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眨了眨眼,逗她:“谢先生煮的茶水啊,也只夏哥哥一人能喝!” 这妮子胆大包天,竟敢故意和她开玩笑! 夏知秋无奈极了,宠溺地掐了掐小翠的脸:“就你爱胡闹!” “好啦好啦,夏哥哥可别待在这儿了,待会儿染上烟味儿,又得换一身衣裳。你快些去睡吧,我不累!白日里,你们在衙门忙活,我也没事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夜里帮忙烧点热水,算不得什么辛苦活儿。”小翠把夏知秋推搡出伙房,嗔怪道。 夏知秋拿她没办法,今日这样忙碌,也确实累了。她承小翠的情,打了个哈欠,回屋子睡觉了。 小翠坐到灶膛前,屋外突然出现了个探头探脑的男人。 小翠被吓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赵金石。 她诧异地问:“赵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啊……也没什么事。”赵金石把手藏于身后,不知捏着什么,遮遮掩掩的,一点都不痛快。 他其实是来送礼的,只是他直到现在,也没想出来送礼的由头。 前两天赵金石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法,上街逛摊子,瞧见一支嫩黄花木簪子,觉得和小翠很衬,便鬼使神差的将簪子买下来了。 这一买才发觉,他该如何把簪子送出去呢?要是给夏知秋知道,他勾搭她妹子,还不得被人活扒了皮? 不不,他哪里是想勾搭小翠呢?不过是作为兄长,偏疼妹妹罢了。 赵金石在伙房外蹲点半个时辰了,见夏知秋和谢林安都回屋了,他才敢厚着脸皮过来寻小翠。 该不该送礼啊?赵金石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簪子烫手极了。 小翠疑惑地看着赵金石,问:“赵大哥还不睡吗?” 赵金石听到小翠的声音就心里慌,他结结巴巴地道:“小翠啊,赵大哥认你当妹子,都没给你什么礼。前两天上街,瞧见一支簪子怪好看的,就买下来给你当改口礼。这一声‘赵大哥’不能白叫啊,簪子你就好好收着。” 小翠自然不会拂了赵金石的好意,她接过赵金石递过来的簪子,面上含笑,抚摸木簪上的绒花,连连夸赞:“好看,真好看,赵大哥好会挑首饰。” 见她喜欢,赵金石也颇为得意:“那是,你赵大哥是谁啊?这眼光,可不是杠杠的?大哥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啊,要是让你夏哥哥挑首饰,保不准还不如你赵大哥呢!她就是个愣头青,哪有我懂女孩子心意?” “是是是,赵大哥说得对。”小翠凑趣,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赵金石东西送出去了,也不打算久留了。他刚要转身走,临时又停住了。 他回头,对小翠道:“哦对了,送簪子这事儿,你别告诉你夏哥哥。” “为什么呀?”小翠不解地问。 赵金石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你夏哥哥嫉妒心强,见这簪子是我送的,保不准还不让你戴。咱们别理她,有花俏首饰就打扮上,好看!” “哦……好!”小翠把赵金石和夏知秋都当哥哥,自然不会深想那么多,赵金石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吧!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见小翠应允了,赵金石松了一口气,走了。他离开的时候,手心都是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是给姑娘家送个礼,还能这么折腾,可见儿女情长确实磋磨人,怪麻烦的。 送走了赵金石,小翠煮的热水也沸腾了。 她帮着把热水抬回屋子里,一桶接着一桶倒到了浴盆里。 苏萝坐在窗边发呆,她身上那件带血渍的襦裙已然褪下,如今披的是小翠的祥云白鹤点红梅披风。 披风夹着毛茸茸的内胆,即便她只穿了单件里衣,也足以御寒。 小翠喊了她一声:“你叫苏萝吧?我从夏哥哥那边听来的。快快,给你倒了热水,洗个澡吧。” 苏萝面无表情地起身,跟在小翠身后,一起走向屏风。 小翠以为她是吓傻了,所以呆呆的。于是,她主动承担起姐姐的职责,帮苏萝脱掉衣服,扶她踏入浴盆里。 浴盆里雾气缭绕,小翠试了一下水温,太烫了。 她赶忙兑了冷水进去,一边倒水,一边喊苏萝:“这么烫,快出来,等我再倒一些热水!” 苏萝后知后觉爬出来,湿漉漉地站在一边。 小翠心生愧疚,叹了一口气,道:“水要是烫,你得和我说呀?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险些把你烫着了!” 苏萝摇摇头,说:“没事。” “还没事!”小翠看了一眼她小腿的皮肤,都有些泛红了,不知道烫伤没有。得亏只是踏入两只脚,要是整个身子浸没下去,还不得烫疼了? 不过小翠还真是佩服苏萝的忍耐能力,她是强忍着不适,不敢和小翠提要求呢?还是本来就感受不到这么烫的水温? 小翠胡思乱想一会儿,等水温合适,她又喊苏萝坐到浴盆里了。 折腾了半个时辰,小翠才帮她洗完了身子。 苏萝的头发全是水,小翠拿了好几条烘干的巾子,帮她绞头发。 说来也奇怪,苏萝被囚禁这么久,肯定没人帮她打理头发,这么长的头发,早该打结了。偏偏她的头发不乱,用木梳子三两下就能梳开,可见是有人帮她打理,或是她自己三天两头就有梳头。 不是被囚禁吗?还能这么惬意地整理仪容?小翠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想到,该不会是苏萝的义兄,每日都会用梳子帮她梳理头发吧?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男人贴近女孩细软黑浓的长发,缓慢梳理,举止暧昧。