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祝苡苡将人扶了起来,“你说和你说的那般,我便不会同你计较,也不会同你生气。” 鸢娘也是个可怜人。如果只是家里多养了个人口,多养了个丫鬟,她又计较什么呢。 大不了以后按照忍冬银丹的待遇,给鸢娘发月钱。 听见祝苡苡的话,鸢娘松了口气。 把话说清楚,祝苡苡心里舒服了许多。 * 暮色四合,孟循自费昇处回来。 他径直去了主院,换了身衣裳后,稍稍歇息了会儿。 这次的伤确实有些重,他才奔波了半日,便有些疲乏。 他侧眸看向站在一边的竹青,“把鸢娘叫过来,我有些话想问她。” 他从费昇口中知晓了些线索,想从鸢娘口中再试探几许。 竹清闻言,面上稍有异色,“大人,鸢娘她去了夫人院子里,现在还没回来。” 孟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边,眉心微皱,“鸢娘主动去的?” 竹青梗着脖子点头。 孟循不由得沉了脸色。 祝苡苡出生商户确实不得他喜欢,他也还未弄清楚当初为何会与祝家结亲,可即便这样,祝苡苡也还是他的妻子,鸢娘是什么身份,仗着自己对她礼待,就敢去祝苡苡面前嚼舌根么? 孟循拔步便朝祝苡苡那边儿去,他到的时候,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压着眉,沉声让鸢娘回西侧院。 鸢娘哪敢不从,尤其是看到他的脸色。 孟循冷冷的乜了眼忍冬与银丹,“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同你们夫人说。” 片刻后,屋内便只剩下两人。 祝苡苡见孟循这架势,有些摸不清头脑。 可她看孟循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夜色匆匆回来便是这样的态度,难不成,是要对她兴师问罪么?觉得她压着鸢娘在自己院里,是欺负了她? 想到这里,祝苡苡也没再给他好脸色。 柳眉倒竖,双唇紧紧抿着,眉心皱得高高鼓起来。 孟循片刻便下了结论,他耐下心来放柔了声音,“鸢娘才十九岁,身世有些可怜,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你也容她几分,别与她一般见识。” 祝苡苡听了他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年纪小我年纪就大了?我不也才二十三岁,怎么不见快而立之年的孟大人来体谅我?” 大半夜的还来找她兴师问罪,这是什么道理? 孟循被她这呛人的模样激的失了耐心。 他声音冷了几分,“我如果不体谅你,便不会来同你说这些。” 她从来没和孟循吵过,今日也是头一回,想到昨日受的委屈,心里的怒气更是添了一把火。 “我不会与她计较,我也没和她说什么,没有训斥她,更没有骂她。” 看着孟循那沉冷的能滴出来水的模样,祝苡苡更加恼火,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孟大人不用这么在意,我还是有几分容人之量的,毕竟再如何,她也只能是妾,一个伺候的奴婢,能掀起什么浪来?” 陡然,孟循想起了昨夜祝苡苡说的那些满是试探的话。 那垂泪欲泣的模样被他渐渐淡忘。 他嗤笑,“是啊,你说的没错。” 分明是附和的话,可他眼底的轻蔑,却叫祝苡苡又气又恼,更是心如针扎。 她抄起桌上的茶盏,想都没想,朝孟循砸了过去。 力道很大,也让孟循猝不及防。 那还有些烫的茶水尽数泼到了他身上。
第19章 那日过后,两人不欢而散,算算日子,已过去了近有两月。 祝苡苡未曾主动来找过孟循,孟循亦未去找过她。分明都在一个院子里,一个住在主屋,一个住在侧间,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偏巧两人却能做到,两个月以来,只见过寥寥数面。 祝苡苡是如何想的,孟循并不知晓。但这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不用愁于应付她,不用去顾虑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她。 他能专心于衙署的事情。 只是偶尔匆匆一瞥,看见祝苡苡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时,他心中总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像是曾经看过,但又不只是看过。 他猜,那兴许就是他所遗忘了的过去。 可那又如何,过去便是过去。 今日刑部衙署休沐,孟循难得闲赋在家。虽是休沐他却也未曾真正歇着,一整日都在翻阅那些陈年卷宗。 再过两月就到秋审之际,刑部会复核各地死囚的案子,少不得又要一阵忙碌。 临近午时,竹青才去书房叫他用午食。 孟循对吃食没什么要求,能入口果腹即可,所以大多时候,他都吩咐厨房按照鸢娘的口味去做,之所以要两人共食,也是为了鸢娘的安全。 只有在这个院子里待着的人,才是孟循就目前而言值得信赖的人。 鸢娘自小在苏州府长大,口味偏清淡些。现在能吃着她曾经吃不到却又十分喜欢的菜,这让她每次用食时都很是开心。 片刻后她就吃饱了,反倒是孟循还在一边细嚼慢咽,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若换作平常,这时候鸢娘定然是安静的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可这会儿刚吃完自己喜欢的菜肴,她心情好极了。 她想同孟循说几句话。 她正欲开口,匆匆抬眸,就瞥见了孟循身后挂着的那幅画。 “咦……” 她记得几天前挂的并不是这幅,并且,这画她越看越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鸢娘下意识攥着衣袖,黛眉轻蹙,细细回想着。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孟循吃完,将筷箸放在一边,淡淡睇了眼过去。 鸢娘有些畏惧孟循那样冷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她甚至想着孟循,是不是要斥责她,要她食不言寝不语。可……孟循应该更厌恶旁人欺瞒他吧。 稍稍犹豫了会儿,鸢娘伸手指着孟循身后,“那幅画,几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有人换过了,且我瞅着有些眼熟,好像,好像是……” 因她的话,孟循多留了几分注意,“好像是什么?” 迷雾渐渐消去,鸢娘陡然福至心灵。 “是我母亲曾经在家里挂的,只是后来被母亲转手卖了,好像,好像是……曾祖父的东西。” “陈将军的画?” 鸢娘摇头,“听母亲说,是旁人,送给曾祖父的。” 孟循神色一凛。 陈将军不懂诗文,却爱画么? “可知道送画的那人是谁?” “不记得了,但我依稀有些印象那幅画,是有落款的。” 孟循抬步上前,仔细端详起这幅寒鸦图,但寻了半天,却也未找到任何落款。 他当下有了判断。 这幅画并不是全貌,只有半幅,完整的应该是两幅拼在一起,也就是说,那剩下的半幅才有落款。 孟循抬手招来站在一旁的竹青,“这幅画,是谁挂在这里的?” 竹青立刻想起几日前祝苡苡曾来过,还特地换了些东西。 他赶忙回答:“是夫人,夫人几日前来过,说是原先挂的这幅画,有些破损,要拿去叫人去修,但也不好就这么空落落的,便从库房里寻了幅画来挂。” 原本画到这里就说完了,可想起这段时日大人和夫人之间的事,竹青大着胆子又多了句嘴。 “其他的,奴就不知道了,大人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去问夫人的……” 说到后面,下意识小了声。 孟循却并未追究他的逾矩,只低低嗯了声。 * 那日闹成那样,仔细想想,祝苡苡也有些后悔。她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向孟循说清楚,结果却和他动了手。 那茶还是有些烫的,她后头用手摸了摸另一杯,烫得她赶忙将手缩了回去。 而那时,可是整整一杯的茶都泼到了他身上。 还好隔着衣裳,要是直接倒过去说不定都得起一层皮。 可他说的那些话也着实让人生气,即便体谅他失忆了,不记得他们的过往,祝苡苡也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孟循怎么能贸然怀疑她的品性?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她心里怄气,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即便心里是想着要与他低头认错,祝苡苡也强撑着不说。 她是喜欢他的,是惦念他的。她是想和他,与曾经一样好好的。 可她总是有些脾气,不愿轻易低头。 于是,每次她想着要去找孟循的时候,她就给孟循绣一条腰带。 两个月过去,她已经绣好了两条腰带两个香囊。 都是极繁琐耗费心力的花样子。 描这些花样子时,她像是刻意惩罚自己似的,往难了画,往复杂了画。 好在,总是有些作用的,她足足撑了两个月。熬过这个月,便过去三个月了。 可她已经不想再绣东西了。 想到这里,祝苡苡兀的有些烦闷,她将那些东西推到一边,看着窗牖外的景色,暗自出神。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孟循和从前一样? 她找大夫问过,大夫却只和他说,寻回记忆,要看机缘,无法强求。 也是了,皇帝给他找了太医院资历最深的院判,都没能治好他的失忆,又何况是其他地方的大夫呢。 可她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就和孟循这么下去。 祝苡苡还在出神,银丹从外院进来,她脚步匆匆,手上还拿着东西。 “夫人,这是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夫人递来的帖子,说是三日后请您去府上赏菊。” 祝苡苡有些意外,她素来和这位诰命夫人不熟,也就是四年前,去过一次那位礼部尚书的府上,为得,还是参加他外孙女的及笄宴。 但那次不同,不过是因为及笄宴声势浩大,才请了她这样没什么身份的官员眷属。 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她知道,这不会是纯粹的赏菊。这是官员夫人惯用的交往手段,无非就是为了笼络关系罢了。 忍冬银丹看着祝苡苡皱眉思考的模样,也晓得这事儿没有这样简单。 安静了好一会儿,当忍冬想问问祝苡苡的意思时,她突然笑了出来。 笑意璀璨明媚,让银丹和忍冬都有片刻恍惚。 “我不晓得怎么处理,总该去问问他才是。” 正巧,今日孟循休沐在家中待着。 因为这件事去问他,倒算不上她主动低头了吧。 这样想着,祝苡苡心中舒服了许多。 收拾了会,祝苡苡往孟循那边过去。但却出乎意料地扑了空,孟循并不在。 竹青看着祝苡苡心中像是有事的模样,遂开口道:“夫人不用担心,大人用过午食就出去了,许是有什么事,过些时候就能回来的,夫人若是有事,大人回来的时候,我替夫人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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