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息再也止不住心里的妒忌之意,当即便要走上前去与苏一箬对峙,却因小腿无力, 险些跌在地上。 白芷搀扶住了他,在一旁小声劝解道:“爷小心自己的身子。” 郑子息心内愈发愤怒,愤怒之下且还藏着几分委屈之意。 他抬头望着苏一箬黑亮的杏眸,见她目光坚定地维护着屋内的小厮,心内又是一窒。 “苏一箬,你没有脑子吗?配个小厮你的后半生还有指望吗?” 屋内的赵予言摩挲着手里的白子。 听得郑子息的质问声, 冷厉的黑眸里凝着些寒意。 心上人百般维护自己的滋味是不错。 可这只苍蝇实在是太吵了些。 杀意渐生。 赵予言将目光移到了屋外的苏一箬之上, 见她叉着腰走上前去与郑子息争辩,那般鲜活灵动的模样。 杀意才被生生压了下来。 起码……不能吓到她。 “我喜欢谁与二表哥有什么关系?二表哥难道没学过该如何尊重别人吗?”苏一箬如今是当真怒了,素白的脸蛋因过分激动而胀红了大半。 二表哥平日里欺负她就算了, 凭什么看不起阿言? 郑子息见她这般维护旁的男人, 且那男人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厮,当即便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自甘堕落……” 话音被一道凌厉的剑锋打断。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梅花镖,在一息间划过郑子息的侧脸,尖利的镖口刺痛了他的皮肉, 露出骇人的伤口来。 白芷见他半边侧脸都被鲜血染红了,立时便一把将他搀扶住了身子,也顾不上去探寻梅花镖的来处,便冲着外头大喊道:“快进来, 二少爷受伤了。” 郑子息方才情绪激动地与苏一箬争吵时, 便崩开了昨日的伤口, 如今又划破了脸颊,已是几乎要疼晕过去。 苏一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吓懵在了原地,见郑子息被几个小厮们横着抬了出来,便回身望向赵予言,问道:“方才是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赵予言只作不知,忙起身去将惊魂未定的苏一箬迎进了屋子里,并道:“我没瞧见。” 苏一箬便又问在廊下立着的明儿和月儿,两个丫鬟皆答道:“并未瞧真切。” 她便也不再追问,只叹道:“二表哥说话太过分了些,阿言你别往心里去。” 赵予言开心还不来不及,又哪里会为了只恼羞成怒的苍蝇生气? 只是苏一箬这副满是怜惜的可爱模样却让他戏瘾大发。 赵予言便装作委屈地垂下了眸子,颤着音调说道:“一箬可会嫌弃我是个小厮,我知晓自己身份低微,但我会努力脱籍成良民,一生一世待你好。” 只是玩笑话。 却见苏一箬红了眼眶,水凌凌的眸子里尽是伤心之意,她道:“阿言,我知晓你的身份。” 赵予言一愣,来不及听她说了什么,只是瞧见苏一箬眼底的暗红,心里便懊悔无比。 苏一箬越想越伤心,便抓着赵予言的袖口说道:“你送来的琉璃盏样子好看的很儿,那寿桃也不是凡品,那日……你的披风上面绣着一只鹤,还有你帮我弄来的祖母名牌……我其实都知晓。” 赵予言这下是当真瞠目结舌了,他本意不过是想与苏一箬开个玩笑,怎得竟把自己的太子身份抖了出来? 他心下疑惑,昨夜里他与苏一箬说自己是太子时,她可是半分也不信。 “你定也是罪臣之子,从前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却成了官奴。”苏一箬越想越心疼,杏眼一阖,泪水似珍珠般落了下来。 苏一箬说完这话后,便见身侧的赵予言僵在原地,俊秀脸蛋上的神色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想,阿言既没有否认,那么自己便没有猜错。 这些年在郑府寄人篱下,倒养成了她察言观色的本事。 赵予言的确是僵在了原地,实在是他这心上人太会猜谜了些。 且她拧着柳眉,杏眸里尽是真挚之意,隐隐约约间还露着几分“果真如此”的笃定神色。 他便也不好再出言否认。 “竟被你发觉了。”赵予言眸色暗沉,配合苏一箬表演的同时不忘替她擦了擦眼泪。 苏一箬捏着赵予言袖子的力道便又大了几分,她叹道:“阿言,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对祖父祖母最大的慰藉了。” 赵予言心思一动,忽而忆起了方才自己作画时想到皇祖父时随口说的那句话。 兴许就是那句话引得苏一箬有这般猜测。 那时自己的确是有几分伤心之意。 见苏一箬这般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赵予言心底一软,便顺势抱住了她,说道:“好。” * 郑子息闹得这一场传到了苍梧院老太太的耳朵里。 且丁氏与郑子息间的母子矛盾也再遮掩不住,如京里最热闹的戏折子一般流转在郑府每个下人的嘴里。 老太太听了这些风言风语,便叹道:“若不是她往日里性子那般强硬,何以把子息逼成这样?老二也是个孬种,大小事屁也不敢放。” 见老太太气得狠了,翠绿便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保重自个儿吧。” “怎么保重?”老太太是越想越气,连燕窝粥都没胃口喝了,她只叹道:“大房二房都不让我省心。” 