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内,萧璃对范烨说:“贡水灾情有变,我们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见范烨依然不解,她说:“燕帮主之前的‘恐有大灾’,估计要不幸言中。” 范烨明白萧璃这多管闲事的毛病怕是又犯了。在南境还好,可这里是江南…… “朝廷已发赈灾银粮,这里还有江南道的官员和裴大人……” “呵,江南道的官员?”萧璃反问,面带嘲讽。 那一瞬间,范烨几乎觉得萧璃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就又听萧璃说:“南境一样有文官武将,还不是有山匪作乱?” 原来只是认为江南道官员无能。范烨心下一松,还想再劝。 “我意已决。昨日已派徐都尉带着几个追击的好手继续搜寻张彪的下落,我会暂时留在吉州。” “阿璃,你就一定要管贡水之事吗?”范烨声音微沉。 “事涉百姓,我怎能不管?”萧璃道:“难道你想日后被燕必行之流指着鼻子骂腐蠹无能,草菅人命而无可反驳吗?” 不,他不想。可是…… 范烨沉默地看着萧璃,好久之后,忽然说道:“两年过去,南诏对大周秋毫无犯,陛下可能很快就要召你回长安了。” 萧璃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等回了长安,我向陛下乞旨尚公主,好不好?”范烨轻声问。 霍毕:“!”这个转折他是真的没想到。 范烨说完就安静地看着萧璃,却无法从她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显国公大人威严赫赫,已是如日中天,难道还需要以尚公主来增添恩宠吗?”萧璃问。 “这与阿爹无关,是我想要……”范烨着急解释,却在看见萧璃脸上的嘲讽之色后问:“阿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烨。”萧璃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中带着无奈,“在南境,无朝廷之势纷扰,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同袍。可回了长安,我们仍可并肩吗?” 这一句话,就将范烨和萧璃有意回避之事尽数摊开在阳光下。 “为什么不能?”范烨听见自己问。 “兄长徒有贤名,却不为皇伯伯所喜,更无显赫外家妻族。这几年三皇兄在朝堂之上权势益盛,又有显国公为外家帮衬……这些事,是你我不提就不存在的吗?如今朝堂之势,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明白吧?你要我嫁你,若是他日图穷匕见,我又当如何自处?” “朝堂上的纷争,又与你一个公主有何关系?” “所以你便要叫我弃兄长于不顾吗?” “太子是你的兄长,三皇子就不是你的兄长吗?!”范烨气急,道:“这皇位以后不管谁坐,你都是大周唯一的公主!” “教导之义,护佑之恩,我从不敢忘。”萧璃一字一句说:“我的兄长,只有萧煦一人。三皇兄若是要争位,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长久的沉默过后。 “所以,你要选霍毕,是吗?你以自己的婚事做筹码,为太子拉拢霍毕?” “拉拢谈不上,霍毕一心忠君,至少嫁他不会置我于两难之地。” “一心忠君……”范烨笑了,嘲道:“霍毕心悦于殿下,以殿下手段,还不是你叫他忠于谁他就忠于谁?” 在一旁偷听的霍毕:不是……你俩说事儿就说事儿,为什么要骂我?我可一点儿都不心悦萧璃,谁喜欢她谁是大傻子。前面一个令羽,现在一个范烨,都是傻子。 裴晏写罢一封信,抬眼向霍毕望去,见他扒在墙头上,脸色一会儿一变,复又低下头,继续写信。 * 来时急色匆匆,去时失魂落魄。范烨牵着马,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耳边交错回响着阿姐与萧璃所说之话。 “——阿烨,记住我说的话,收拢人心,当以弱点攻心,以把柄威胁。你可知阿爹与我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江南掌于手中?若无利益牵扯,把柄相胁,他们凭什么为阿爹,为三皇子做事——” “——事涉百姓,我怎能不管——” “——我范家并非世家大族,走到今日,全凭陛下恩宠,若不能更进一步,待陛下过身,所有繁花锦簇将尽成过眼云烟——” “——教导之义,护佑之恩,从不敢忘——” “——阿烨,你当时年岁尚小,未曾见过那些世家大族嘲笑我范氏不过泥腿子的光景,可我记得,阿爹也记得——” “——三皇兄若是要争位,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说到底,姑母与阿杰比之穆氏与太子又差些什么呢?若我范氏早有权势,姑母不必为妾,阿杰自是中宫嫡子——” 昨夜—— “阿烨,你也该长大了。”范烟轻柔的抚摸着范烨的额角,说:“范家的一切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上。阿姐希望有朝一日我范家可以如裴氏谢氏,成为无人敢小觑的世家大族,这一切就要靠阿烨了。” “可是……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吗?”不止萧璃记得,范烨同样记得那一日燕必行的嘲讽之言。 他说江南官员贪腐无度,置百姓民生于不顾,生生逼民为匪。那时他还在心中暗想,等他入朝为官,定要上奏陛下,肃清江南官场。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都快及冠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范烟目光温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阿姐知道,阿烨心怀天下,等这天下握在我们范家手中时,阿烨自然想要怎样,便怎样。”
