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提着裙袍一头撞进他怀里, 嫣粉色的珠花颤抖着,小娘子抬起脸来, 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就像巨大的漩涡, 那一瞬间, 他的心脏被攫住一般, 人亦僵住了, 动弹不得。 在神思反应回来之前,手指摸上冰凉的珠花, 然后飞速弹开。 他喜欢了那么多年,早在谢瑛亲他之前,便已经将她烙进心里了。 这种克制隐匿的喜欢, 因为对方的回应而满足窃喜,又因对方的背弃而暴躁怨恨,所有情绪, 种种不甘,就是因为身下之人。 她总能轻而易举使他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小气, 恣睢, 霸道, 善妒... 他并不喜欢且极力抗拒的丑陋面容,他曾想着隐忍再忍,但他忍不住,他恨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宣告,谢瑛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承诺和誓言都不作数,唯有那人踏实地待在怀里,才是真的。 他叹了声,似要把谢瑛融入骨血。 “谢瑛,你是朕的皇后。” 翻身上去,以强势的姿态卷土重来。 摇曳的帷帐,灯烛晃开氤氲的朦胧,沉水香的气味纠缠着低呼,一次高过一次的涌来。 每一次冲动,都在向谢瑛证明。 身上这个男人,才是她的夫郎! 而她,做梦都不能梦见别的男人! 云六郎,更不成! 清早,雪铺满了庭院,廊庑下的宫婢静默无声,手捧盥洗的器具,衣物。 待听见门响声,她们悄悄抬起余光,白露轻轻合上门,转过头来。 “白露姑姑,这水已经凉了,奴婢们回去再换一下吧。”年岁小的不敢往里多瞧一眼。 被分到清思殿,训导嬷嬷讲了不少规矩条例,又将主子的喜好尽量告知,她们是拘谨紧张的,但嬷嬷又说,皇后娘娘待人很是宽和,不必惧怕。 言外之意,恪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便不会出岔子。 白露看她手指发红,便知冻坏了。 她走上前,低声道:“先回去换水,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小姑娘忐忑不安:“万一陛下和娘娘起身,奴婢们侍奉不及时...” 白露摆手:“去吧。” 昨夜她和寒露在外殿,里头动静一直不消,卯时初刻还听见陛下起来倒水的声音,仿佛撞到了什么,但也没唤人进去。 怕是今日起不早。 然白露料错了,周瑄闹腾的狠,但还是按照往常时辰醒来,若非手臂被谢瑛枕着,怕是已经出来门,打拳热身。 此时怀里的人恬淡安静,依偎在自己胸口,指尖攥住他的领子,呼吸点点喷在身上,又湿又痒,青丝铺满枕面,连同他的手臂臂膀,他稍稍动了下,便见那小脸皱起来,不满的嘟囔了声。 周瑄便侧躺着,一动不动。 承禄从外头进来,甫一站在廊下拍雪,便与白露小声问道:“还没醒?” “没呢,怕是一时半刻起不来。” 承禄面色犹豫,道:“忠义伯爵府小娘子来了,眼下就在宫门口等着,似有急事。” 白露知晓云恬与谢瑛的关系,故而亦是为难。 “回来禀报的黄门道,那云小娘子支支吾吾,直言要见了皇后娘娘的面才肯说是何事。 陛下与娘娘前两日便因为伯爵府生嫌隙,眼下刚好,适逢初立后,不能再出乱子。 不若你去瞧瞧,毕竟是相熟之人,能问出缘由最好,问不出来,也算是尽到理了,娘娘不会因为耽误而牵连陛下,是不是?” 白露点头,忙叹:“中贵人思忖妥当,我这就过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白露小跑回来。 承禄见她满脸紧张,不由迎过去:“怎么,可是出大事了。” 白露咬咬牙,附耳于上,窃窃私语了几句。 便见承禄脸色骤变,当机立断,去叩寝殿大门。 “笃笃”声响,周瑄正沉浸在打量谢瑛的眉眼间,怀里人被响动惊到,猛一哆嗦,睁开眼。 “谁在敲门?” 谢瑛在内殿更衣,隐约听着承禄与周瑄呈禀,声音压的不能再低。 她琢磨着,又见白露神情慌乱,不由摆手叫她停了:“到底怎么了?” 进殿前,承禄千叮咛万嘱咐,务必等他向圣人交代完始末,圣人做出决断后再告知娘娘,怕的便是两人主意不同,引发争端。 白露从未瞒过谢瑛,更何况被她瞧出端倪,又急又怕,扑通跪下来。 “娘娘,奴婢..我...” 珠帘掀开,谢瑛看去。 周瑄凝着脸色进门,“忠义伯爵府出事了。” 昨夜几乎忙了整宿,待曹氏和忠义伯等人离开槐园回去安歇,已经快要蒙蒙亮,那会儿雪的正大。 屋内的炭火旺盛,秀秀守着云彦,不知不觉睡过去。 睁开眼,云彦不见了。 硕大的雪片早就覆盖了脚印,她急的团团装。 曹氏难掩怒火,不免说了几句重话,她还是好的,毕竟没有骂人的经验,云臻赶来后,简直能把秀秀吃了,再难听的话也说出口,贬低秀秀如同家奴一般。 话里话外都是她不要脸,妄图高攀,即便如此也看顾不好六郎,如今若要出人命,要秀秀拿命去抵,一条命都便宜她。 秀秀两个眼肿的跟核桃一样。 