既是两房都提到了,话里的矛头也对准了苏一箬,翠绿不敢深劝,想到表小姐这些年的温顺乖巧,便道:“老太太,怀璧其罪。” 范老太太听后默了许久,她今日额头上戴着的扶额还是苏一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这些年苏一箬是不是真心孝顺她,难道她察觉不出来? 子安和子息都喜欢她,为了她闹得兄弟阋墙,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心里不好受。 “我也是老糊涂了,竟把这些腌臜事儿怪到箬姐儿头上。”范老太太自嘲一笑,旋即想到了顶顶要紧的事儿,便道:“你别瞧着箬姐儿柔柔弱弱的,其实她心里对这些事儿都清楚的很儿。” 翠绿忙问:“表小姐?” 她印象里的表小姐素来是个憨傻的性子,再没有比她更心大的人了。 老太太却笑道:“子安闹着要娶她这事你以为她不知晓?府里上下都传遍了,可自那之后,她再没去过大房一回,连鞋底、扇套都不给子安纳了,这是她自己拎得清呢。” 翠绿顿悟,便叹道:“怪道老太太您会答应了她和那小厮的婚事。” “她自个儿看中的人,我去说道些什么呢?说句诛心的话,若是嫁到郑家做妾,还不如嫁个小厮做正妻呢,脱了籍也是良民。” 翠绿也是个气性高的,听了这话后深以为然。 老太太说久了话后便有些疲乏,便对翠绿说道:“这几日府里闹得难看,你去箬姐儿那说一声,后日的花宴,让她随我出去散散心罢。” 翠绿应是,便亲自往左清院走了一趟。 安平侯府的花宴享誉京城。 往常郑府并不在受邀名列中,今岁因着连出了两位解元,在将郑府的女眷请了过去。 丁氏与黄氏接连称病不去,范老太太愁了好几日,最终还是在黄氏的软磨硬泡下带上了大房的郑心柔与郑心幽,并一个表小姐苏一箬。 苏一箬穿了件月白色的罗衫裙,本想簪一只金葫芦钗子出门,赵予言却硬是送了支凤鸟金钗,还说极衬她的气度。 苏一箬照了照铜镜,见那金钗上的凤鸟累大繁重,一瞧便知不是凡品,便道:“总觉得这金钗该是后宫里的嫔妃娘娘戴着。” 她试着挪了挪自己的脖子,却觉得吃力的很儿,便叹道:“莫非金钗都这么重?” 赵予言本意是想让她先戴着这些繁重的首饰试试,将来她不仅是太子妃,还是一国之母,少不得要循着繁文缛节行事。 只是如今与苏一箬心贴心地相处了这些时日,他便知晓了她心之所向——不过是想和心爱之人过平凡快乐的日子罢了。 偏偏居于那九天宫阙之上,权势地位皆有了。 却得不了平凡与简单。 前路坎坷,她可会害怕? 赵予言替她将凤鸟金钗取下,柔声问道:“那便不带了。” 他便替她重簪上了梅花素钗,并一对并蒂莲玉钗。 苏一箬晃了晃脖子,笑道:“我这算不算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赵予言被她这副娇憨模样逗得失笑出声,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若是山猪,我便是黑驴,就算不做人了,咱们也得相爱才是。” 苏一箬:“……” * 去往安平侯府的路上。 郑心柔与范老太太一辆马车,郑心幽与苏一箬挤了一辆。 黄氏虽瞒着郑子安苏一箬要嫁与小厮一事,却未曾瞒着其他人,郑心幽也得知了此事。 往日里她与苏一箬交好,也不过是瞧在郑子安心悦她的份儿上,如今她“自甘堕落”去与个小厮凑在一块儿,便再没有交好的价值了。 是以郑心幽一路上皆在拾掇着自己的新衣衫,心里颇有些自得。 自那郑心柔腿瘸了以后,黄氏带自己出去的次数便比从前多的多了,且昨日还破天荒地送了件淡粉色的罗衫裙来。 思及此,郑心幽便拿余光瞥了眼苏一箬,见她今日打扮的极为素朴,这才放下心来。 算她有眼色。 郑府在京里并无多少熟稔的人家,若不是范老太太还有几分薄面,安平侯夫人都不会派儿媳妇去前门迎她们。 不过这点薄面也仅限于此,幸而范老太太自个儿立得住,虽则旁人待她并不热络,她却也谈笑自如。 一时,几个贵妇们才对郑府的女孩儿们高看几眼。 郑心柔由着两个丫鬟搀扶着拜见了安平侯夫人,安平侯夫人便目带怜惜地瞥了她一眼,叹道:“可怜的孩子。” 郑心柔自伤了腿以后,最痛恨的便是旁人的怜惜,说是怜惜,可个个皆在背地里偷偷嘲笑她。 因着是位高权重的安平侯夫人,她才不敢发作,只好掐了一把贴身丫鬟的手臂肉出口。 那丫鬟疼得脸蛋发白,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而后便是郑心幽与苏一箬见礼,郑心幽生的貌美,得了安平侯夫人几句夸赞。到了苏一箬这儿,安平侯夫人竟从高位上站了起身,走近她身边好生细看了一番。 这般特殊对待,自然也引起了其余贵妇小姐们的注意。 苏一箬紧张得手心里出了汗,对上安平侯夫人和善的目光后,便轻声问好道:“见过夫人。” 那安平侯夫人便连连称赞道:“当真是个极难得的美人,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也高雅的很儿,老太太可真是偏心,这般水葱似的女孩儿,从前竟也不舍得带出来。” 范老太太也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安平侯夫人为何会对苏一箬青眼有加,当下却只得自谦一笑道:“夫人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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