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最烦人说她家人不好,她是当长姐的,自然要护着弟弟们。于是,她当机立断辩驳:“我小弟们都是顶好的人。” 白梦来原本想反唇相讥,又怕将她弄哭了,只能耐着性子,道:“给你吃一翁糖蟹就是好人了?那我请你吃糖蟹,你也会说我是好人吗?” 玲珑想了想,道:“嗯……会呀!” “那行,跟我走吧。” “去哪儿?” 白梦来慢条斯理地道:“抓河蟹。” 玲珑惊讶极了:“现在?” “不然呢?” “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螃蟹?”玲珑环顾四周,这两日虽说没落雪,可夜深了,地面还覆了霜呢,哪来的活物给他抓? 白梦来唇角微扬,道:“我说有就有,你还不信你神通广大的白老板吗?” 白梦来藏了太多惊喜,他说能办到的事儿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玲珑听到有糖蟹吃,随即“破涕而笑”,道:“我信白老板,那走吧,您开路!” 见她心情好转,白梦来松了一口气。他指挥抬轿的轿夫往皇城繁华地段的罗阳酒楼赶。 到了酒楼门口,白梦来丢给轿夫半两碎银子,道:“去和掌柜的提溜一块老猪肉过来,哦,再顺一个捕鱼的竹篓,速去。” 这时候想买肉,也就只能往酒楼伙房讨了。 没多时,还真的让轿夫拿了一块肉过来。 白梦来又唤人抬轿往河边赶,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结了一层冰的河岸停了轿子。 白梦来捧了个喜鹊绕梅纹铜制手炉,掀开炉盖,用火折子点燃砻糠。待炉盖的细孔有白烟冒出,他这才一边烘手,一边慢悠悠地踏下轿子。 这双手是糕点师父的招牌,可不兴伤着冻着,白梦来很懂如何爱惜自个儿。 白梦来催促轿夫用木棍凿开河面,再将老猪肉吊在那个冰口子上方,一端浸水,一端悬空。本就是没多少吃食的荒冬,一串猪肉丢下去,肉腥味很快就吸引了小鱼小蟹前来进补。 瞅准时机,白梦来喊轿夫:“提上来吧。” 螃蟹受了惊吓,就会死死夹住猎物,一动也不动。这样正方便白梦来把它们丢到竹篓里一网打尽。 还没一个时辰呢,竹篓里就装了十来只肥满的大螃蟹了。 白梦来从轿上拿来一块厚毡子,盖在螃蟹顶端,螃蟹这玩意儿就爱瞎爬,有东西挡着,也不会满轿子撒泼。 玲珑惊讶地看着这一竹篓螃蟹,道:“白老板真厉害呀!” 白梦来唇角微扬,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小把戏,不值当提。” 他越是沉得住气,玲珑越是觉得他有两把刷子。 两人回了金膳斋,这两日玲珑在外头跟着白梦来办事,钟景那边很聪明地寻了个借口将玲珑的行踪搪塞过去,并且还不让碧云院那处的人知晓,左右只是一个下人,平日里也有旁的事要忙活,谁会成天盯着玲珑。 白梦来将抓来的螃蟹泡水吐沙一夜,筹备做糖蟹的菜方子了。 他先是将薄饴熬成稠稠的糖浆,待放凉后,又淋到活蟹身上。糖浆泡着的河蟹要放在瓮里藏一夜,隔天再拿出糖渍过的螃蟹,丢到另一个装有辣味的蓼汤和细盐的瓮里。最后用软泥封住瓮口,藏于地窖里。 玲珑看着那一瓮宝贝,喜不自胜地问:“这得腌多久啊?” 白梦来淡淡道:“二十来天吧,莫慌。” “嗳,那我就等着吃糖蟹啦!” “你喜欢就好。”白梦来淡淡道。 “喜欢,这怎么会不喜欢呢!”玲珑吃人的嘴软,面上献殷勤,直拍白梦来马屁。 白梦来像是刻意要和玲珑的小弟们怄气一般,出了地窖,他突然道:“你瞧见了,我听说你爱吃糖蟹,立马去置办了。我和你的小弟们不一样,想赠你糖蟹,不会从店面里买,而是直接带你活捉新鲜的,这样吃起来更放心,也更畅快。” 玲珑点头,道:“是!我知道白老板待人好,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上,不会忘记你的!” 白梦来听到自己要长长久久住玲珑心上,心间一跳。 他轻咳一声,不知夹杂了何种私心,又低语:“既然如此,今日我制的糖蟹,在你这个判蟹官心里,是该评个一等的。” 白梦来做事就要做到最好,什么莺莺燕燕的进贡品,能和他比拟吗?他就是要艳压群芳的。 玲珑拍了拍白梦来的肩,笑道:“那当然啦!您制的糖蟹,那就是最好了!我也不能白拿您吃的。这样吧,待明儿起,我走街串巷看到有啥好吃的,我都捎你一份。今后您就是我大爷,我会好好孝敬您!” 白梦来听到这句话,和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原本想和玲珑和平相处的,他不想骂她的。 可是这妮子的心是实的,非但没有玲珑七窍孔子,还这般愚笨不堪。 白梦来被她几句平实的话堵得倒噎气,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不用……那不是差辈分了吗?轮年岁,我可能比你柳大哥还小呢。你权且当我是你的兄长吧,可别说这些糟心话气人,我还想多活两年。” “哦……”玲珑见他面色不善,好似真要气晕了。于是她憨憨一笑,再也不敢多言了。
