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翻了两页《永嘉镇志》,这本地方志主要讲永嘉镇这些年来的山水以及重大要紧的地方事件。 他心里有个念想,一路朝前翻去,果然让他寻到了要找的东西。 白梦来指着书上用墨水勾勒得栩栩如生的狐狸,道:“你看这里,有记载前头雪山上的事。” 玲珑放下冰碗子,凑近去看。 镇志上说,雪山连绵山脊处,曾住着雪狐族的人。他们擅长驭狐,在雪山上养数万只雪狐狸,用它们的毛皮制狐裘。 因是雪地,白狐为了御寒,毛量比其他地方养殖出来的要稍厚实,也只有那样的严寒之地才能养出这样皮色好的雪狐狸。 若是毛色雪白无瑕疵,手感绵软又厚重,那能带到山下去卖。 上等的白狐毛价值连城,在贵人圈中堪比黄金。 白梦来看得啧啧称奇,口中念叨:“几十年前,雪山上居住着雪狐族。奈何地方官员不肯花钱收购雪狐,又想让人心甘情愿养狐供他作为地方特产献给君王,好坐收渔翁之利。因此,雪狐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连同那万只雪狐狸也消失了,山上仅剩下一地冻成渣子的血。有人说,是雪狐族的人连夜屠杀了这些雪狐狸,将其皮毛连同赚来的珠宝一齐藏了起来。谁能寻到这百宝洞,谁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 玲珑好奇地问:“也就是说,雪山上有宝藏?” “无稽之谈。” “怎么不对?” “没见着的事,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要真有宝藏,这么多年还能有人没找着的?” 玲珑悻悻然摸鼻子,道:“也是。镇子上的人肯定会上雪山碰碰运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寻到那可能就是没有,骗骗傻子的。” 她突然想起另外一桩事来,惊呼了一声,说:“对了!我听那堂倌说,钟姨娘的母亲不就是从那雪山上寻来的狐妖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山上……她如果不是狐妖,那可能就是一直住在雪山上?” 闻言,白梦来莞尔一笑,道:“确实,这雪山上还能住什么神秘女人呢?别是消失已久的雪狐族人吧?”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浮现起了几个念头,颇有狼狈为奸的意思在里头。 当务之急是寻到替钟家往外泄密、瞎传狐夫人典故的钟记布坊老人高嬷嬷。要悄声打听,不许声张,自然不能寻到钟家门上去。 不然一问白梦来的来意,是想知晓高门大院的辛秘,还不被门房乱棍打出去? 白梦来和玲珑吃完了茶点,回了客栈,柳川已经在上房门前擎等着了。 见他抱臂干等,身上衣衫都没换,白梦来知道他是查出了点什么,忙将人迎进屋子。 白梦来问:“可是有什么消息?” 柳川老实点头:“有。” 玲珑和白梦来面面相觑,她催促:“说来听听?” 柳川坐下牛饮了一盏晾凉了的茶,道:“高嬷嬷家中高堂去世,一整天都在做法事,这倒无甚新奇的。停棺七日下葬后,高嬷嬷便摆起了流水席。摆了足足两日,那阵仗还挺大,可见是有点家底的。” “然后呢?”白梦来挑眉,“你总不至于是想和我说她家白事多有排场吧?” 柳川这才发觉自己跑题了,于是急忙绕回来,道:“不是!我想说的是,她这流水席不止宴请亲眷,连往来的街坊邻里都落座吃席。” “这有什么奇怪的?”玲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 “重点在后头!”柳川神秘兮兮地道,“按理说,既然大肆宴请镇上的人,给仙逝的高堂做了脸,那么即便来的是路人,也不会赶客。偏偏有人寻到她家来,显然是认识高嬷嬷的。她只在后门接应了那人,随后便将其赶走了。” 白梦来微笑:“哦?有点意思。若是不认识的人,自然连见都不会去见,遑论去后门和人私会,又将人赶走了。” “对!”柳川拍了把桌子,道,“于是我就跟着那人回了他家,听到他和在院里杀鸡的媳妇说,他没能从高嬷嬷那里要来工钱,再这样下去,就将她的破事抖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什么秘密?”玲珑问。 “不知道啊,他媳妇像是忌惮高嬷嬷的势力,直说隔墙有耳,便再无后续了。其他的,我就没打听到了。原以为能帮上主子的忙,这一趟跑,好似也是无功而返。”柳川挠挠头,苦闷自己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白梦来宽慰他:“不,已经够了。” “啊?”柳川呆若木鸡,他好似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白梦来拿出手脂,一边搽雪白的手膏子,一边问:“既然是要发人工钱,那想必高嬷嬷也置办了些产业吧?” 说起这个,柳川猛然想起什么,道:“对!听说她在隔壁镇子用亲弟弟的名号开了一家脂芳楼,专门卖颜色娇嫩的胭脂!售价贵到离谱,可架不住有人买,就连钟家的姨娘太太也会时不时赏光,买上几盒。” “这么好用吗?”玲珑蠢蠢欲动。 白梦来斜了她一眼,道:“你又不用胭脂,欢喜个什么劲?” 玲珑噘嘴,道:“不兴我买回来送小娘子吗?” 白梦来头疼欲裂:“你一个姑娘家,成日里一副登徒子做派是为何?” “这怎么登徒子了?俗话说得好,食色性也。我就爱看娇俏的小娘子,想偏疼她一些,犯哪条王法了?”玲珑不满极了,她就爱美人,美人养眼,她又没其他孟浪举动,光是看看还不行了? 白梦来语塞一瞬,道:“得亏你是个女子,否则皇城的刑狱司铁定有你一份牢饭。”
