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她也是实心实意想要讨吴景儿欢喜的,这才亲自捧着茶来,给母亲请安。 岂料,此举落在吴景儿眼里,便是赤条条的奚落了。 吴景儿今日的做派,被有心人拿去比较如意,已然落于下风。 受了婆母与儿子的气,晚间还有如意的亲生女儿抱甜茶来求见,可不是要看她笑话吗? 因此,吴景儿对赵玉厌恶透顶,心里冷笑连连。 果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女儿和娘一个德行,都是落井下石的奸猾之辈。 如意伫立门边,眼见着自个儿娇生惯养的亲女儿,如今要委曲求全去讨好旁的女人,心里头既是不忍,又是心疼。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门缝,观望着里头的境况。 只见得赵玉那白皙的双手高高托着茶盏,端到吴景儿唇边,道:“女儿听闻母亲今日受了祖母责罚,祖母一贯是那般急躁心性,消气了便忘了,还望母亲莫要往心里头去。” 赵玉这般受赵家老夫人宠爱,却还为了竭力取悦吴景儿了,在她跟前说几句祖母有失公允的话,已然是投诚令了。 奈何吴景儿听不出这些弯弯绕儿,还当赵玉是为她生母报仇雪恨来的。 她冷哼一声,接过赵玉的甜茶。 吴景儿看着赵玉的皓白手腕,一时之间计上心头。 她故意没拿稳,随手打翻茶碗。 滚烫的甜汤顷刻间落到了女孩儿的手腕上,留下了不少烫痕。 赵玉痛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她望向吴景儿的目光,满是惊恐。 吴景儿嘴上愧疚,面上却毫无异常:“真是对不住,烫着小娘子了吧?都怪母亲不好,一时手抖,没拿稳呢。” 旁观完这一切的如意震惊不已,到底是骨肉连心,她此前再利用赵玉,也没想过折辱自个儿的亲生女,现如今落到吴景儿手里,竟要受这般磋磨。 她气得眼眶潮红,想上前给赵玉瞧伤口,却又没立场前往。 旁的侍女听到赵玉的痛呼,急忙上前来给赵玉瞧伤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是打水,又是喊大夫,忙得团团转。 大家伙儿对吴景儿早就诸多怨怼了,如今撞上嫡次女受辱,怒火攻心。 她们暗地里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害得吴景儿又被骂了一顿:“别当老身眼睛是瞎的,心是盲的,让嫡次女做下等奴婢端茶倒水的活计,亏你想得出这样作践人的手段!” 吴景儿真是有苦说不出,又不是她喊赵玉端甜茶来喂她喝的? 如今结合上此前种种,吴景儿总算是回过味来。 怪道赵玉要待她这般殷勤,原来就是故意做小伏低,好让老夫人以为她心肠歹毒,暗地里磋磨前头那位的子女。 果真是如意生下的冤种!算计人的手段比比皆是。 这厢吴景儿误解了赵玉,那厢如意伺机去寻了赵玉。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意怎舍得看自家的闺女儿被人欺辱。 赵玉经此一事,也知晓不是她待旁人真心,对方就会接纳她的。 她也头一回想起如意的好来,思念自个儿被赶出家门的娘亲。 赵玉听见女儿私下的啜泣声,再也忍不住了,独自来到赵玉面前自报家门:“玉儿,我是你娘啊。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想吃橙子,娘怕你受凉闹肚子,亲自去熬了橙羹给你吃吗?还记得小时候,娘嘴上说你是个哥儿要一个人入睡,却还是掌灯,半夜待在偏厅守着你入眠吗?” “娘?”赵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仔细辨认她的眉眼。 赵玉听得如意说出幼年的事,知晓眼前这一位面目全非的女子是自个儿亲娘。满腹委屈在一瞬间翻涌上心头,她鼻腔酸涩,眼泪夺眶而出。 赵玉嚎啕大哭,猛地抱住了如意。 原本母女间那犹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误会与仇恨,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第175章 赵玉和如意重修旧好,倒是让玲珑出乎意料。 她原以为如意被赶出府去,赵玉都无甚反应,这母女俩的关系应当极其恶劣。 岂料人是会变的,一天一个想头。 白梦来没想到,不过是略施小计,让如意回了赵家,短短一个月,竟也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惊喜。 这一回放虎归山,倒是省下他不少气力。 白梦来浅浅一笑,道:“如今吴景儿失了人心,再对付起她,便是轻而易举了。” 如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部署都经由白梦来指点,她对于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当即便问:“白老板,何出此言?” “你想想,这吴景儿本是要回陈家享福的。可惜婆母辱骂、亲生子疏远、下人不待见,她在府中过得还自在吗?既是如此,她不会另寻出路吗?”白梦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更甚,“毕竟她是那种为了获得幸福而不择手段的女子。” 玲珑好奇地问:“白老板,你想到对付吴景儿的法子了?” 白梦来见玲珑兴致勃勃追问,打了哑谜,不肯继续往下说了。