第54章 午间,玲珑怕自己在金膳斋待太久,曹夫人那边生疑,于是提出明日便回府上当差。 白梦来似是惊讶,又问了一次:“这就要走吗?我还让柳川给你买了脆皮熏鹅,擎等着明日剁成肉块给你佐酒呢。” 白梦来像是养闺女似的,闺女在家里嫌烦,出门在外又挂念。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恨不得将家底都搬空了,供着人吃好喝好。闺女一走,他嘴上说逍遥自在,实则心里不得劲,成日里无精打采的模样,干啥啥都失魂落魄。 白梦来对此,只道是:年纪大了,竟也喜欢家中热热闹闹,熬不得寂寞了。 “不啦,还是在曹家待着妥当些,以免曹夫人生疑。”玲珑听他这番家长里短的叨念,心里头温暖,好似一缕日光照进心头,整个人都敞亮了。 她心情大好,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追问白梦来:“怎么?白老板舍不得我吗?” 白梦来最是不能受激将法的,闻言,忙挑眉辩驳:“想得倒美!我舍不得你什么?在家只会吃吃喝喝,废我银钱。这几日,我入不敷出,肉疼死了,得亏你要回去了。” 玲珑原本的愉快心情,在他这一通炮仗似的抱怨里灰飞烟灭。她翻了个白眼,道:“那成,在家我就是自讨没趣呗,我回去了,不送!” “嗯,赶紧收拾去吧。明儿一早就麻溜滚蛋,免得我还得伺候你用早膳。”白梦来说完这句,连茶都不喝了,径直回房摆弄香料去。他这段时间迷上了制香,买了许多香料,逐个尝试好赖。若是调成了较为喜欢的香粉,装入流萤竹林绣纹的丝织袋里,系在腰上,此后怀香握兰,香烟如云,也别有情趣。 玲珑还没来得及不快,他倒是先拂袖而去,惹得玲珑频频蹙眉。 夜里,柳川寻上玲珑,催她去喊白梦来用膳:“玲珑,你去喊一下主子,就说百鲜楼的粥和小菜已经送到了,请他来用晚膳。” 玲珑纳罕地问:“柳大哥来我寝房,不是恰好路过白老板的院子吗?何必还要舍近求远让我去喊人?” 柳川语塞,他不过是怕白梦来和玲珑午膳时闹得不愉快,这才想借“喊饭”一事让两人破冰。玲珑自然是懂他的心思,柳川总这样,好似金膳斋里最爱操心的人就是他了,瞧不得一点口角,硬要让他们和和美美过日子一般。 玲珑知晓他的心意,长叹一口气,道:“行吧,我去。” 柳川笑了一声,温声道:“嗳,好。你也知道主子是什么脾气,不要同他见怪,他是没有坏心肠的人。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他还问我你的生辰是几时呢!我和他说,快啦,预计就是年前那几日。” 玲珑没想到她之前随口一句她出生于寒冬腊月,竟被柳川记挂在心上,对于这个义兄,玲珑心里每每想到,总是倍感温暖。 就当卖他一个面子吧,玲珑既往不咎,也不和白梦来置气,前去寻一寻他。 白梦来的寝房微微敞开,其中异香浓郁,那道门缝眼子里却瞧不见人的身影。 玲珑试探性地喊了句:“白老板?你在吗?” 无人应答。 她怕白梦来是在床榻上小睡,若是睡梦沉酣,在外头空喊,恐怕吵不醒人。她可不愿一直等着,好似在受白梦来的冷落一般。 于是,玲珑壮着胆子,推开了那道门。 屋内昏暗,桌上摆着百样香粉。香烟缭绕,呛得玲珑险些流出泪来。 她眯着眼四下环顾,此时瞧见床榻上并没有睡人。 白梦来不在屋内啊,她心道。 刚要离去,玲珑却被屏风后头挂着的那一幅画像惊艳到了。画像上是灼灼桃花林,那花叶间,站立一名眉眼温婉的女子。她头插红鲤步摇,巧笑嫣然。这是用工笔画勾勒出的美人儿,眉眼细致,能瞧出人的神韵,竟有七分像玲珑。 这步摇,可不就是白梦来亲手送她的那一支? 这画里的美人儿,难不成是她吗? 玲珑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想到这些时日白梦来对她嘘寒问暖,甚至不顾金膳斋的福祸,也要帮她。 难不成……他对她有几分私情吗?因此有些事,他会徇私,偏爱她? 玲珑耳尖发烫,头一回感受到心跳如擂鼓。那一刻荒芜沉寂数十年的心,绵绵地生出藤蔓,将她整个人都束缚其中,使得她动弹不得。 玲珑僵直着身子望着画,好半晌都挪不动腿。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清朗好听的男子声音:“玲珑?你怎么在我房里?” 玲珑回头,见是白梦来。她手足无措,又想知晓对方的心意。 于是,她横生出一腔孤勇,指着画中人,问:“这是谁呀?” 她还要脸面,哪敢急赤白脸地问是不是她! 岂料,白梦来神色未变,说出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答案:“是我一个故人。” 所有不解与困惑的故事好似在这一个当口有了解答。 玲珑恍然大悟。 原来,白梦来对她的全部善意与温存,都是越过她,赠予另一个同她相似的女子。 是她福源深厚,竟和白梦来的心上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怪道白梦来在首饰铺里一眼相中这只技艺巧夺天工的红鲤玉步摇…… 怪道白梦来肯费心给她买喜爱的吃食,肯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原来,她只是旁的女子的替身,偏偏她还得意,以为白梦来对她青睐有加。 真是丢人呢!玲珑惨兮兮地笑,仿佛这时候脸上有笑容,就能破她的僵局,解她的难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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