云恬偷偷出府,乘马车赶到宫门,没有拜帖,进不去,只能干巴巴等着。 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做,兄长不会凭空失踪,定是主动离开的,偌大的京城,她实在想不到兄长会去寻什么,思来想去,仿佛只有谢瑛。 兄长进不去内廷,或许谢瑛知道他会在哪。 这样冷的天,兄长身子又不好,听嫂嫂说,他的氅衣都留在屋里没有带走,随行书籍物件亦没缺失。 云恬等了会儿,远远看见白茫茫的雪地里走来粉色人影,她垫起脚,巴巴的看过去。 却是白露一人。 “云小娘子,娘娘说,此事是伯爵府家务事,她不便露面,您请回去吧。” 云恬瘪了瘪嘴,眼眶里都是泪。 “白露姊姊,你就帮我问问嫂..皇后娘娘,她知不知道兄长可能去哪?府里乱成一锅粥,全都在找人,快急死了。” “对不住,云小娘子。”白露摇头,依着谢瑛的吩咐回她:“快回去吧,过会儿路上结冰,马车容易打滑。” 云恬爬上去,扭头泪汪汪的看向白露。 白露咬紧牙,狠心挤出个笑。 “白露姊姊,我走了,若娘娘有兄长的消息,麻烦告诉我,谢谢。” 扑簌簌的大雪很快将远去马车的影子挡住,鹅毛一样,白露抖了抖兜帽,回去复命。 圣人与皇后正在用早膳,梅花的香气与沉水香交融,有股特有的甘甜味。 谢瑛听她说完,将箸筷放下,拭了拭唇道:“天寒地冻,他能去哪?” 周瑄瞟了眼,笑:“总不至于寻死觅活。” 这话像踩在谢瑛的神经,她抬起头,对上周瑄微弯的眼睛。 “怎么,难道他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周瑄反问,轻嗤:“若他果真动辄生死,委实不堪重托,可怜他的新妇,才成亲一日,便要守寡。” 言语间毫不客气的尖酸。 谢瑛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周瑄余光扫了眼,不悦,又补了句:“他死了不打紧,云家那些人,怕是能把那新妇生吞活剥了去。 既娶了她,又不能护她周全,那便是无能,无用,无担当,无....” “啪嗒”一声瓷盏搁下,周瑄戛然而止。 谢瑛站起身,淡声道:“妾身饱了,陛下多用点,省的没力气骂人。” 膳桌上寂静如水。 承禄屏住呼吸,听到周瑄疑惑的问道:“朕哪句话说的不对?” 承禄讪笑:“陛下怎会有不对的地方?” 心道:你倒是嘴上舒坦了,回头呢?上哪睡觉,恐怕今夜又得守着奏疏不得安生。 想到这儿,他忽然同情起何琼之,上元节刚过,不会又被传召入宫吧。 “那她为了一个外人同朕置气?” 承禄抹了把汗:“娘娘只是吃饱了。” 暗暗又道:那外人是寻常外人么,是与她有夫妻前缘的云六郎,是曾经的枕边人,贴身人,与您说过的话,没准也跟他说过。您觉得您是娘娘最亲密的人,可云六郎也是啊,您这么直截了当的嘲讽,除了给娘娘添堵,给自己找麻烦,还有什么用? 承禄摇头,只叹圣人在感情上甚是糊涂。 周瑄自然也吃不下去,目光时不时瞥向内殿更换衣裳的人。 不多久,谢瑛换了身大红绣牡丹暗纹对襟长褙子,下罩十二破长裙,脚上穿着鹿皮小靴,外罩织锦大氅,走到门口,兀自戴上兜帽。 白露从旁撑开伞,寒露去挑毡帘。 周瑄起身,张了张嘴,没开口。 毡帘落下,主仆三人踩着雪往东去了。 承禄躬身。 周瑄冷笑了两声,双手负于身后,神色跟着肃沉下来。 “召何琼之进宫。” 偌大的紫宸殿,喜气尚未消散,红绸彩缎比比皆是。 何琼之骑马来的,一进门便看见圣人支着额头满面郁结。 他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也猜不到一夜之间能发生什么,明明昨儿宴请朝臣时圣人掩饰不住的高兴,直至回到寝殿,他都没有异常。 边境安稳,朝中亦没有风波,他如何是这样一副面孔。 刚行完礼,周瑄开口。 “刘御史的女儿当真没同你置过气?” “她性情太温和了,不只是没同臣置过气,便是臣的家人也从未有过。” “她是泥做的,连脾气都不会发。” 何琼之嘶了声,没还嘴。 过了会儿,他又说道:“明日让她陪你进宫,见见皇后。” 何琼之为难,心道:原又是吵架了。 “她可能有..” 一记冷眼瞥来,剩下半截咽下去。 “是。” 周瑄笑,满意的叹了声:“最好多留些时辰,便是住下也无妨,总之要让谢瑛多跟她聊聊,知晓她是怎么做你娘子的。” 他想的甚美,却不知翌日谢瑛看见刘若薇时,究竟是会消减怒气,还是火上浇油。 刘若薇出身御史之家,祖父做到御史中丞,父亲亦是御史中丞,自小便通读各类古籍文书,养的娴静典雅,施施然如流水一般。 便是遇到再硬的石头,她也只微微一笑,随即浅淡而过。 谢瑛是头一遭与她接触,先前只听说过她的闺名,今日乍一相处,仿佛有股书本里的温润气扑面而来。 她很温和,甚至可以用平静来形容。 两人虽初次遇见,但竟然意外的投缘。 聊到晌午后,刘若薇提到出去走走。 此时大雪已停,天仍阴沉沉的,她们相携往宫城西北处行走,兜兜转转,看见飞檐斗拱的三清殿,笼罩在积雪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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