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转头见她面带讶色眉心紧蹙,未来得及辩解,身侧衣袂擦过,香风一拂,查看齐昱去了。 齐凌只得讷讷转回内殿,宽衣解带,自己方便。 他只着寝衣,执卷在手,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朱晏亭才回来。 四下寂寂,帷幔低垂,华灯初上人定时。 朱晏亭奉茶给他,低声道:“太子又不是上林苑豢的小兽,陛下怎能拿他玩耍呢?” 齐凌见她面上犹带愠色,放下书卷,笑着兜揽她腰,臂圈纤纤不盈尺,隔薄纱抚背脊。 “阿姊莫疼爱他太过了,国之储君,三岁开蒙移居东宫,四岁习艺,六艺精通,将来受的挫磨多了去了,这才哪儿。阿姊总不愿旁人说他‘长于深宫之中,妇人之手’。” 朱晏亭被他带的一个踉跄,膝跌跪榻上,又被他温掌托住,一节节顺抚背脊。 身如浸温水,昏昏然就要跌入他含笑的双眸之中。 听他狡辩。 “这便是陛下戏耍你孩儿的由头?” 齐凌面上浮过微微僵硬之色,忽想起什么,放开拥她的手,道:“朱晏亭。” 他鲜少这般直呼其名,手搭在膝头,一双清凌凌黑眸沉沉的,静静地看着她。 朱晏亭呼吸微微一滞,后退半步:“陛下?” “你可知错了?”他问。 朱晏亭怔怔一刻,失笑道:“陛下做什么,说不过妾了便要这般寻回颜面?” 齐凌嘴唇抿着,沉默了一会儿,道:“朕想起,今日是为了惩罚你来的。” 朱晏亭又退了半步:“妾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想。” 她看着面前登时变色的冷面君王,看起来竟逐渐严肃起来。 齐凌性子多疑,极擅阴阳反复,绵里藏针。 即便方才意兴和谐,她也摸不准他到底是否动着真怒。 她竟不由得怵然生惧,一时间思绪万千。 齐凌见她缓缓放下提裙之手,面颊上渐渐泛出沉凝之色,眼眸睁着,似一只受惊的鹿麎。 在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 向她招手:“你过来。” 朱晏亭僵着身体慢慢靠近。 齐凌抓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上。 羊脂玉温暖冰凉的触觉。 她在那只手的引领下,一直摸到了腰侧边,直至摸到了甚么,才面上骤然一红。 齐凌道:“如何,有阿姊这么做夫人的么?” 他这日才系了自己做好的那条玉带,可侧边摸出来硬生生长了两指来宽。 “自己郎君腰有多宽,阿姊都记不住?” 不消抬头,便能想象他控诉的眼神。 朱晏亭似乎心头才落地,又似乎刚刚被提起,悬得忽上忽下,不知何时起的一阵砰砰直跳。 “我总共就要了这么一件东西,你就这么敷衍朕?” 玉带是比着皇帝从前的衣带做的。 但因为玉牌要请工匠一个一个琢磨,工期很长。 而他最近清减了许多,故而会长出这么一截。 她满面红涨,不能争辩,轻声道:“妾身有罪。” “那要怎么罚你呢?” “……” 齐凌探出两只手指,轻轻将她下巴抬起来,于是咫尺相对,气息相拂。 他悬胆堆玉一样的鼻峰,温温柔柔的抵到面上。 “罚你一会儿用两条手臂抱稳了,好好量一量,重新再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6 08:46:45~2020-11-08 20: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木子妹妹viv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汽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长乐(十) 灯烛高照, 帷幔低垂,玉带缭绕, 昏糜一夜。 这夜正好是鸾刀守夜, 按未央宫旧例,即便最私密的寝殿和夜深人静时都必须有侍候在内的宫人。 但皇后不喜欢,皇帝拗不过她, 后来众人都退至第二道门外,远远望着那道凤尾金屏听候差遣。 鸾刀坐在氍毹上昏昏欲睡。 至后半夜,皇帝传了水, 再次惊动众人的时候, 已是卯时。 待齐凌离开, 她才往里去。 香炉里乾陀罗耶香的味道馥郁,走烟似丝绸牛乳,流泻在承香的玉盘之内,那玉盘径三尺,中有鲤鱼、水鸟、饮泽之鹿……烟雾一起就如波澜翻滚,走兽飞鸟也在机拓下逡巡走动,生机盎然, 名为“云梦”,是齐凌今春送给朱晏亭的, 为了让她时时能看一眼故乡的云泽。 鸾刀行走内殿几无足音。 焚出的香越靠近帐帷越浓, 这种来自西国的香味道独特,非任何一种草木麝乳之香可形容,独得皇帝喜爱,每年的贡品仅供上用, 诸夫人欲得一指甲盖沾衣且不能, 却在椒房殿里却豪肆铺张、浸骨渗肌的焚着, 恩宠隆重可见一斑。 此刻,隔帐影影绰绰可见,朱晏亭还睡着。 鸾刀将幔帐挂上金钩。 见她青丝拖于枕畔,枕上还放着那条翳珀螭纹的羊脂玉带,手腕上微微一道红还未消尽,与这带一般宽。 鸾刀眼皮也未动一下,将玉带放好,又取来消淤的乳香膏在她手腕间细细抹上。 规整了她的睡容,抹平衾被之间的褶皱。 这样大的动静,朱晏亭竟还未醒来。 鸾刀看着时辰实在不像话,轻声将她唤起来。 