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被关在一间背阴的殿中,猛然见谢灵玄竟来了,感伤得直落泪。 “老师?” 几日来的饮食不足已叫他脚下虚浮,少帝跌跌撞撞地跑来,满眼都是热泪,“您来看我了!我就知道您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他一时感激涕零,连朕字都忘说了。 说来,文武百官,无不是少帝的臣子。但一遇见太后逞凶,纷纷避之不及,也确实只有谢灵玄一人肯来探望。 锦上添花虽好,却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更令人刻骨铭心。 谢灵玄言简意赅说,“陛下不宜和太后硬碰硬,先和太后认个错,以后的事情从长计议。” 少帝恨然,“那商贤实是奸佞,朕此番被母后幽禁,都是他在背后挑唆的。朕宁可皇位不要,也绝不向这些外戚低头。” 谢灵玄道,“陛下是天下之君,自然不必向任何人低头。但此刻陛下-身陷囹圄,须先解了这一时之困,臣才能帮您谋划后续之事。” 少帝听到此处,眼前忽一亮,现出希望来,“老师想到对付商氏的办法了?” 谢灵玄轻微点点头。 “太好了。” 少帝把眼睑上的泪擦去,“朕先在此拜谢老师了!此事若成,朕愿将江山分予老师一半,与您共坐河山!” 谢灵玄淡薄说,“臣拿陛下俸禄,辅佐陛下乃是应当,却要您的江山做什么。” 半晌谢灵玄离去,少帝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无限感怀。 老师生了一场大病,比以前做人更通透了。 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藏不住的。 可他不知为何,更喜欢现在这个解他囹圄的老师,而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和他清谈学问的老师……虽然从前那个对他也不错。 谢灵玄这一趟去探望少帝,实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皆叹他是忠心贤臣,有臣节,不畏难,经他这么一带头,朝中许多摇摆不定的臣子纷纷上奏为少帝说话,太后迫于压力只得暂时放了少帝。 经此一事,谢灵玄在朝中的地位堪称一日千里。 许多人从前只畏怯谢家的威势,如今却被他的高风亮节所吸引,真心敬慕起来。 …… 清晨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枝桠之上挂满晶莹剔透的冰碴儿,雪似一层白色的绒毯,将整个天地盖住。 辰时三刻,雪花渐渐停了。 天山共色,银装素裹,谢府的亭台楼阁浸在一片雪雾之中。 温初弦去给长公主请安,心中惴惴。托谢灵玄的福,她手里只有几张佛经,都不够长公主让她抄的一半。 然见了长公主,长公主却并未责怪她,慈然说,“这几日-你病了。玄儿都跟我说了,叫你先不必抄经,好好养身体吧。” 温初弦微愕,连连谢恩。 原来那人早跟长公主打过招呼,却害得她昨晚白担心一场。 从新月阁回来,温初弦心下放松,一时贪恋雪景,在外面多逗留了一阵儿。 她披了一件茜红的棉斗篷,伫立在满目的素雪中,实是美艳至极,如携冰裹雪的相思豆,一点点红,姣然于雪景之间。 水云居的小湖结冰了,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温初弦兴起,便欲去湖边戏冰,汐月和乐桃两人死活拉着她不叫去。 “湖边刚结冰,冻得还不牢靠。夫人若是跌进冰湖里,公子非把我们的皮扒了不可。” 温初弦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她蹲在地上堆起一个小雪人,又和乐桃打了两通雪仗,才感胸中的闭塞之意略减。 玩得正兴起时,一双茶白银纹长靴却出现在她视野中。 温初弦怔怔抬头,见是谢灵玄来了。 轻快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他眉间落了些碎雪糁儿,伫立在她面前,阴翳的暗影将她遮住。 温初弦略僵。 “你回来了?” 谢灵玄低低嗯了声,上上下下打量她,视线黏腻而锋利。 温初弦被他盯得发毛。 每次他用这样的目光看她,都没什么好事。上次他指使乱马踩踏全哥儿时,也曾这般看过她。 汐月和乐桃两人见了谢灵玄就像老鼠见了猫,拘谨地站在一旁。 温初弦指不上她们俩,只得讪讪给自己解围。 “我……和汐月正要打雪仗,夫君一起吗?” 谢灵玄俯身下去,冰凉的手指眷恋地摸了摸她沾雪的眼眶。他眉目间的神色跟天边的雪雾一般,实是温柔的,却不知怎地令人毛骨悚然。 “随我进来。” 温初弦慢吞吞地起身,不知他要做什么,后背有点出虚汗。 外界雪光朦朦,直衬得卧房内更加昏暗,她最不喜欢在幽闭黑暗的小空间内和他独处。 谢灵玄随手褪了长斗篷,坐于匡床边。往日他的话很多,今日却沉静如斯。 温初弦给他温了杯茶。他倚靠凭几,墨眉微蹙着,“今日累了,求娘子帮我捏一捏腿吧。” 温初弦哦了声,坐在他身畔,手指轻轻掐起他的腿来。对闲窗畔,雪花在外沙沙,悄无声息地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安安静静,很是不寻常。 温初弦替他捏了片刻,待要去揉一揉他太阳穴时,手指却忽然被他握住。 “够了,多谢娘子。” “好。” 她欲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很紧。 