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听得这话,心道不好,她是急病乱投医,恰好撞上钟姨娘的七寸了。 老吴究竟背着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竟搅和到曹家那官司繁杂的后宅去了! 一个怀有身孕,一个被老吴毒害了孩子,钟景会发疯做出点什么,谁都不知道。 赵姨娘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钟景咬碎了一口银牙,道:“就你这种上赶子私奔逃府的浪催儿,莫说老爷,就是我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即便你长得花容月貌,面见老爷,哭得梨花带雨,能惹爷们儿心疼又如何?你身怀野种,为了防止府上上行下效,遮蔽这家丑,恐怕一进曹家门就要被拉去填井了!即便你是良家子又如何?这般人尽可夫的贱蹄子,即便是死了,官家也不会来问罪!” 赵姨娘见钟景一心要发落她,心已经凉了半截。她不免后悔,当初究竟是为何鬼迷心窍,竟被老吴勾得出了府。是老吴说的田园生活太过闲适安逸了,蛊惑了她犯下滔天大罪,还是她有旁的心思,这才答应老吴要同他家去呢? 前尘往事,赵姨娘已然记不得明细了。 她眉眼黯淡无光,如同死了一般,等待了断。 此时,兰芝上前一步,抚着钟景的胸口,劝慰她:“姨娘息怒,可别忘了此前玄空大师说的,要多行善事为早去的小少爷积阴德,这般才好让他早日投入轮回台,不受地狱苦难。” 钟景的孩子还没成型,谁知晓是个少爷还是小姐,她这话,分明是为了给钟景捧哏,让她套赵姨娘话的。 钟景这才醒悟,可不能意气用事,毁了好不容易寻来的线索。她感激地看了兰芝一眼,有这么个伶俐的丫鬟在旁侧保驾护航,和她一条心,她怕是最有福气的主子了。 钟景领情,缓和了一下狂风骤雨一般暴戾的脾气,道:“瞧你这鹌鹑样儿,我最是宅心仁厚的主子,你可怜兮兮地求我,我也不是一心要送你去死的。” 赵姨娘如水中浮萍,生死俱是捏在钟景手中。如今见她想要为死去的孩子祈福,话里话外有松口之意,赵姨娘喜出望外,直呼菩萨保佑。 她忙给钟景可她,道:“求求您给我指明一条生路。” “你想要活路,是吗?”钟景微微一笑,笑容如同野蛇那淬了毒的舌信子,“你不想死,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厨子是奉谁的命,毒害我腹中孩儿,我就饶过你一回,怎样?” 赵姨娘眉头紧锁,道:“不……不是我不说,而是我实在不知道。” 生死攸关,赵姨娘应当不会扯谎。 难不成这线索是这般断了吗?钟景顷刻间心灰意冷。 她苦闷地道:“既如此,你对我也没用处,不如杀了了事。反正出什么事,我都敢扛着,拉你下黄泉陪我,也不会寂寞。” 赵姨娘心如死灰,怎样都想不到自己把得之不易的机会弄丢了。 她舔了舔下唇,哀求:“等,等一下!让我想想好吗?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梦来对于这种女子间的争斗看得厌烦,他意兴阑珊地收起手间扇,道:“赵姨娘在厨子出事后便逃跑,想必是厨子曾嘱托过你什么吧?” 见有人帮她说话,赵姨娘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忙不迭应话:“是!正是如此!” 白梦来掩唇轻笑,道:“既然这样,这里头也有点故事可说。时辰还早,在院中干站着算怎么回事?” 他拿百鸟象牙柄扇虚虚指了指柳川,示意他去关门,随后道:“既如此,咱们进屋里坐下,心平气和地慢慢闲话家常,你看可好?” 白梦来都发话了,自然没人会拂了他的面子。 钟景不作声,只在兰芝搀扶下,缓缓步入花厅,而赵姨娘也失魂落魄地尾随其后。 如今金膳斋大门紧闭,赵姨娘想要讨活路,全看她肯抖露多少故事出来了。 赵姨娘自个儿也知道,若是她没半分价值,恐怕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她得一面儿说,一面儿求饶,讨个出路。 玲珑刚想踏入花厅,就见白梦来扬袖,拦住了她的去路。 玲珑心里还有气,见白梦来作梗,语气不善地问:“白老板有何吩咐?” 白梦来淡淡道:“既回了金膳斋,那便是我的奴仆了。来,去给你白老板泡一茶盏子方山露芽润润喉。” 玲珑想起,此前她烹茶技艺不精,还被白梦来骂暴殄天物,怎么如今倒放心把宝贝茶叶交给她? 玲珑翻了翻白眼,道:“白老板不是说我不会烹茶吗?怎喊我去?兰芝姐姐习过茶艺,精于此道,不妨你和钟姨娘讨个人,让她泡去?” 白梦来见她软硬不吃,给台阶也不下,脸上隐隐愠色。后一想,姑娘家气性大,还没消气是自然,又强压回烦闷的情绪来。 白梦来一贯趾高气昂瞧人,何时在旁人面前低过头? 他叹了口气,温声道:“粗鄙烹茶也有粗鄙的好,虽说手艺差了些,也有别样的新鲜在里头。” 这话说得让人汗颜。 “不是说,男人都爱图新鲜吗?也是这个道理。许久未曾喝这般差的茶,竟也有几分想你……”白梦来顿了顿,无比尴尬地补充,“你的茶艺了。” 玲珑被他那句大喘气停顿的话吓了一跳!这算什么呀?他俩能有啥想不想的关系?没得让她心悸。 白梦来轻描淡写说的那句“想你”,好似一串儿魔咒,让玲珑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呼吸都窒了窒。她的心脏好似被一层糖饴浆儿裹挟,绵绵的,散不出风声,连同那些怨怼也尽数包裹其中。 为什么她会被白梦来影响呢?她明明打算和他恩断义绝了。 玲珑险些入套,再后来,她想起那一幅工笔美人画,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算了,此时他的和颜悦色,不过是赠予那个传说中神秘兮兮的故人罢了。 于是,玲珑跺了跺脚,一言不发地泡茶去了。 唯有白梦来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蹙眉,心道:“我都这般和她示好了,她榆木脑袋吗?怎就不开窍?!” 白梦来自然是不知晓玲珑心里的弯弯绕儿,他只当是姑娘家心思复杂,哄了一遍还不够,仍需他费心费力供着。 惯她的暴脾气!白梦来也有些火气了,他摇了摇扇子,不打算想那么多,先行一步走入花厅里,听赵姨娘说她的那起子往事。
