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筎风从药铺归家,李琬琰将想开个点心铺的想法告诉他,何筎风闻言率先去看一旁的明琴。 明琴便举手:“我听殿下的。” “殿下……”何筎风又转头看向李琬琰,正打算来一场长篇大论,劝说李琬琰打消念头。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李琬琰叫停:“我心意已决,铺面也想好了,你就药铺边上的那家,你明日帮我租下来。还有…”李琬琰的目光在明琴和何筎风的面上来回扫过:“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殿下!” “遵命,小姐。”明琴立即应道。 何筎风正想无奈叹气,一抬眸正对上李琬琰看来的目光,他把叹息憋住,也赶紧点头:“好,好,明日就去租。” 吃了饭,何筎风去刷碗,明琴和李琬琰坐在屋里画新铺子的图纸,主仆俩研究到深夜,直到何筎风忍无可忍的来敲门,提醒李琬琰不能贪晚,两人才洗漱上床睡觉。 点心铺在十几日间支设起来,有何筎风的药铺引流,加之味道一绝,很快名扬城中,每日天不亮就有人来排队买刚出锅的糕点。 *** 今年京城的秋显得格外寂寥,就在前不久,司礼监掌管玉玺的官员被抄了家,族中成年男子全部斩首,新皇登基一载,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抄家灭族的官员,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尤其是曾经与明王李玄明来往密切的官员,每日都过的如项上悬剑,不知哪一日利剑落下,就丢了命。 这次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官员伪造了假的玉玺,替李玄明下发伪圣旨,有不少幽州军因此丧命南境。 新帝雷霆之势清扫朝堂,丝毫不讲情面,其势是要彻底挖除与李玄明有关系所有官员,重则斩首抄家,轻则流放贬官。 其实李玄明之流早已不成气候,众人私下猜测,新帝如此手段,并非忌惮,而是因为被触及了逆鳞。 听说是前朝摄政长公主因李玄明之乱丧命,后又经了场大火,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还听说新帝在皇宫正对的骊山上为了前朝摄政长公主李琬琰设了一个衣冠冢,衣冠冢的方位与新帝的寝宫正对着,还听说新帝已经派人去寻址修建陵寝了,百年后要与衣冠冢合葬。 传闻很多,但都离不开前朝那位摄政长公主,人们不知真假,但为了李玄明案流血的人却就发生在眼前。 吴少陵从兵部下值进宫,再过几日便要到白天淳的忌日,萧愈要带着幽州众亲友前去祭奠。 他们刚从南境回来时,吴少陵是先带着仵作去乱葬岗找的白天淳的尸首,但把乱葬岗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军师的遗体。 后来才有人告诉他们,李玄明之前将白天淳厚葬在京郊了,此举明显不像是李玄明能做出来的,众人也不用细想,当时的京城,除了她,便再无旁人会顾忌军师的遗体了。 萧愈命人将白天淳的棺椁从迁回了他的故土。 “贺兰辰来信,说路上耽搁住了,要晚几天才能赶回来,我们要等他们吗?”吴少陵大摇大摆走进明政殿,顺手从萧愈案前揪了颗葡萄,之后眼睛一眯:“好酸。” 书案前批奏折的萧愈蹙了蹙眉,但不曾抬头:“不等。” “好,”吴少陵接话:“等他们两兄妹回来,若是愿意去给先生磕个头,我就派人护送他们。” 他说完话,又伸手去拿萧愈桌案上的糕点,他一边伸手,一边眼睛觑着萧愈,见他没有反应,拿起糕点,飞快抽回手。 他对面萧愈纹丝不动,似乎没注意或者根本没想注意他的举动。 吴少陵愤愤的咬了口糕点,很是挫败。 “阿愈,你能不能别成天闷在屋里看折子,”他说着环视了一圈书房:“你这屋里清静的都快成庙了,能不能挑几个漂亮宫女过来伺候,红袖添香,美人奉茶,这多好,是不是?” “喂,我的陛下,您能不能抬头看我一眼?”吴少陵两口将糕点塞进肚子里,双手撑着书案,倾身向前,紧盯着萧愈。 萧愈闻声,确是抬起眸,扫了吴少陵一眼,便继续看折子。 吴少陵直被萧愈这嚣张又轻视的态度给气着了:“我真是多余,你就这样自苦下去吧,她走一年,你守一年,她走两年,你继续守着,等你守到七老八十了,江山后继无人,我看你怎么办。” 吴少陵这番话落,终于见萧愈撂下手中的笔,他眼底一亮,以为有些效果,却见萧愈抬起头,直视他道:“你有事?” “我没事啊。”吴少陵不解,他都下值了,能有什么事。 “没事出去。”萧愈冷漠道。 “啊!谢珣!你!你!我真是多余,我有这功夫去听曲看美人不好吗,我非要来找你!我,我真是有病!”吴少陵闻言气得快要原地打转,却见萧愈还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他这脸面是彻底挂着下不来了,便一甩衣袖,气哄哄的向外走:“我再也不来了,我再来就…就不姓吴!” 白天淳忌日当天,萧愈便衣出宫,带着吴少陵和霍刀等人前往京北。 萧愈领着幽州众人在白天淳墓前磕头上了香。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当着众臣的面,郑重对着一个已故臣子行了大礼。 在萧愈心中,白天淳不仅仅是他麾下的军师,在他心里,白天淳亦师亦友,若无他在身边精诚辅佐,他不会如此顺利在幽州走出一条荆棘路。 他的老师故去了,他的爱人不在了,萧愈抬头望着京北寂寥的天空,这世上,他俨然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萧愈带着幽州众人祭奠过白天淳后,按计划启程归京。 