两人平常这般肌肤相触,谢灵玄都是狎昵而浪浮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而此刻他目光染暗,杳无一点欲色。 “……夫君?” 谢灵玄道,“今日在朝中,有人拿当年中进士的文章弹劾我,怀疑我是假的。” 温初弦心下倏然一紧,双唇无声开合了两下,表面却装作茫然的样子。 “那夫君定然平安度过吧?” 谢灵玄专注地端详她,仿佛要从她那不诚不实的外表中,挖出她那些隐秘的情绪。空气迟滞地流着,卧房内本就暖热,此刻因两人的对峙更显烤得慌。 “马马虎虎。不过你那玄哥哥写的文章,辞藻太过华丽,略有以文害用之嫌,一时间还真不好背。” 温初弦听他这么说,就是平安混过去了。 失望一瞬间涌在心头,随即她敏感地意识到……他是在刻意和她说这件事。 她悸然一惊。 平日里他从不跟她谈朝政的。 难道他已怀疑她了么? 原是前几日她发现了一些端倪,黛青写给亲人的家书,信纸质地粗糙,隐有粘稠之意,似非寻常的信笺。 她当时便猜黛青可能并不忠心于谢灵玄,说不定是谁的细作,她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将谢灵玄是假的的消息透露给黛青。 没想到还真如她所猜那般。 朝中果然有人弹劾了谢灵玄。 温初弦尽量掩盖自己那一丝丝的异样,若叫谢灵玄发觉这消息是她透出去的,等待她的一定是极恶毒的惩罚。 她挤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柔若无骨靠在他怀中,“夫君平安无虞便好。” 谢灵玄弹了下她微翘的鼻尖,“娘子可知道,若是今日我背不出来,会有什么下场么?” 温初弦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夫君会被降官么?” 他含蓄微笑,喃喃说,“不止哦。冒充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乃是欺君死罪,再被扣上一个科举舞弊的罪名,判个五马分尸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娘子与我可就要阴阳两隔,再无聚首之日了。” 温初弦血管里一阵凉,五马分尸……怎么感觉他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她呢? 她早就存了想把他灭掉的心思,他该察觉到了,他不会故意给她提供思路的。 此刻谢灵玄五指一下一下梳拢着她的头发,直通头顶,好像五个黑窟窿,要直接把她的天灵盖贯穿。 温初弦浑身抖了一下,甩开他的手,弱弱埋住他的腰,“夫君别说了,我害怕。” 谢灵玄嗤笑,清风般温柔地轻拍她背,“我只是随口一说,娘子这般紧张做什么?娘子怕,以后朝中这些事我便不讲了。” 温初弦嗫嚅,“……我是担心夫君。” 谢灵玄漾起一个笑涡来,揉揉她的脑袋,“娘子放心,为了娘子,我也一定好好的。” 温初弦随他假笑,像个僵硬的泥偶。 忽然想起,那日黛青来给她请妾室茶的时候,谢灵玄正在看一册书。 当时以为是普通的古卷便没察觉,此刻细想来,他那时不会就在看玄哥哥的文章吧? 可是,他又是怎么料到朝中会有人弹劾他的呢?若说凑巧,也太说不通了。 温初弦知道自己正在跟一个强大的对手对抗,且还是孤军奋战。 那日她夜里偶然看见的人影,没准是玄哥哥的鬼魂……他来找她了,要她替他报仇。 当下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情酽意浓。外面无边的雪景,是赏心悦目的陪衬。 温初弦被他细细密密地吻着,渐渐也有几分沉醉。 她晓得她现在是认贼作夫,但为了从他身边逃开,她只得一次次地献身,不知要献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今日也是夫妻互演的一天
第35章 红颜殒命 说起来, 相爷商贤养的许多干女儿,都是些吃不上饭的穷苦孩子。 他挑选这些女孩中伶俐的,到了十二岁时就给她们喂一种叫红螺花的慢性毒, 然后把她们送到各个世家去,替他刺探情报。 解药需隔段时间就服一次,如果有哪个女孩敢背叛他, 结果唯有一个死字。 商贤对这些女孩是主子,亦是父亲。这些年来靠此招数,没有任何一个女孩敢背叛他。 此番, 商贤本想借黛青一举扳倒谢灵玄,却不想被谢灵玄反咬一口。 他大为恼恨, 秘将黛青叫了来,狠狠责罚了一顿。 黛青要服侍谢灵玄, 脸上不能留伤,商贤便叫人用针扎她身上。 大大小小, 全是针孔。 “贱妮子。忘记是谁把你养大的了吗?竟吃里扒外。” 黛青泪水涟涟,惶恐不已。 干爹在她心中的威严比天重,她怎么敢递假情报? 谢灵玄身份有异一事,她原是听温初弦说的, 若有错,那一定错在温初弦。 商贤细加思忖之下, 觉得是黛青的身份已败露,谢灵玄和温初弦夫妇两人才合起伙来耍弄他。 “倒是小看了这对夫妻。” 商贤厉声问,“那谢灵玄, 确实幸了你?” 黛青拼命地点头。 商贤默然片刻, 既然黛青的身份已暴露了, 那就是一个废人, 再留在谢府也于他无好处。黛青毕竟是谢灵玄的妾,纳妾的文书也在,不如利用此机会,狠狠地将谢灵玄一军。 商贤将黛青招呼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回去后,找个机会死在谢家。” “讹给温初弦,就说她作为主母凌虐妾室,务必把事情闹大。你死后,老夫会好好善待你那双年迈的父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0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