第29章 想来那名在脂芳楼做事的人会是一个突破口,白梦来等人连夜赶到了他家。 来开门的是一名农妇。小门小户的人家,何时见过白梦来这样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一见他们三人登门,局促不安地搓着粗布袖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瞟。 玲珑见她拘谨,曼声道:“别怕别怕,我们不是来寻麻烦的。” 农妇红了脸,道:“那小姐和公子们来咱家是作甚?” 白梦来微微一笑,示意柳川拿钱,道:“来给你家相公发工钱的。” 农妇惊讶极了,问:“你们……是高家的人?” 白梦来只笑不语,算是默认。 农妇也不想和高家的人撕破脸,只要能老实发工钱,她还是愿意供着高家的。于是她忙招呼当家的丈夫,催他待客。她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万一把官家的人得罪了就不好了。 那位在脂芳楼做事的手艺人一见来的是白梦来,愣了一瞬,含含糊糊地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 他也知晓不能把人留在柴门外,于是忙点头哈腰将人朝院子里请:“咱们坐下说,几位贵客快请进吧!” 他一面迎人,一面扯嗓子喊媳妇:“快去烧只鸡来,放大朵的干菇,最贵的干货!” 玲珑当然知道这样的人家一年怕是都吃不了几回。乡下人淳朴,见大人物来了,恨不得家底都掏出来。 怪道他去和高嬷嬷讨要工钱未果,还不愿将她的坏事抖露出去,甚至在白事上也没撒泼闹事。 玲珑不想骗他,于是道:“实不相瞒,我们不是高家的人。今天来,不过是想和你打听几桩事。我们主子有钱,只要你肯讲,不说金山银山,几锭银子还是给得起的。” 没想到玲珑这么快就能拆台,白梦来扬了扬眉,老大不愿意,小声道:“哪来的厚脸皮婢女?主子还没发话,就敢越俎代庖帮我应诺人。” 玲珑咬牙,道:“大不了从我工钱里扣,行吧?” 反正她早就是负债的状态,本就没工钱可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爱咋咋地吧。 白梦来拿她没法子,只能由着她说。 见玲珑说话诚恳,手艺人不免问:“您这是……想打听什么事啊?” 玲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今儿我家大哥偷听到你手上有高嬷嬷的把柄吧? 见她抓耳挠腮开不了口,柳川替她解围:“夜里,我路过你家的时候,听到你说什么高家老嬷嬷的破事。我们这一次来,就是想花钱买她的把柄。” 白梦来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把来意全说完了。他看着这榆木脑袋的一对耿直兄妹,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哪是路过,分明是有备而来。 手艺人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他心里绕了个弯弯,问:“几位……别不是高家的仇家吧?” 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挖人黑料呢? 白梦来淡淡一笑,道:“七七八八吧。” “怎么说高家都是我东家,这样做……不太好吧?”手艺人很是犹豫,他也知道这是在害人。 做坏事是要伤阴鸷的,他有些犹豫。 白梦来循循善诱地道:“她这般克扣你工钱,你还想着帮她说话吗?若是你害怕她来寻麻烦,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带着你媳妇离开此地,在别处也能买一间院子,过上好日子。你全无后顾之忧了,怎么不好?难不成你还觉得在脂芳楼里做事看人脸色更畅快?” 手艺人一想到媳妇儿有身孕了,调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怀上孩子。今后还要给小的置办家业,供他上私塾,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花钱?偏偏遇上了高家那恶婆娘,仗着钟家的势,故意拖欠工钱。 他想来就一肚子火,再看不远处用眼神哀求他答应这事的媳妇儿,咬了咬牙,道:“好,我说!” 白梦来没有刁难他的意思,让柳川给了人二十两银子。 手艺人看着白花花的银钱,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破釜沉舟般下定了决心,道:“我是帮着制口脂的手艺人,在脂芳楼干了快十年了。几位应当知晓脂芳楼的口脂生意火热吧?其实啊,那都是掺了能让人成瘾的莺粟汁子调配出来的!” 白梦来问:“高家的人会这般蠢,当着你面放莺粟壳子?” 手艺人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是我见高家的人在取紫胶虫的紫铆后,都会拿回一袋子花木碎壳,当成秘方朝石臼里加,再一同舂碎成厚浆,提炼朱色。我没见过这样制口脂胭脂的方子,起了偷师的心思,这才偷偷摸摸跟着大掌柜,寻到了那养着一片米囊花的田地。原来用莺粟碎壳熬出来的红汁水,再淘澄了渣子,添入花露与油膏子,便成了其香无比的胭脂。几位听着无甚特别,可怪就怪在多了一味莺粟汁子!只要用过脂芳楼胭脂的客人,便受不了其他家的口脂水粉,总觉得不够香,也用不惯。这样一来,就是知晓脂芳楼哄抬价格,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不然浑身不爽利。” 这事儿听得玲珑啧啧称奇,她是听说过有大夫用莺粟入药,还有止疼的效用,比针灸好些,不过能让人上瘾,倒是头一回听闻,她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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