第58章 赵姨娘也有过如花的年纪,她出身于皇城的清吟小班,那是勾栏里最为一等的去处,又位处于皇城繁华地,待见的主顾自然都不一般。 皇城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那些达官贵人家宅里,哪个没私藏三五瘦马柔风的美人儿?若是勾栏里没点能镇场子的倾国倾城的姑娘,不出几日,这一等“清吟小班”的名头就得易主了。 因此,这些行当的老鸨明面上笑颜如花,私底下都捏了把汗,铆足了劲儿挖掘美人,还得惯着楼里娇艳的姑娘甩脸子,再没这么窝囊过的。 若是姑娘没给老鸨伺候好,还敢推脱身子骨不适,只打茶围,不兴住局,让老姆妈连句话都没处说理去。 这样的姑娘带坏了风气,碰巧遇上了懂事又乖顺的赵姨娘,那老鸨可不就夜半都能笑出声来了? 让赵姨娘接客就接客、闲侃就闲侃、献舞就献舞、弹琵琶就弹琵琶,都是老鸨指东面儿,她绝不打西面儿,怎叫人不偏疼她几分? 不过赵姨娘这样的姑娘,说坏也足够坏,大家都懒散,只她一人勤快,这不就坏了规矩了吗? 眼见着,整个“清吟小班”就她能拔得头筹,其他姑娘再也坐不住了,一改乖戾姿态,“姆妈”长“姆妈”短的叫嚷开了。 见一大家子的姑娘被赵姨娘一带便收了心思,老鸨笑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整个皇城地界的花楼里,漂亮姑娘都蛮横,唯有她这边的“闺女”各个被调教得好,一时间,老鸨就是出门都跟螃蟹似的横行,在业内很是有面儿。 这样乖巧的“闺女”,自然是要给她指派一点好活计。 其中一次好机会,也就是曹老爷所在的饭局。 那时候曹老爷不过而立年纪,正值壮年。平日里,能上楼里玩闹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小官小吏,鲜少有真正显赫的官家或富户来玩。即便有,也是远远瞧一眼,看中了人便让小厮带过去,天亮再将人放回来。 因此,赵姨娘能接待有名的富户曹老爷,除了她福泽深厚,也有老鸨在其中推波助澜的原因,她是该感谢姆妈的。 既然来了大主顾,那么即便绞尽脑汁也要将人留下。 饭桌上的姑娘们各个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身上穿得越来越清凉,就差没喊曹老爷领她们回家了。 说来也有意思,曹老爷对旁的姑娘都没兴趣,只对赵姨娘情有独钟。 很快,曹老爷就成了赵姨娘的恩客,他还花钱将人迎回了家中,成了一房宠妾。 赵姨娘能从楼里出去,还攀上了那样富贵的人家,楼里的姑娘不知酸了多久,连同诅咒的巫术都使上了,就盼着赵姨娘倒霉。 奈何赵姨娘半点不怵,瞧见那稻草扎成的人儿,还发笑奚落:“哎呀,自个儿没际遇就羡慕别人能耐,真真丢死人了!” “你别得意……我找高人算过了,你后半辈子可不好过!”那姑娘被赵姨娘逮住了把柄,恼羞成怒道。 赵姨娘才不把这话往心里去,她前半辈子就过得很好吗?都不是正经出身了,谁还顾及这个? 只要不在楼里伺候糟老头子,去哪都行! 就赵姨娘这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她在曹府也确实过了一段好岁月。 不过,她总觉得奇怪。每每和曹老爷共赴巫山,情动时,曹老爷总会喊错名字。 他唤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月儿”。 这是曹家的哪个得宠的妾室吗?赵姨娘让丫鬟们四下打听,可也没听说还有什么宠妾名字里有“月”字的,这就奇了怪了! 再后来,赵姨娘忍不住小声提醒曹老爷:“老爷,我不叫‘月儿’呀!” 原本埋头苦耕地的曹老爷不乐意了,闻言,原本迷蒙的眼眸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缓过神来,抽身而退,他连句话都没说便走了。 赵姨娘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曹老爷,她只知道,自打那天起,曹老爷便不来他的院子里了。 没几日,曹家后宅又迎来了一名得宠的姑娘,那春风得意的劲头好熟悉呀,一如她从前那般。 赵姨娘原先有争宠的心思,曾暗地里偷偷去瞧过新来的姐妹。 也是貌若天仙的姑娘,只是那耳后一枚朱砂痣红得晃眼睛。 赵姨娘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耳后,一时间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也有朱砂痣,是那时勾栏饭局里,唯一一个耳后有朱砂痣的姑娘。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1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