第96章 “想做什么, 就做什么吗?”人来人往之中,范烨自语。 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他们在剑南道时的事。 那时是他们刚刚剿了第一个匪寨,萧璃命吴别驾送了折子去三法司, 请求审核匪首的极刑之判。按照周律,极刑都需三法司核对无误后方可执行。那之后大理寺派了王放来黎州核对情况, 核对之后继续等三法司的准令。 萧璃恨极了那个□□了阿芫姑娘的匪首,故而时时去黎州府衙问询, 可否收到三法司的回执。 “你为何如此关注此事?”那时范烨问她。 “既说了要去亲自观刑,自然要说到做到。”萧璃道:“且他不死, 阿芫心魔难除。” “既然如此, 当初在山上时, 殿下就应该一剑杀了他。” “当时留他性命,是为问阿芫下落。” “可那之后呢?殿下有大把机会一剑刺死他, 左右他本就该死,不是吗?” “他是该死, 却当由律法判他死, 而不是被我因私怨所杀。”萧璃看向范烨,道。 范烨不解其意,面露疑惑。 “阿兄曾跟我说过, 如你我这般地位之人,因着位高权重,便更加不能行差踏错。” 范烨知道萧璃口中的‘阿兄’指的是太子萧煦,故而颇有些不以为然。萧煦身为太子, 自然不能行差踏错, 要时时谨慎, 免得被人抓到了把柄。 似乎是看出了范烨的不以为然, 萧璃笑了笑, 继续说:“阿兄说,君子当存敬畏,守底线。我今日因私怨杀一人,明日是否就会因私怨而杀十人,百人,千人,万人?况且,要怎么判断一人是否该死呢?以我心中准绳吗?今日他无恶不作,我认为他该杀,将他杀了。明日有人惹我不快,是否该杀?后日有人阻我坦途,又是否该杀?” “殿下,那不过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罢了。”范烨觉得萧璃想得实在太多。 “可我也要守我的底线,前路漫漫,道阻且长,我不想一步步变得面目全非,有朝一日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 范烨走后,萧璃又独自在园子中站了许久,久到裴晏已经写完所有的信件,并安排人送了出去。久到那些从长安而来的侍卫已从洪州抵达了吉州,又被裴晏派往虔州。 裴晏走出书房,见霍毕蹲在书叁旁边,正拿胳膊肘拐书叁。 “你是不是进去叫一下你家公主?” 书叁往旁边挪了挪,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说完,跟一旁的梅期一起剥花生吃。 “那你就由着你家公主在里面伤心?” 书叁瞪大眼睛,就连梅期也一起看了过来。 “你怎的就知道殿下是伤心了?” 是啊,他为什么觉得萧璃伤心了?霍毕忍不住又往萧璃那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丝丝萧瑟之感。 范烨人真的不坏,这两年同行同止,即便未成莫逆之交,可同袍之情还是有的。范烨走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霍毕看着都觉得有些不忍。 但他也不能说萧璃做错了,立场不同,若注定背道而驰,不如一早说开,也免得范烨泥足深陷。霍毕摸着下巴,也不晓得能怎么安慰一下萧璃。 这边霍毕和书叁还在争论要不要去叫萧璃,那边萧璃已自己走了出来,板着脸。 这已经是霍毕第二次亲眼见着萧璃往人家一往情深少年郎心上戳刀子了,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心绪不佳,有了上次的经验,霍毕这次学乖,坚决不开口招人烦,等着书叁或者裴晏先开口。 结果,倒是萧璃先开了口—— “范烨去过洪州后心境有变,看起来格外在意江南水患之事。赵念该是逃不脱干系,此间事很可能牵扯到显国公,你们注意谨慎行事。” “嘶——”裴晏和章临还没有反应,霍毕倒是先倒吸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萧璃皱着眉头问。 “你自己在那杵了那么长时间,就在想这个?”霍毕惊得语调都有点儿起飞。 自然不止这个,但这话不必说给霍毕知道。 “霍大将军,你那是什么表情?” “是我佩服的表情。”霍毕诚恳道:“论郎心如铁,谁能及得上我们长乐公主殿下?” “彼此彼此,论鬼祟偷听,谁能比得上我们霍大将军?”萧璃回敬:“霍将军,在北境没少扒别人家墙头吧?” “你什么……我才不……谁扒墙头了!”霍毕被萧璃一句话气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 “我在北境时意气风流,是万千女子的梦中情郎好吗?跟本不需要扒人墙头!” “唔,是我想错了,你少时定是个人憎狗嫌的样子,老将军说不定天天揍你,叫你没机会去讨人嫌弃。” 霍毕:“……”他好想问她怎么知道阿爹天天揍他……但这里还有裴晏和章临两个外人,问出来太有失颜面,于是霍毕强行忍住没有问。 成功打压了霍毕的气焰,萧璃暂时放过了他,开始说正事。 “章大人,你对洪州刺史赵念的夫人可有了解?” “这……”章临语塞,“旁人的夫人,章某怎么了解?江南道谁都知道赵念是显国公乘龙快婿,对他自然要敬着三分。” “仅是如此?” “说来惭愧。因着下官两年前那一番话,江南道的官员着实不太待见下官……”换句话说,别人不带他玩,他也不知道赵念究竟地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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