这时,才叫屏外的宫人进来侍奉。 鸾刀观她今日容貌,恰如为露水浸透的牡丹,不施脂粉而面颊生晕,唇上微肿,益发觉得透骨的香味都是从她肌骨里渗出来的。 朱晏亭未觉有异,兀自说:“给陛下做的玉带长了,退回来了。” 鸾刀道:“今晨见它在枕上,奴已收入匣内,要去几寸,请殿下示下。” “比原来短两指来宽。” “统共几寸?” “……” “殿下?” 她似乎难以启齿,沉默良久才道。 “……二尺六寸。” “诺。” …… 那晚之后,齐凌在椒房殿吃了许多天的闭门羹。 第一晚他来,皇后以“身体有恙”拒。 他犹不知有事,问“阿姊病了?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在众人不得进的金屏后面,被从里间一路推到了外间。 始知有过,但不愿低头,只得息兵偃旗而去。 …… 第二日,不知是朝中诸事太繁杂,还是没把床第之争往心里去,齐凌竟忘了得罪她这件事。 兴致高了,诏皇后去桂宫。 自然什么也没有诏来。 皇帝有些尴尬,但又不好发作,想起她还在怒中,即选了几样珍宝送过去,意图平息她怒。 朱晏亭本来心无起伏,看见他送的珍宝中还有白玉匣子装的活血化淤没药乳香……愈发羞恼,一样没收全部退了回去。 …… 第三日,皇帝终于来认错了。 “阿姊何来这么大怒火,莫非伤到哪儿了?朕看看。” 自然是无功而返。 …… 朱晏亭渐渐看清,在认错这件事上,齐凌就在上林苑兰台殿稳定发挥了一次,而后次次非但不效,反而愈发挑火。 如此这般,闭门羹成了他的常馔。 直至那条玉带上的螭首慢慢的打磨了、丝络缓缓的重结了,方才一切如常。 …… 自从叛乱平定,天下稍平,百业既安,元徽二年的岁节庆祝得无比隆重,从临近“腊日”开始,隆重的欢庆意味便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腊日的前三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孟骊入长安。 这日,朱晏亭正带着齐昱在临沧台上玩耍。太子已满周岁,咿咿唔唔,正是学说话的年纪,乳母和宫娥等都爱逗着他玩。 他父皇秉承少慈多严的想法,极少答理他,然而太子还是很有孝心的第一个会说的字便是“翁”。 这自然是黄门乳母等有心教导的缘故。 朱晏亭逗弄娇儿,正欲哄他也说句“阿母”来。 这时间,一小黄门疾奔而来,险些跑丢了鞋,狼狈的在一片宫娥笑声中,对朱晏亭道:“殿下……太子殿下,殿下大喜!” 朱晏亭愕然:“究竟是谁大喜,喜从何来?” 那人对道:“东边的大贤士!先帝请了数次仍不肯出山的孟骊,孟老夫子带着他的子子孙孙……不、学生们,来……来长安了。” 朱晏亭对此人有所耳闻。 孟骊之所以受先帝重视,不仅在于他名扬天下的学问好,还在于他出身汝阳孟氏,背后代表着整个汝阳的有才之士。 但是先帝只是渴才,未能请得动他出山。 至于今上——如今那位爷表面上做足礼贤下士的功夫,但从不惯文人的清高脾气,别人不来,他也不请。 但是极为反常的,这位高居深屋的大贤居然主动到长安来了。 朱晏亭正纳闷间,听那小黄门喜道:“孟老先生携学生六十人,求作太子殿下的门客。” …… 她脑中先是轰然一喜,又是心里一揪骤然生忧。 孟骊这么大的排场入长安,居然是为了襁褓之中的太子来? 这件事从哪里都透出一股说不清的诡异。 若说是孟骊求东宫之荣:当初先帝求贤,他却没来。 若说是他仰慕太子的声望也未免可笑:太子尚在襁褓之中,母亲虽是皇后,却也是诸侯王之后,在燕王捅破了窗纱之后,一直争议不休。 孟骊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的动机需要在这个时候搭上一把老骨头和一世累计的名望,为太子撑腰站台。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万般思绪难以言说之际,吴若阿来了,为朱晏亭解答了她心头的疑问。 她新获晋封,衣间锦绣堆叠,发上青丝累髻如青山耸翠,一颗颗圆润大小均匀的东海珍珠洒在发间,熠熠生辉。 在宫中将近两年,吴若阿虽未得圣宠,但因临淄豪富,她所用都是上品,得宫中老人□□,容颜日渐娇艳,行动愈发彬彬有礼,身子婀娜,明光夺人。 她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拿过匣子,取出一颗硕大的明珠,对着小小的太子,毕恭毕敬。 “妾欲以此奉给殿下,殿下喜不喜欢?” 东海明珠光华温润,齐昱望着亮晶晶的东西,口中咿咿呀呀,伸出手去碰。 “若是陛下肯定就要躲了让殿下重新抓。”齐凌喜欢戏弄太子的习惯吴若阿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此刻微微笑着道:“可妾哪敢造次。” 当下双手捧着珠子,奉过去。 “珍珠如同士子,小珠容易得,大珠千年难求,这个礼物……小殿下喜欢吗?” 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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