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昭国就三支?”崔承嗣突然有了点活气,掀起眼皮,“不是男人送女人的信物?” “信物?不可能不可能,当今皇后和先皇后不睦,先皇后送的礼物,就算再贵重也没法做礼物送人,除非有心害对方。”李澍试着把那碎石拼起来,又道,“错不了,这个凤头的样式特殊,后来效仿的样式都不像它。不过我看着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婶娘她们换来换去有什么分别。” 崔承嗣若有所思,眸色渐亮,把碎簪子收起来。李澍好奇问:“嗣哥,你还没回答我,这簪子怎么到你手里了,不会是你偷的吧?” 崔承嗣答非所问:“有事找我?” “岑元深那边送来了几桶马乳葡萄酒,小衣看你最近心情不好,不敢招惹你,让我来问问,你今天回不回府吃团圆宴。当然,我肯定要喝两盅。” 每年的团圆宴,崔承嗣都不出席。李澍不过为了完成岑雪衣交代的任务,随口一问,不指望他答应。 崔承嗣却起身披甲:“走吧。” “欸,去哪?” “吃饭。” * 崔执殳在时,每年都会在都护府上办团圆宴。军中大小辈不少都沾亲带故,便在都护府一并吃饭了。李澍、岑元深都会出席。 摆宴本应是明姝分内之事,但崔承嗣回到府上,只见孙姨娘和她儿媳郑氏在忙碌,岑雪衣也被叫去帮忙。厨房内婢女小厮进进出出,送水的送水,上菜的上菜,明姝从宫里带来的厨子都在那帮着颠勺,唯独不见明姝的身影。 他穿过垂花门,行至回廊看见采苓,沉声问:“公主何在?” “殿下这几天犯了头疾,这会还在歇着。” “待会不吃午饭?” “说是不吃了,让绿衣去通知老太太。这会人还没回来。” “病几日了?” “从跳火节回来一直不好。” 采苓欲言又止。她怕极了崔承嗣,更不敢说那天回到内寝,明姝是如何失了体面,找了个花锄拼命地敲砸他送她的拔步床,差点把床都砸坏了。 采苓和绿衣劝了很久,才将明姝劝住。但那条火蟒,她们不敢再放在明姝眼前,绿衣胆子略大,便拿到自己住的罩房里养着。 她们虽然是贤妃派过来监视明姝的眼线,可明姝若真想撂挑子,她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顺着她。 崔承嗣站在茜纱窗前,朝里看去。 明姝没在床上歇着,头抵着手臂歪在榻前,发髻半绾,披了件珠白浮光缎大袖,粉腻的手指间落了支细细的毛笔,一滴墨重重地在宣纸上洇开。窗边的胆瓶红梅斜斜地歪了一枝,在她素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清水芙蓉,不加雕琢,反倒更惹人垂怜。 她像是睡着了,大袖衫滑落,遮不住半边削肩。 崔承嗣将她气大发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把那簪子拿走了,明姝想拿回来,又不想见他,就这样僵持。 最后她决定凭着记忆将那簪子的样式画下来,找个工匠做个一模一样的,不过她不善丹青,用黑墨描了个大概的样子,却不知道如何填颜色。 大概的样子也画得歪七扭八。 她撕了又画,画了又撕,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府上这几日要办团圆宴,她本不应画了,只是今日才得知岑元深也来赴宴,才差绿衣到老太太那里告假,躲在内府中。 关键的时候,抱病的借口在老太太眼里就是躲懒,这几日在轩和居颠来倒去地数落她。好在她眼不见心不烦,只当不知道。 明姝正梦魇,身上披的大袖被人往肩头掖了掖。 那人周身泛着凛意,从身后环抱她,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握住了那支毛笔。 崔承嗣的丹青是崔执殳教的,崔执殳文武全才,可惜崔承嗣在文的方面远不及他。崔承嗣以为自己的画技已是拿不出手的,但看了明姝的鬼画符,第一次觉得自己天赋上佳。 这几日那簪子被他端详了不下数十遍,样式烂熟于心,扶着明姝的手在宣纸上继续笔走龙蛇,不一会便将它描了出来。 落笔那一刻,明姝猝然醒了,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覆了只大手,下意识甩开。 却被那手握得更紧。 明姝口不择言:“崔承嗣?” 崔承嗣哂道:“从前叫夫君,现在叫名字了?” 明姝彻底回了神,看着这张这几天她想千刀万剐的脸,不免咽下许多情绪:“夫君怎么回来了?” “今日团圆宴,听说你病了。”崔承嗣看着她,倒是难得有耐心。 “小毛病,夫君不必挂心。”明姝又想,那日他发怒的时候几乎把她拎了起来,想来也不会真的关心她。不过是她平日温柔小意,所以他对她态度还可以。她稍微翻脸,他就不惯着她。 崔承嗣用手摸了下她额头,明姝下意识撇过脸。 下巴却被他捏过去:“还在生我的气?” 他虎口随便捏一下她下巴都要疼得脱臼,明姝实在厌烦他的没轻没重。或许也是厌恶自己现在不能反抗他。 “我不敢。” 余光却看到那已经被描好的簪子图,明姝讶然:“夫君,这是你画的?” 她不明白他之前怎么就为了这簪子和她发火,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可崔承嗣并没有回应她,只道:“跟不跟我一起吃团圆饭?” 