他好整以暇理了理镶滚绣面的袖缘,风轻云淡地嘱咐:“玲珑,去烹一碗茶汤来,有贵客到了。” “客人?打哪儿来的?”玲珑一面儿思忖,一面儿去抬红泥小风炉。她刚出花厅,门外便传来一阵急躁的砸门环声。 柳川上前拉门,便见齐伦大步流星地来。 柳川惊讶:“齐大人?你怎么来了?” 齐伦满心烦躁地摆摆手,拉着柳川一通抱怨:“还不是你家小爷会催使人!我这刚下职,还没来得及回家中同新纳的婢妾热乎炕头,就被人三催四请喊来了。爷难道不知道邀人做客,得先具一封拜帖登门,差人问问我得不得闲吗?我好歹也是从四品的中府折冲都尉,昨夜刚轮番宿卫完皇城内城呢,外头看着排场挺大,实则被人当小杂役使唤,真丢份儿。” 他苦不堪言,偏生畏惧白梦来身份,不敢多言。 玲珑听得这话,也驻足瞧热闹,她心道:“白梦来不就是商贾小贩吗?至多算家底殷实的富人,怎就还有本领差遣从四品的高官呢?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白梦来也没料到齐伦是个嘴巴没把门的,顿时蹙紧了眉头,呵斥:“再多言惹是生非,小心我寻义父告状去。” 齐伦一想到义父,顿时浑身发凉。他嘟囔一句,便没多说话了。 抬眼间,他瞧见长身玉立的兰芝款款而来,眼睛都看直了,道:“你府上怎又多了一位美娇娘?敢情还享着齐人之福啊!” 话音刚落,被人恶言冒犯的兰芝秀眉微挑,眨眼间,她手间的剑疾如雷电,抵住了齐伦的喉头。 不知兰芝是故意还是无意,她手腕一拧,那凛冽的刀刃堪堪擦过齐伦的肌肤,破出一道细微血痕,红梅点点。 齐伦没想到兰芝的身手这般好,他咽了咽唾液,夸赞:“小娘子泼辣,我喜欢!” 还敢调戏?要死! 兰芝扭头,冷淡地问白梦来:“若我杀了你朋友,你还给我那半枚解药吗?” 白梦来想了想,道:“先别动手吧,还有事要让他办。办完以后,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兰芝闻言,遗憾地收回了剑。 而死里逃生的齐伦听得这话,心都凉了一截。原来他的小爷半点都不看重他,连他的性命都懒得看顾。 “我的命真是好苦哇!”齐伦环顾四周,见这几人都不好惹,作势要埋到最为灵动可人的玲珑肩上哭。 就在他碰上玲珑的一瞬间,白梦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姑娘拉到怀里。 白梦来意味深长地冷笑,他望向兰芝,郑重其事道:“真想取他性命,倒也不必等到日后了。任务可以换人,齐伦不能留。” 兰芝笑:“如此甚好。” “……”被小爷和美人制定了死亡计划的齐伦,立马哑口无言。 几人闹过一阵后,总算能坐下好生商谈了。 如意旁听半晌,怎么都没想到白梦来还有官家背景,当即朝齐伦跪拜,行了礼数。 齐伦在外人面前,官威还是知晓摆的。他颔首,唤人起身。 白梦来说明了陈家的事情,又点眼,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吴景儿对陈家心死,最是好撺掇的时刻。由你出面,引得她起绮心。能将女子骗得同外头郎君私奔,便是最好。” 玲珑拍手笑道:“原是让齐大人将她勾得红杏出墙,有意思。” 齐伦见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自个儿身上,顿时苦了脸,道:“我不要面子的吗?若是传出去,多带累我名声?” 白梦来冷笑:“本就声名狼藉,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若不是你城中酒肉朋友多,恐怕你纳妾一事,就要被参一本。” 齐伦嘟囔:“我那哪是纳妾呀?不上籍书的。我只是怜爱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大开方便之门,准许她们颠沛流离之事,能有个容身之所罢了。” 玲珑鄙夷地看了齐伦一眼,道:“处处留情的浪荡子,还能将这些丑事说得冠冕堂皇。齐大人真长脸呀!” 齐伦闻言,朝白梦来挤眉弄眼,道:“你家小丫头怎也毒舌起来了?莫不是跟你学的吧?” 白梦来稀得理他,催促:“少说废话。做,还是不做?” 齐伦咬牙切齿,道:“我做可以,不过……” “有事就说。” “十年前,义父书房花瓶失窃一事,你此生都不得再提起,同他告状了。” “好说。” 齐伦虽说喜欢美女,可他的口味还没那么重,生养过孩子的丰腴妇人他暂且瞧不上。奈何有白梦来相逼,他也只得奉命行事。 如意最懂察言观色,此时开口:“据民妇所知,吴景儿三日后戌时会上霞光阁收一批专人订做的首饰。那是她暗地里挪用公中的钱为自个儿置办的头面,不敢让人送到府中,必会亲去一趟的。” 白梦来了然,对齐伦道:“既是如此,你三日后记得前去霞光阁,使劲浑身解数兜搭上吴景儿。” 齐伦闻言,苦闷地应下了。 嘱咐完他,白梦来又对如意道:“待齐伦和吴景儿有所交集之后,你想方设法将此事透露给赵宝大郎君知晓。” 玲珑听得这话,不解地问:“为何要这样做?白老板不是想勾得吴景儿和人私通,毁她名声,从而达到复仇目的吗?若是一早便告知了赵宝,经由他看顾,吴景儿不得再起异心,岂不是会安分守己留在赵家?” 白梦来玩味道:“莫慌,我自有安排。” 见他一派胸有成竹,众人也不再多问了。论设套,几人莽夫心性,便是加在一起,都及不上足智多谋的白梦来一人。 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玲珑等人送如意出金膳斋,花厅内只留下了齐伦和白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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