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任人摆布。 玲珑知道,失去孩子的钟景已经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了,她不知是惋惜还是惆怅,下意识看了白梦来一眼,想要询问他的意见。 好似白梦来就是她的主心骨,一遇到事情,她仍会寻他商量。 小姑娘这一眼瞧着幽怨,白梦来咂摸出一丝意味来。他明白她担心什么事,只悄声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要管了。” 玲珑明白,这是她们的恩怨,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不能插手。她装不得菩萨,替人化解仇恨,也没法儿帮钟景原谅赵姨娘。 赵姨娘再次戴上薄纱帷帽,跟钟景回曹家了。 玲珑原本想同行,却被白梦来留下了:“玲珑,你迟些再回去。” “有事?”玲珑不耐烦地问。 “嗯。”白梦来几不可察地皱眉,他原以为玲珑和他对视是消气了,如今看来,不过是万苦里的一点甜,还是玲珑刻意施舍的。这女子的气性,也忒大了吧! “行吧,那钟姨娘先走,我迟些回去。”玲珑以为他是有正事吩咐,耐着性子待金膳斋里,等白梦来差遣。 谁知晓,白梦来却并未有嘱咐她要事的意思。他只是沿着亭台楼阁朝内室走,时不时回神,轻飘飘地睨玲珑一眼,示意她跟上。 白梦来今儿身着仙鹤古藤纹银红织金锦长衫,他极为畏寒,又搭了一件毛色细腻光润的兔毛披风。外边白毛细软飘逸,里边的缎面掺了金缕与金箔,雾霭深深间,轻描淡写的一点金芒,再加上他眉目清隽可入画,竟将白梦来衬托出一丝天人之姿的况味来。 美是美,可惜啊,是个蛇蝎心肠的主儿! 今日又落了雪,簌簌的鹅毛雪絮落下,沉甸甸地砸在檐角屋脊,层层叠叠地累积,竟也堆成了薄薄一层雪瓦。白雪覆没青砖瓦,再加上廊庑外一枝腊梅悄无声息地探进来,和白梦来红衣白裘相得益彰,别有一番情调。 玲珑没有闲情雅致赏雪赏人,她满心烦闷,只觉得白梦来在整幺蛾子,故意磋磨她。这厮定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瞧她这几日没搭理他,就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白梦来在玲珑心目中的名声极差,连带着他先前积累的一些好处,统统被玲珑视作别有用心。 白梦来将玲珑带到了金膳斋最里侧的一间中堂,此前玲珑从未见人涉足此处,还当是一座荒芜的小院子。 如今见这里层楼叠榭,飞阁流丹,很是惊讶。 这处院落搭建了不少薄纱暖棚,玲珑猜测,四面高墙应当是中空,填了炭火烧暖,形成火墙,这才养得满院子花草芳菲,含苞吐萼。那花香袭来,竟让玲珑也有一瞬息恍惚,只觉来到了什么桃源仙境,辨不清春暖冬寒。 玲珑错愕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来过?” 白梦来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自然是我极为宝贝的去处,等闲不让来。” “既然这院落这般金贵,白老板怎么想了带我来?”她真心实意地发问,倒将了白梦来一军。 白梦来含糊其辞地道:“自然是有我的原因。小姑娘家家,别问东问西,带你来,擎等着做客便是。” 他快步领玲珑上厅堂里坐好,中堂正中央摆了一张梨花木的雕桌,两侧是黑木架子,摆着不少珍惜古玩。 这里不冷,火墙烧出来的绵绵暖意催得人手脚发软,舒服得几欲睡去。 明明是极为舒适的地方,玲珑却不敢放松警惕,她摸不着白梦来的门路,怕这是摧折人心智的鸿门宴。 然而,白梦来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过一瞬,他便招呼柳川端上无数菜肴。先是一道豆参炖鱼头,再是一道弹滑清白的手打鱼丸。静候少许,又有其他菜肴源源不断摆上桌。 看着这一桌饕餮盛宴,玲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搞不清楚情况,问柳川:“白老板是中了什么邪?” 柳川不愿戳穿这份惊喜,破天荒跟白梦来一条心,打着哑谜:“妹妹待会儿就知道了!” 旁的小耳室里似乎还有菜色要上,不过白梦来已然落席,其余留给柳川操劳。 玲珑忍不住问:“白老板,这是什么?” 白梦来看了一眼她面前摆着的那道豆参炖鱼头,介绍:“这是用豆腐切成薄丝再入油锅煎炸的豆条,豆参内部有空,炸到酥脆而布满气孔,用它充当配菜来炖鳙鱼奶色汤头,最为丰盈鲜香,口感柔软。你尝尝看,一定会喜欢的。” 玲珑无奈地道:“我不是问你这菜是怎么做的,而是问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为何突然给我置办了这样一桌菜?” 问话间,玲珑福至心灵,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道:“总不会是我最后一顿了吧?” 白梦来被她问得语塞,好半晌才瓮声瓮气答了句:“不……这是专程给你赔礼道歉的。” “什么?”玲珑惊讶。 就在这时,柳川已然端来一份蒸好的白粉相间的花糕上桌。这是白梦来亲自下手制的,用月宫仙兔的模子压出俏皮可爱的花样子,还用各色可食用的染料,将兔儿的红眼睛、粉嫩小爪子都晕染上浅浅的红润。看似寻常,实际上里边嵌入鲜香细腻的肉松儿以及杏仁、花生、冰糖橘饼等的果馕馅料,这样搭配起来的米糕儿,口感香甜软糯,极为丰富,姑娘家定然会喜欢的。 柳川端上花糕,笑吟吟地道:“虽说小姑娘家家不庆寿,不过既是你生辰将至,也得吃一桌好席。这是主子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糕,花费了不少心思呢,你尝尝。” 