他回来却是为了找她吃饭,轻飘飘把之前的恩怨勾销。明姝没原谅他,又想到堂屋中的岑元深,蹙眉道:“夫君不是知道吗?我今日头疼,没办法下床。” 突然便被崔承嗣打横抱起,明姝讶然,勾住他脖子。崔承嗣稍微松了下力气,明姝只得更紧地抱着他。看到他眼底的戏谑,她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这样去,吃不吃?”他又问。 若是他非要她吃,便是生气她也可以应付。奈何岑元深在外面,她总不能一直戴着帷帽吃饭。崔承嗣不知道岑元深见过她,偏要她出去,她真的头疼。 明姝不得不咬了下舌尖,疼得挤出两滴泪来:“夫君,再帮我按一按头吧,外边热闹是外边的事,难得夫君今日不生我的气,我想和夫君多呆一会。” “是我不生你的气,还是你不生我的气?” “我哪敢生你的气。”明姝别过脸。 她的手像没有骨头的柳条,轻拂崔承嗣的心口。默了会,崔承嗣才绕过珠帘,将她放到拔步床上。 他正想帮她拨颈筋,却见这拔步床沿全是凿痕。他雕的芙蓉花都被凿掉了几朵。坐下时床也咯吱作响,应是被人损坏后又拼凑起来,才不太稳当。 桌上的火蟒不见了。 他检查床沿时,有人走了进来:“嗣哥哥,你怎么到殿下这儿来了?” 崔承嗣抬头看去,岑雪衣好像不是跟踪他跟到这里的,但面上笑吟吟的。头上还簪着根簪子,是他送明姝的蟠龙簪。 他转头看明姝,她的鬓发间,并没有簪蟠龙簪。 崔承嗣眼锋骤冷,凑近明姝:“这就是你说的,不敢生气?”
第36章 明姝早被他气坏了, 哪里不敢生气? 她本也想将他送自己的蟠龙簪折了摔了,是采苓绿衣左劝右阻,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但她还是郁闷, 干脆把簪子送给了看戏的岑雪衣。 岑雪衣对此喜闻乐见, 几乎马上把簪子簪到头上。 现在有心戴着这簪子到崔承嗣面前晃,就是想告诉崔承嗣, 明姝不要他送的簪子了。 明姝没有折簪, 不过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崔承嗣, 莫说她是个只有百来号帮众的假公主, 便是真公主,也无法违背皇帝意愿, 为了一己之私,和镇守西域的崔承嗣闹别扭。 何况昭国皇帝近来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胆气, 集中精力对付起东边的韦室,无法分心掣肘崔承嗣, 就算自己的公主在廷州受了委屈, 肯定也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明姝压抑心绪,莞尔道:“不是我不喜欢夫君所赠之物,只是我身弱, 压不住这龙气。我看蟠龙簪更衬岑姑娘, 夫君以为呢?” 崔承嗣神色晦暗不定。默了会,只捏住她后颈的筋络, 用力地拽了下。 明姝疼得蹙眉, 泪盈盈回瞪他。 “夫君,你……” 崔承嗣面不改色:“不想让我帮你活血?” 那一下根本不是活血, 不过是借机发泄,惩罚她送簪的举动。 但也只是一下,揉捏的力道又放缓,明姝咬牙,盯着他的大腿,忍不住报复性揪他,奈何他筋肉绷得瓷实,根本不痛。 岑雪衣凤眼扫了会,见他们还在互相怄气,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我在小厨房忙了一早上,也不见殿下的影子。是不是殿下身子还不大好,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明姝本就不能见岑元深,崔承嗣一回来,吃气都吃饱了,敷衍笑道:“我方才还和夫君说,近来头疼的厉害,想和他单独呆一会,不是有心怠慢老祖宗。” “殿下果然像那脆弱的花儿,西北的风一吹便病倒了,”岑雪衣将手上的纸袋放在桌上,貌似失落道,“可怜我哥哥没福气,一连三次都见不到殿下,吃完这顿饭,就要回剑东了。” 明姝来了点精神:“岑郎君今天就要走?” “是啊,他大部分的铺面都在剑东,总得回去照看着。上次说给殿下送的一些生药,方才托我拿过来了,都是些温补化瘀的药,殿下想起来了当茶泡着喝也可以。” 明姝莞尔:“岑郎君有心了,替我谢谢他。” 崔承嗣听得郎君二字,力道陡然变沉。明姝蹙眉,忍不住道:“夫君,你就不知道轻点儿?我的头原还没那么疼,这下都被你捏疼了。” 她像是越发不耐奉迎他,倒让他看出她本来的模样。 他低哂,放松了虎口。 那一下颈项间血液回流,直叫她身心酥麻,明姝皮笑肉不笑正要开口,岑雪衣却插话道:“嗣哥哥,说起来你也有好些年没来剑东了吧?阿耶和娘总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过去看他们。要不等殿下过两日好些了,你们一起到剑东玩两日?三哥哥也做一回东道主,接待你和殿下。” 岑雪衣说得不着痕迹,却叫明姝生疑。她仿佛锲而不舍地,想让自己见岑元深。 岑元深到都护府做客,是不是也是为了见自己? 明姝长睫压下,捧起小几旁的一盏茶抿了口,忍不住想,如果岑雪衣是刻意邀请,她更不能去了。这两兄妹的心思古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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