是真的。 “胡闹!”宋推官黑着脸喝道,“有客人来租赁车轿,你们为何不细细查问。” 那管事解释说:“他上来就把银子付清了,故而,故而没有……” 虽说做他们这类租借行当的,每每都会立凭据,但大多只是为了后期交割方便,不至于叫人浑水摸鱼。 至于顾客的真实姓名……只有户籍文书上才有真相,但谁会出门就带着那玩意儿? 即便带了,又有几个人愿意把老底随便示人? 节下里来雇佣车轿的客人甚多,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小店,每日出入也有个二三十回,十分忙碌。若但凡来个客人他们就刨根究底,生意还做不做啦? 宋推官沉吟片刻,叫人去催画像。 “送过来的时候多带几个人的,免得他们胡乱攀咬。” 他已经派人去小树林搜查了,但疑犯也不是傻子,想必早已转移。 希望……别带回来坏消息。 问话一时陷入僵局。 马冰忍不住道:“既然觉得那么奇怪,为什么要接这单生意?” 雇了顶红轿子,却要停在城外小树林,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而且又是个单身姑娘,万一出事怎么好?! 那管事显然对宋推官的大黑脸心有余悸,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没有出声制止,这才局促道: “姑娘说笑了,我们小本经营,哪有放着银子不赚的呢? 再者,再者如今可不比往年啦,年轻人们在城外私会是常有的事……况且当时我们也留了心眼,那姑娘上轿前先说了【请张姑娘上轿】,她也确实顺顺当当上去了,可见是两人事先约好的,我们并未接错……” 众人就都皱眉。 虽难免气愤,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只能说疑犯太过狡猾,恰恰打了个时间差,让所有人都半点不起疑,他还能从容逃脱。 与此同时,城外某座屋子内。 张宝珠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喜服,再看看桌上摆的龙凤蜡烛,强忍恐惧问:“你,你当真喜欢我么?” 对面那人正往身上套新郎服,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都要拜天地了,娘子却说的什么话!” 说话这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尖嘴猴腮,一双三白眼内闪动着淫邪的光,正是黄富。 张宝珠分明吓得浑身发抖,眼眶里蓄满泪水,不敢哭出声。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昨天一早,她如约上了来接的轿子,轿内有两盘精致糕点、一壶热茶,她当时还十分欢喜,觉得相公果然知道体贴人了。正好腹内饥饿,便拿起来吃。 谁知吃了几口之后,便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再睁眼时,就到了这里,一个长相可恶的男人正盯着她嘿嘿淫笑。 见自己身上的首饰和包裹都不见了,张宝珠便哀求对方放自己家去,“……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过误会罢了,我家必然不报官的,还会厚厚封一包银子与你。” 那人忙着在屋内布置,最初并未管她。 张宝珠求了几遍,不得回应,不由吓哭了。 谁知那人顿时暴起,竟冲过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哭哭哭,娘们儿就知道哭,再哭老子杀了你信不信?!” 他是真的会杀死我! 被掐得喘不过气时,张宝珠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自己一个弱女子落到这么个凶残的强人手里,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张宝珠内心凄苦,既恨李二办事不利,又恨自己太过草率,上轿前没有细细查问,以至遭此劫难。 她本想认命等死,没想到那歹徒威胁一番之后,竟又从屋里拖出来一口大箱子忙活起来。 张宝珠眼睁睁看着他从箱子里翻出一床绣着龙凤的喜被,一对喜烛……最后是两套喜服。 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宝珠惶然想到。 而当黄富把那新郎官儿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时,张宝珠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或许,或许我还有机会! 自己昏迷那么久,若是一般贪图美色的匪徒早就得手,可对方非但没有,甚至还巴巴儿弄了这么一套行头过来,为什么? 张宝珠没工夫细想此人是不是个惯犯,是不是对每个被劫持来的女子都这样做,但对方越晚动手,对自己就越有利。 之前张李两家闹翻,想必很快双方都会发现自己上错了轿子,已经过去一天多,或许官府已经在找自己了! 张宝珠激动得浑身发抖,又委屈得想哭,可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痛却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不能哭。 如果,如果自己再努力拖一拖,或许官府就能找过来了呢? 若果然能活命,略顺从些又怎么样? 若在以前,张宝珠断然不会想到自己能有这般决断。 想明白之后,她竟冷静不少。 于是稍后黄富丢过来喜服,让她穿时,张宝珠小心翼翼觑他脸色,先试着拒绝两次,见对方果然又开始不耐烦想挥拳头了,这才赶紧穿上。 这人是个疯子,张宝珠默默地想。 我真的有法子应付一个疯子吗? 老实讲,她心里没有底。 但顺从真的能活命吗? 对生的渴望压倒一切,她还这样年轻,还有爹娘…… 她决定努力试一试。 于是当黄富催促拜堂时,张宝珠强忍恐惧问:“你,你当真喜欢我么?”
第47章 点心 “什么?” 黄富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与淫邪无关的表情。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宝珠,仿佛在看一只口吐人言的兔子,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发问。 没有发疯! 这淫贼没有发疯! 张宝珠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信心。 “我问,”她定了定神,“你当真喜欢我么?” 这种对话显然出乎黄富意料。 在他的设想中,又或者根本就必要设想,那些整日待在内宅,没见过世面的娘儿们简直跟只兔子没什么分别,被绑到这里来肯定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有余力说话! 有点意思。 黄富咧了咧嘴,“自然。” “你定然对每个女子都是这样讲的。”张宝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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