小翠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苏萝沉默了好久,小翠一个人念叨半天,没人接话,她都要怀疑她是哑巴了。 这时,苏萝开口说话了:“夏大人,是你的亲哥哥吗?” 小翠摇摇头:“我是她的义妹!夏哥哥见我可怜,所以认我当妹妹,将我收养在府中。” 小翠说完才想起,这句话可能会戳到苏萝的伤心处,于是她补充:“夏哥哥人可好了,你放心吧,她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是受害人,该死的是那个囚禁你的男子,和你无关!即便你失手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你不要往心上去。待夏哥哥查明事情原委,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苏萝又问:“夏大人旁边那个高大的、穿着白衫的男子,又是谁呢?” 小翠想了想,道:“哦,那是谢林安谢先生!他是夏哥哥的师爷,可能耐了。之前的案子,都是他帮着破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你别招惹他,省得吃挂落儿。” 苏萝将谢林安的名字放在唇齿间咀嚼,哝囔了一句:“谢先生……” 小翠帮苏萝烘干了头发,哄她上榻睡。 她温柔备至,像个大姐姐一般拍了拍苏萝的手背,哄她:“快些睡吧。你别再想之前的事了,你已经平安了,没有人能再伤得了你了。” “嗯。”苏萝点了点头,她闭上了眼睛。 在陷入梦乡之前,她再次想到自己将匕首刺入义兄身体的那一瞬间。 男人的眼睛里饱含情愫,有不甘、哀伤、释怀……甚至是近似于浓烈爱慕的情愫。 她看不懂,看不透。她只知道,他把她囚禁于此,他不让她高飞,因此……苏萝必须要把匕首狠狠刺入他的体内,让他丧失生机。 苏萝低下头,怜悯地看着男人,低语:“临死之前,我可以让你亲我一下。” 男人的唇瓣微微颤动,苦笑着,说了句什么。 苏萝没听清,她继续下刀子。 最后,好像从男人的无声口吻里分辨出,他说了“不”字。 那就不了吧。 最后一刀,苏萝结束了他的生命。 真好,这个伤害她的男人,终于死去了。 苏萝松了一口气,她不会让任何人阻碍自己重获自由。 她像是终于破茧而出的蝴蝶,如今要翩翩起舞了。
第91章 翌日早衙,小翠一早就出门帮巷尾的大娘打络子聊闲篇,她想喊苏萝一起去,却被苏萝婉言拒绝了。小翠想着,她刚经历了一场变故,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间,也不可急功近利,逼她一下子快活起来,因此小翠也没有勉强她,只嘱托她午间记得去花厅吃饭,谢先生会在家中煮好饭菜,待他们回来吃。 闻言,苏萝蓦然睁开眼,古怪地问了一句:“谢先生在府中吗?” 小翠呆愣一瞬,小心翼翼点点头:“是啊,谢先生是师爷,不需要处理上面的人派下来的文书,因此没查案的时候,他都在家中。” 天刚蒙蒙亮,夏知秋和赵金石都去衙门处理公务了,谢林安没有官职在身,只是个幕僚,因此涉及官家的文书不需要他批阅与整理。 而苏萝的事,还得等仵作有验尸结果才能进一步审理。 一时间,家里人人都繁忙起来,唯有谢林安被落下了。 聊起这个,小翠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你别看谢先生平日里冷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上他很擅长厨艺,那做菜的手艺一绝,待会儿你吃到饭菜就明白了。” “嗯。”苏萝恹恹地应了一声,她疲乏地闭上了眼睛,道,“那我再睡一会儿,辛苦小翠姐昨夜照料我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小翠拍了拍苏萝的手,温柔地道,“你喊我一声姐姐,照顾妹妹本就是应该呀!你快小憩一会儿吧,记得正午时分,去花厅吃饭啊!” “好。”苏萝乖巧地答。 闭上眼以后,大千世界变成了一片灰暗。 她侧耳倾听,辨析小翠的动作。 小翠起身了,呼吸声放缓了,脚步也放轻了。她绕过茶水桌子,迈出门槛。最后,“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小翠走了。 很好。苏萝猛然睁开眼睛。 她嘴角微微上扬,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她先是用左手小指头挑开了青瓷褐彩的铅粉盒子,她闻了闻粉味,里头应该是加入了蚌粉以及西域的香料,这种妆粉贵一些,俗称迎蝶粉。 苏萝将铅粉敷上脸,她原本皮肤就白皙赛雪,上了粉,更显得肤若凝脂,光润细腻。 苏萝不光上了粉,还抹了胭脂,更画了黛色的眉。 最后,苏萝在唇上细细晕染开口脂,朝着铜镜里的自己灿然一笑。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 苏萝穿上小翠给她准备好的莲青色褙子以及满绣洋绉裙,头上也攒了朵白莲兔毛绒花,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房门。 苏萝盘算好了时辰,直奔谢林安所在的伙房。 她掩在门口,怯生生地朝厨屋里望去,谢林安正在生火做饭。 谢林安听力极佳,平日里本就是警惕小心的人。此时听到了动静,从脚步声上分辨,又觉察到来人并不是夏知秋,顿时皱紧了眉头,恶声恶气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是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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