闻言,玲珑别扭极了。这两人一唱一和讨好她,偏偏她肚子里还有气,高兴也不是,摆脸色也不是。 见她还是心事重重的别扭模样,白梦来知晓这心结的厉害,他叹了一口气,只能舍下脸皮解开。 于是,他把那一幅让玲珑不开心的画摆到桌面上,当着她的面儿缓缓摊开。 玲珑一见画中人,脸色不对劲了,干巴巴地问:“怎么?敢情我这生辰宴,白老板也得瞧着画中故人,方才有心思给我过啊?” 她这话其实没什么情啊爱啊的意味,纯粹是不喜欢被朋友欺骗。 玲珑觉得白梦来不厚道,他骗了她,因此至今都没什么好脸色。 白梦来被她平白无故呛了一声,即便遭罪,也不愿同她纠缠。 他抿了抿唇,浑身不爽利,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画中人……不是我什么故人。” “那是谁?”玲珑蹙眉,鄙夷地道,“难不成还是你什么暗门相好?” 白梦来头疼不已,轻声答:“是你。” 这一句话,把玲珑吓得窒住了。 什么意思?白梦来没什么故人,房里画像挂的是她的小像? 玲珑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身子骨渐渐烧了起来,从脚底烫到耳尖,脸上仿佛也溢满了红色,好似熟透了的河溪虾米。她怕自己的窘态被人瞧出个分明,慌忙低下头来,嗫嚅:“你……你在房间里挂我的画像是做什么?在寝房里挂女子的小像,是什么体面坦荡的事儿吗?!” 白梦来尴尬地解释:“柳川说你的生辰近了,因此想送你一幅工笔小像作为生辰礼。只不过那日太不赶巧,竟被你撞上了。我怕你误会我对你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会自作多情,这才顺口说是故人。” 原来是生辰礼啊,这误会闹的。 玲珑也很狼狈,别人家清清白白置办了生辰礼,她还以为白梦来私下画她的模样是图谋不轨。 玲珑慌里慌张把画像收好,胡乱道:“既然是个乌龙,那咱们也就别太在意这桩事儿了。呃……谢谢白老板的贺礼,我很喜欢。那……吃菜,吃菜!” 她装作大方的模样,不住往柳川和白梦来碗里夹菜。 这一茬子事儿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绕过去了,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夜里,玲珑宿在金膳斋。 她双手枕头,在悬挂了熏香素软缎的罗汉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幸亏床边有雕花矮围子拦住,不至于使她落到地面上,不然玲珑都要翻下去了。 左右睡不着,她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一幅作为生辰贺礼的小像儿。 说来也巧,她的生辰其实就是今日,只不过这么多年来都没人问过这一桩事儿,她自己都要忘了出生日。 一旦想起生辰,她就会记得自己是家人娇养宠爱大的,现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不敢想,因此从未过过生辰日。 谁知道,白梦来有心,竟补了这个缺儿。 玲珑在羊角灯下,细细端详画上的美人儿。 白梦来的画工极好,不对着她临摹,竟也能画出她七八分的神韵来。 玲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白梦来能画出这幅画,显然是将她的眉眼记挂在心上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眼角眉梢是什么样的轮廓,又怎知她脸上那些细微的美人痣落在何处呢? 难不成,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白梦来曾在暗中悄悄端详过她,用目光描绘她眉眼吗? 这真是……让人有些羞怯啊。 、
第64章 这一夜,冬风小楼,白月如粼粼银钩。 玲珑平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望着悬挂于头顶的楚葛湘纱出神。 她平复急促的喘息,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玲珑受过本营的苦训,寒冬腊月也要入山川水瀑间修行。再冷也不能动,再苦也不能抱怨。 这是杀手的品格。 她要学会无惧寒暑,让体感迟钝。这样才会不怕真刀真枪的切磋,不怕刀光剑影,信奉血色浪漫。 也可以说,她丧失了女子那与生俱来的敏锐与情绪,变成了不怕死的行尸走肉。 而这具本该千疮百孔的肉尸,如今竟然也有细腻的情感了。 玲珑将手按上胸口,她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 她一想到白梦来送来的那一幅画,心潮便澎湃,好似有什么她无法掌控之物,沿着她的心慢慢生长,起初是一点点蔓延,随后竟也绵绵地裹住了她整颗心脏,令她连气儿都无法喘通透。 白梦来是有什么妖术吗?竟然能让她无所适从至此地步。 玲珑心烦意乱,正欲翻身起来。 岂料,她刚一起身,腹部忽然一阵抽痛,一股暖流从腿间涌出。 糟了,是来葵水了。她的月事带还在衣橱里放着,忘记准备了呢。 玲珑不比男子,虽说幼年修行让她的武艺高于组织里其他杀手,奈何练武过度,也让她落下了宫寒的病根。 每逢月事,玲珑的腹部便如同被人拳打脚踢了一顿,疼得起不来身子。 她颊边虚汗淋漓,眼见着那殷红血液染湿了裤腿,又落到床榻上,留下点点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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