骑马立在庄子时,在庄子口遇到一群吵架的人,萧愈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似乎是一群男女老少正围着一个头发遭乱的老妇人嘲笑。 萧愈蹙了蹙眉,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霍刀。 霍刀瞬间会意,拍马上前,看热闹的人们往后面瞧,看着还有一队带兵器的人马,顿时四散开了。 只剩个老妇人留下来,霍刀跳下马,友善问道:“老人家,可需要我们送您回家。” 老妇人闻言抬眼扫了霍刀,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抬手拢了拢头发,便绕过霍刀,直径向庄子里走。 老妇人路过队伍时,抬了抬眼眸,本是无意打量,却在见到萧愈的一瞬,顿下脚步,她几步退回来,拦在马前,瞪着眼睛仔细看查萧愈,最后尖着嗓音道:“是你!真的是你!谢家三郎!你竟然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吴少陵看着折返回来挡在萧愈马前的妇人, 本没放在心上,但听到她口中那句谢家三郎时,不由正色起来。 吴少陵仔细瞅了瞅那妇人, 确认自己不识, 随后急忙骑马上前两步, 转头观察萧愈的神色, 他压低声音询问:“这位是…?” 萧愈听到那句谢家三郎也是一愣,他看向蓬头垢面的妇人, 终于从眉眼间寻出几分熟悉,萧愈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沦落乡野的妇人, 是李琬琰的乳母。 一隔十年, 他回京后没有在李琬琰身边见到她,原以为她已经去世了, 不想竟还活着。 萧愈识出妇人, 翻身下马:“陈嬷嬷, 你…怎么会在这?” 妇人见萧愈认出自己,不回答,反而更激动的哭起来,她上前两步, 双手抓住萧愈的胳膊, 似乎只有实实在在摸到他, 她才敢确信:“你真的没死啊, 真的没死。”妇人短暂的乐乐, 又悲伤起来:“若是殿下知道, 该多高兴啊, 可怜我的小殿下命苦啊。” 吴少陵从旁瞧着, 原本还有些发懵,待听了这话,便猜出□□分,这个老妇人从前八成是李琬琰身边的宫女。 只是她说李琬琰知道萧愈活着会高兴,这话就有点蹊跷,且不论后来李琬琰对萧愈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在当年她可是确确实实与先帝联手,要取萧愈性命,用恋人的命,搏自己的前程富贵。 是萧愈傻透顶,不仅没计较前尘恩怨,反而又将自己一颗心全都扑到那女人身上,那女人走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亲友,百废待兴的江山困住了他的肉身,他的心却跟着那个女人一道葬在了骊山上。 吴少陵这辈子就被见过像萧愈这样的感情傻瓜。 萧愈听见妇人口中的那句小殿下,死寂许久的心,忽而扯痛一下。 妇人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什么,拉起萧愈便往庄子里走:“我带你去见个人,走。” 妇人坚持中带着执拗,吴少陵等人只能下马,一边牵马,一边跟在萧愈身后,随着妇人急匆匆的步伐向乡间坎坷的土路上走。 妇人将萧愈领到一间两进院落,在这小小乡野间,已十分不寻常。 妇人只肯让萧愈进去,吴少陵和霍刀等人只能在外面候着。 院落里很干净,与妇人蓬头垢面的模样大相径庭,进了二门,妇人带着萧愈直奔主屋。 萧愈本以为主屋里住着什么人,结果进了屋中,只能看见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再寻常不过的牌位上,只写着徐恪寻之妻寥寥数字,连故人的姓氏都没有。 萧愈疑惑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抹了抹眼泪,向萧愈介绍:“这是殿下的生母,莲华公主。” 生母?公主? 萧愈不由一愣,一时有些想不通,李琬琰不是先帝的女儿吗?她的母亲若是公主,那与先帝之间,岂非是兄妹? 陈嬷嬷一眼看出萧愈的疑惑,解释道:“当年也并非是要瞒着你,而是小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先帝的孩子,生母是个故去的不得宠的嫔妃,这世上怎会有像先帝那样豺狼般的父母,心狠到要将她活活饿死。” 陈嬷嬷越说萧愈越糊涂。 往事就是藏在纱后的迷雾,掀开一角,却仍然眼花缭乱,不得真相。 此事说来话长,陈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从香案上点了三支香,递给萧愈:“既来了,便拜一拜吧。” 萧愈虽还疑惑着,但知道牌位的主人是李琬琰的母亲,心中已是肃然起敬,他执香叩拜,随后起身将香插在香炉上。 陈嬷嬷见萧愈如此态度,心里安稳几分,将他引入一旁的矮榻上落坐。 “小殿下不在了,你知道吗?”陈嬷嬷一晃十年没见萧愈,十年啊,能移山填海,何况是人心呢,谁又知道现在这个男人心里还有没有李琬琰,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误会着她,还恨着她。 “知道。”萧愈回答,字字如刀割。 陈嬷嬷沉默起来,似乎在自我纠结,她像是与自己挣扎了许久,才道:“当年…你还记得吧,她啊,她是有苦衷的,你别怪她。” “她是真心想帮你逃出宫的,但她哪里是皇帝对手呢?她做的事很快就让皇帝知道了,皇帝逼她要她交出你北上的地图,她不答应,皇帝就说,要在宫里秘密杀了你,只要瞒得好,也惊动不到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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